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悯一向不喜欢下雨天,她站在房檐下,只觉得满天乌云压的她无比沉闷。
一个身影翻墙跳了进来。
祁悯无奈,“裴景歌,你可以走正门。”
“这样快。”裴景歌还是一身青衣,他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发丝上沾了细细的水珠。
裴景歌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喏,给你买的。”
祁悯接过,纸包尚温热,透着一股甜丝丝的蜜香。
裴景歌双手抱胸,“我一大早便去了十里铺,我娘最爱吃他家的糕点。”
“多谢裴将军了。”
裴景歌踏着淅淅沥沥的雨点进了屋,墨花给两人倒了泡好的龙井茶,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划入喉中,只觉甘香如兰,齿颊留芳。
屋外是清透冰冷的雨天,一片甜香中,祁悯稍稍按下烦躁的心。
“祁悯,你脸色好像有些不好。”裴景歌道。
祁悯用手背触了一下脸颊,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月白来报:“郡主,大将军求见。”
“让他过来吧。”祁悯说。
裴景歌闻言冷哼一声,放下茶杯。
“祁悯,你不知道,当今长京,要问各家公子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名字,肯定都是楚彧。”
一句“你看看人家楚彧”他从小听到大。
祁悯听了觉得有趣,裴景歌心里却十分不爽,他背过身去,舔了舔后槽牙。
身后传来溪石泠泠的清润声音。
“裴将军。”
裴景歌转过头,下颚微微扬起,敷衍地咧了咧嘴,“大将军,好巧。”
楚彧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裴将军来干什么。”
“过来喝杯茶,大将军来干嘛?”
楚彧撩了衣袍坐下,“也来喝茶。”
没过多久,月白又来报,“郡主,兵部尚书齐大人求见。”
祁悯勾了勾眉,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带齐大人去前厅。”祁悯吩咐墨花,又回头看了看二人,“你俩慢慢喝。”
祁悯走后,屋内空气瞬间冷凝,楚彧淡淡啜了口茶,看了裴景歌一眼,起身离开。
齐涣与齐浅浅正坐在前厅,齐浅浅扫视一周屋内简陋的布置,轻轻冷哼一声。
祁悯让墨花上了茶,自己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坐着的父女,她微微疑惑。
“本郡主不知齐尚书今日亲自登门拜访,若有怠慢,还请齐大人海涵。”
“郡主言重了。”齐涣拱了拱手,持起青瓷茶盏啜了一口,只觉茶水香气清高鲜爽,香郁叶纯,他连连称赞。
“好茶,不知郡主这茶是从何处购得的?”
“这茶是本将托人从庆国买来的,若是齐大人喜欢,本将那里还有许多。”楚彧不疾不徐入了前厅,寻了个椅子随意坐下。
齐浅浅看到楚彧,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可一想到这里是尤府,她望了望支着头的祁悯,醋海翻波。
“没想到大将军也在这儿。”齐涣开展眉眼,拱手行了个礼。
裴景歌也走了进来,“哟,齐叔叔。”
“裴将军。”一个权臣,一个混世魔王,这下齐涣不知该如何说今日上门之事了。
看着满屋子的人,祁悯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齐大人今日是来……?”
