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歌身体前倾，手摁在桌上，眼内明亮幽深，仿若烧着熊熊烈焰。
“祁悯，你还记得山阳城的那场火吗？”
“山阳城……”
祁悯与裴景歌对视，愈发觉得这张脸眼熟，忽的脑中白光一现，“原来是你。”
那场火海在脑海中渐渐明晰，眼前仿若又出现了焮天铄地的那座城楼。
彼时的她，还只是小队长，奉命领一队士兵潜入山阳城。
她身手卓然，打了守城将领裴景歌一个猝不及防，两人打斗时，她提剑在裴景歌身上留下一道极长的血痕。
裴景歌被擒，她想出去与队友汇合，却发现房门被紧紧堵住，浓烟滚滚。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骂了一句，该死的庆国走狗。”裴景歌目光悠远，笑着饮了口茶。
大概是上面的命令，与祁悯一队的士兵放了火，堵死房门，想置她于死地。
房间内熯天炽地，猛火如同一条赤蛇围住了祁悯和裴景歌二人。
裴景歌倚着墙勉强站起，祁悯边骂边将面具扯下来，她一脚破开窗户，用布帘拧做绳子，将裴景歌放了下去。
趁着夜色，瘦小的她硬生生扛了他一路。他们藏进了附近的丛林，祁悯扯了草药，给二人疗伤。
裴景歌看见了祁悯的脸，看见了她背后的伤，也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
后来祁悯将裴景歌送到接近夏营的位置，自己又回到了庆国。
自山阳城一战后，裴景歌便被夏帝召回长京，再也没有与祁悯见过面，只能从边境传来的只言片语中，慢慢见证了祁悯的崛起。
“那你这疤……”祁悯伸手指了指脖子。
“嗯，你划的。”裴景歌说。
“裴景歌，你变化可真大。”
祁悯记得当年的裴景歌还是个翩翩少年，一身桀骜，如今再见，虽依旧矜骄一世，却又感觉他身上多了几分她看不透的东西。
裴景歌问：“那时候我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我一直想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我本来就没想杀你，送你回去还能给庆国添堵。”祁悯眉眼一弯，“而且，我不得先让你试试那绳子结不结实。”
裴景歌：……
“裴景歌，在我成为祁将军后，你为何没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祁悯问。
“不知道。”裴景歌目光在祁悯身上流转，想起了他们最后的对话。xündüxs.ċöm
月明星稀，寥寥寒星映在孤寒的河上，秋霜浓重，唯有一轮明月清冷地挂在天际。
裴景歌捂着伤口，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他对着面前墨发纷飞的少女说：“你跟我回夏国吧，我可以保你。”
“不行。”祁悯倚在树干上，她抬头望着天空，像是透过月亮在看别的东西，“我要回去，我要成为最有名的将军，回临安城去见我的故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祁悯。”
裴景歌将思绪拉回，用指尖抚了抚脖子上的疤痕，笑意浮上眉眼，他一直注视着星光熠熠的祁悯。
他想守住她的秘密，然后看着她继续往前走。
“我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真的当了赫赫有名的将军。后来，边境传来祁将军战死的消息，我本以为我们无缘再见，可你又摇身一变，成了赤陵郡主。”
祁悯笑了，“只可惜，我还是没见到临安的故人。”
或许，若是她在只是无名小兵的时候战死，庆帝就会放过许昭之，而不是继续威胁她打下一座座城池。
“你真的放心我吗，祁悯。”裴景歌问。
“应该放心的。”祁悯看了看房顶，“只是不知皇后派来的人，会不会放心你。”
寒鸥在房梁上莫名一惊。
祁悯十指尖尖，理了理裙摆，忽然冷冽地开口。
“屋上的那位，还不下来？”
寒鸥脚下一动，从窗边跃了进来，他站直身子，一身黑衣衬得他无比肃冷。
寒鸥冲祁悯抱了抱拳，“属下寒鸥，祁将军什么时候发现属下的？”
“太后寿宴结束，你就开始跟着我。”祁悯道。
寒鸥说：“祁将军果然厉害。”
祁悯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你与太后说，不用跟着我了，她今后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好。”
“祁将军，太后是怕您被迫卷入长京城贵女的勾心斗角。”
“我知道太后的一片好心，寒鸥，回去吧。”
寒鸥只能行了个礼，“祁将军，不可掉以轻心。”
见到寒鸥离开，裴景歌轻轻笑了，“太后可真看重你。”
“裴景歌，刚刚他说的勾心斗角，是什么意思？”
“轻点的勾心斗角就跟我爹府里的那几个姨娘一样，今天这个姨娘偷偷往对手饭里放根头发，明天那个姨娘把她的胭脂倒到土里，偶尔见了面，再吵上几句。”
“严重一点的勾心斗角……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吧。”
祁悯点点头，并未在意，只是后来她才看清，这长京轩裳华胄下的人心。
“对了，裴景歌，为什么我在边境再也没有见过你？”
裴景歌道：“听闻我受伤之后，我爹就求夏帝将我召回来。看见我身上的伤后，我爹便坚决不同意我再去打仗。他给我寻了个看城门的闲职，表面上都称我裴将军，实际也只是虚名罢了。”
边境战狼被迫变成了小区保安。
灯烛明影中，祁悯极力压住笑意，“你爹还蛮厉害的，那你爹是？”
“裴重光，当朝丞相。”
竟还是个官二代。
“裴景歌，那以后可要靠你罩着我了。”祁悯道。
“如今你这重重身份，还是得多加小心，这长京城多得是看不见的危险。”
“放心吧，我够强的。”
裴景歌叹了口气，“祁悯，你在战场上的谋略纵然厉害，今日你遣走了太后派来的暗卫，可若日后真遇上危险……”
祁悯站起，“不会的，我自己可以解决所有事。”
她望了望窗外，“裴景歌，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星月交辉，万籁俱寂，裴景歌感觉自己有无数话想对祁悯说，他张了张嘴，却又与月光尽数吞下。
“祁悯，我明日也来看你。”
“回吧回吧。”祁悯摆手。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祈明更新，「第二十一章」尤存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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