果然，一炷香后有人悄悄追了上来。
车厢外悄声厮杀一片，听着兵刃相接的声音，太史澜目光温柔地看着怀中的琦儿，悠哉悠哉地轻轻抚着他的小脸。
孩子哭累了在他怀中沉沉睡着，眉眼残留哭过的绯红。
“留他一命。”太史澜勾了勾嘴角，无所谓道。
不管他是来抢孩子的，还是来刺杀的，他都会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与他之间的差距。
他喜欢一步到位，一劳永逸。一次性从根本上歇了他的心思，省得日后隔三差五行动。
况且，她走了不能把孩子也带走，总得给他留点什么，否则这漫漫长生，他该如何打发这无尽的孤寂？
众护卫听到了，程闻自然也听到了，瞬间黑了脸。
……
一刻后，程闻与数十名暗卫险些被伏之时，程锦带人赶到，截走了几人。
太史澜一手抱着琦儿，右手食指、中指交替轻点膝盖，一点一点，颇有频率。
正追上去的侍卫们突然听见自家殿下说：“回府。”
脑子收到指令，脚下猛地停下，身体却由于惯性向前移去，反应强些的立即稳住身形，次一些的趔趄两步勉强站定，大多是啪叽摔倒一片，甚至有平地摔的，更惨的是，有动作快的已经追到房顶，“啪叽”一声摔落的。
太史澜：“……”
他的侍卫，素质何时如此之差了？
“啪叽”掉落房顶的林安，屁颠屁颠跑回来，殿下只说“留他一命”，没说留他们一命……于是，他懵逼又好奇地确认道：“殿下，不追吗？”
“不追了。”
众侍卫：“……”
侍卫甲摸了摸鼻子：“殿下改性了？”
侍卫乙捏了捏肩膀：“殿下的心思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度的，猜也猜不透。”
侍卫丙揉了揉屁股：“以后不能跟林安队长混了，瞎带路。”
太史澜：“……”
林安讪讪地笑了笑，转脸捏着嗓子小声喝道：“这能怪我吗？我也是凡人。”
“……”太史澜嘴角抽搐，“林安。”
“在。”林安迅速恢复一本正经，表情甚至有些大义凛然，“属下回去一定严加训练，绝不再给殿下丢脸。”
话都到嘴边了噎得太史澜一窒，他舒了口气，无语道：“回府。”
“是。”林安嘴上应着，心中暗喜又躲过一劫。
马车轻启，车轮滚滚，林安与人叽叽喳喳。
“林安，今年的俸禄全扣。”
林安微翘的嘴角瞬间凝固在脸上，刚想哀嚎出声，突然想起去年意夫人生产那日殿下赐了随行之人每人百两黄金，抵得上他十来年的俸禄了，那今年的俸禄不要也罢。
只是，今年一年的俸禄没了，他该怎么和媳妇交代啊？
“假期全销。”
这个不能忍，他立即哀嚎出声：“殿下，不要啊。”
“二十大板。”
林安立即住了嘴。
众侍卫忍俊不禁，就连不苟言笑的林榛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
……
回到行宫，程闻一脸阴郁。
贺知微帮他处理伤口，见他闷闷不乐，轻声开导：“按照车马行程，太史澜定是早就算到我们会追上去了。他这人若是好对付，我们也不至于被他困在东都大半年。此人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心狠手辣，不输他的父兄。”
“他为什么会与岳令合作？”程闻神情渐缓，“岳令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程锦喝茶的动作一顿，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眸底涌现一片晦色。
贺知微悄悄扫了一眼二人，抿了抿唇，手上动作未停，却隐隐有些微抖。
见无人回答，程闻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是不是和阿意有关？我不相信他那样的人，会平白无故扣下一个孕妇。这其中，你们隐瞒了什么？”
“半年前我和你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程锦放下茶盏，失神道，“他从不认识阿意，阿意又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他为何不肯按照约定送她回来？”
“所以呢？重点呢？你们达成了什么合作？合作条件又是什么？”程闻语气不善。
“只是拜托他救人。”程锦看着程闻，目露颓败之感，“你信吗？”
程闻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逃到东都以后，暗卫好不容易打探到阿意还活着的消息，却只知道她被姜青唯带走了。我当时被困行宫，走投无路，便拜托岳令出面，请求太史澜出手相救。”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程锦哑声道，“他救出阿意以后，却不肯送她回来，直到现在。”
贺知微垂着头嘴唇翕动，处理好程闻的伤，她定了定心神，转身走向程锦。她避开程锦的视线，背对着程闻，挡住程闻能看见她的表情的角度，掩下情绪为程锦包扎伤口。
程闻死死盯着程锦，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习惯彼此最清楚，他没有说谎。
那么，问题便出在岳令与太史澜身上。他们一定借着阿意，达成了某个协议。
“这种后果你没有想过吗？”程闻声音有些僵硬，“如今的局面和她在姜青唯手中有什么区别？你要她日后如何活下去？琦儿日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母亲？孩子现在姓太史，不姓程！”
“落在韩人手中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我当时只想她活着，并不知道她有孕在身。”程锦捏了捏鼻翼，疲惫道，“至于琦儿，你容我再想想办法。”
程闻情绪散了些，疲惫地长叹一气，无力道：“阿意很聪明，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只是没说而已。否则也不会留下孩子，一个人走了。”
一室死寂。
半晌，他又幽幽一叹：“也许，阿意说的是对的。”
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下葬那日，临别前她的那一番话，既是在说明太史澜的野心，也是在劝他与长兄，更是在暗示岳令或者说岳氏皇族的心思。
如果长兄真的不知情，那么便是岳令利用了长兄救阿意的心思，甚至不顾老五的感受，暗中将阿意献给了太史澜，以期达成协议。
只是，若是献几个美人便可以拉拢太史澜，从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失败了。况且，洛州如此多身份贵重、长相上乘的公主不用，献一个已婚妇人，是何居心？
阿意身上，有太史澜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为二人包扎好伤口，贺知微正准备离开，却见岳令目光沉沉站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阿闻不用猜了，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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