齐涣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拙女前几日在宫中顶撞了郡主,今日臣携拙女来登门致歉。”
“齐大人客气了,女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何必亲自上门。”祁悯道。
“臣教女无方,自知冲撞郡主乃是大不敬。”齐涣拍了拍齐浅浅,“浅浅,上前给郡主道歉。”
齐浅浅咬紧牙关,垂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一面是父亲,一面是楚彧。
齐浅浅看了楚彧一眼,却见他只是举着茶盏,正低头听裴景歌说些什么。
齐浅浅感觉自己的心跳与屋外的雨一般,滴滴答答,急促而清脆。
她心下一横,走上前,衣袖在空中挽成了漂亮的花,她行了个礼:“郡主,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请您见谅。”
祁悯摆了摆手,她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无妨。”
“既然如此,臣就不耽误郡主与两位将军的时间了。”齐涣起身,“浅浅,走吧。”
“外面雨大,我送送齐大人。”祁悯也站起来,理了理褶皱的裙摆。
“郡主有心了。”齐涣道。
天上的乌云似乎更沉了,雨势渐大,祁悯站在屋檐下,刚想唤人拿伞,头上忽然撑过来一把青色油纸伞。
“走吧。”楚彧淡淡道。
此时齐浅浅恰好回头,朦胧雨雾中,她看到了楚彧和祁悯并肩而立。她抿了抿唇,呼吸加速,感觉胸口被灼烧着,强烈的嫉妒像毒蛇一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死死攥住伞柄,指节发白。
目送齐涣离开后,祁悯踮着脚尖踏在石板上,她看着大雨,神色不明。
楚彧不动声色地将伞向祁悯旁边斜了斜,“刚刚裴景歌跟我说,齐浅浅在慈宁花园诋毁你。”
“不是道歉了嘛,这事就算过去了。”祁悯道。
“嗯。”
裴景歌站在门口,远远地冲祁悯摇手,“祁悯。”
楚彧脚步顿住,目光不明地看向祁悯,“他知道你是祁悯?”
“知道,以前我们交过手。”
楚彧的眉心蹙了蹙,没再说话。
裴景歌扬唇笑着,露出两颗犬齿,对祁悯道:“我看那齐浅浅心思不纯,祁悯,你日后还是提防着点吧。”
“没事。”祁悯淡淡道。
裴景歌瞥了楚彧一眼,笑眯眯道:“祁悯,别掉以轻心,这长京城里的人心,可比战场复杂的多。”
祁悯在这般大雨下提不起兴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秋雨滂霈,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路家覆灭时也是这般大的雨,雨水带着枯败的黄叶流淌,一如生命无可避免地随时光走向尽头。
裴景歌顶着大雨翻墙走了,临走前嚷嚷道:“我爹要是知道我玩忽职守又得骂我,楚彧,你不许告状。”
楚彧漠然置之。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楚彧支着头,半边发丝被雨浸湿,眼也好似是湿的。他红润的嘴唇勾着笑,一绺头发垂在胸前,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内。
雨声犹如乱草纠纷缠绵,空气也好似变得格外粘稠起来。
被楚彧这样盯着,祁悯莫名不自在起来,“大将军,你究竟来干嘛?”xündüxs.ċöm
“来喝茶。”楚彧道。
“哦。”
又是许久的沉默。
瓦楞上的水顺着房檐连成一串水帘,再重重落到地上。
祁悯觉得有些闷,她推开潮湿的窗棂,抚着腕间的佛珠,看着看着,思绪便随着凉风,不知飘往何处了。
迸溅的水滴像朵透明的梨花,触目望去,满地都是花。
曾经的路府院中,也曾飘满梨花。
水积满了青石砖缝,祁悯看见一个个冷漠无情的士兵,披甲载兵,刀剑上闪过惨白的光。
祁悯后退两步,佛珠骤然坠落,她探向腰间的匕首。
透过窗户,她看到地上不知何时成了一片殷红,她看见路府的管家倒下,家丁侍卫的胸膛被刀剑刺穿,然后是她的叔叔婶婶,兄弟姊妹,全浸到了红色的河中。
他们都倒在地上,深黑的眼睛死死瞪着祁悯。碎碎的梨花飘了过来,美得不可方物,她却如置身在冰窖,脊背钻来冷意,身体僵硬动弹不得,耳边是嘈杂的厉呵——
路祈明,你活着就是为了给我们复仇的。
路祈明,你都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杀掉路家的仇人。
路祈明,你承认吧,你这样满手鲜血的人,跟那些刽子手是一样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祈明更新,「第二十二章」寺庙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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