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站在门口怅然若失,远处早没了车驾的身影,她回了神,对着府前守卫道:“你们回去转告其余人,若这位公子来访,不拦。”
守卫应声领命,宁歆闻言叹气:“殿下,既如此,你方才何苦……”
风临转身入府内,边走边答:“我不想用以前的旧情去诱骗他从我。现在我这么个人,他早些认清早好。”
宁歆道:“那你情原他跟缙王?”
“谁都行,缙王不行。”风临语气微冷,“缙王故意在我回京前夕亲近子家,无聘无旨放出这样的消息,是在利用他来刺激我。这样的人,待他不真,我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风临道:“奇怪的是,他怎知我与徽仪的事?我足够小心了。”
宁歆不以为然:“你远在天边,鞭长莫及,总有疏忽的时候。”
风临沉声道:“得查。明日同副将商议一下,我才回京,须得有几个可靠的盟友,不然总归束手脚。”
二人商量着,走回了方才的小屋,风临看着满地狼藉,目光消沉,对宁歆道:“你先去你房里吧,我在这待一会。”
宁歆了然,转身离去,给她独处的空间。风临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
如果子徽仪没走,就能看到风临此刻的模样,如同一只落水狗,小心拾起心上人的怒火,默不作声。
可惜他不在,这里只有风临一人,独自跪在满地回忆间,狼狈不堪。
终于理好,她抱着这堆信就地倚墙而坐,刀鞘划过地砖,发出哗啦的金属声。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索性闭目。
心想:徽仪,我给你一个逃离我的机会,你要把握,做个陌路人,别再与我有牵连了。如果你再回来,那就别想摆脱我了。我不会再放手,彻底自私起来,把你和我绑在一起,做一对人人喊打的夫妻。
我不想你同我一样,所以你不要回来。
不知不觉,她抱着信沉沉睡去,淡淡月光洒在刀上,折射出淡蓝色的寒光。
寒江久等不见殿下回来,提着灯满府去寻。
这王府修的极大,风继当时或许觉得,风临日后长大,王府定然热闹极了,因而屋子庭院修的极多。
先下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仆从也没有多少。寒江一间一间空房找去,终于寻到了风临的身影,她正蜷缩在角落,抱着一沓纸睡着,像一只流浪的小兽。
寒江舒了口气,略微心疼。正欲伸手去叫,眼前人却猛然睁眼,那眼神显然是没有恢复神志,浸满了本能的杀意,不过一瞬便抽出了身侧的长刀,劈头砍向寒江的脖颈。
几乎是同一瞬间,寒江高声惨叫:“殿下!!!”
刀锋堪堪在脖颈前收住,没有砍下去,只割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风临终于回神,错愕道:“寒江……”
寒江连忙往一旁移动,心脏狂跳。风临收回了刀,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对不起。”
寒江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站起身,对风临说:“殿下,别在这睡了,回房吧。”
风临起身仔细查看她的脖子,领着她走出屋门,去请了医师来瞧。
刀口浅,无大碍,医师处理完便走了。风临对寒江道:“寒江,要不你回宫去吧。”
寒江摸着伤口,摇头说:“殿下,奴婢不想回去。五年前没有跟随您同去,已是奴婢终生遗憾,奴婢不想再离您太远,今夜之事只是个意外,您不要放在心上。”
风临淡淡道:“你不怕吾?”
寒江答:“不怕。奴婢只是觉得难过。”
风临起身,把她推出屋外:“夜深了,吾要休息,你不必近前伺候了。”
寒江没有反抗,只是乖乖坐在屋外,一如从前守着她安眠。
-
风临到底是亲王,回京一趟虽然饱受非议,但武皇还是在祥辉楼设宴,算是为她洗尘了。
她刚回京三日,本是没心情与那些人虚与委蛇的,可也推脱不得,只好去了。
这宴会武皇是本着轻松活跃的主旨下令布置的,众大臣带着家眷赴宴,规矩也少了许多,本来大家说说笑笑,气氛极佳,直到风临到场。
随着楼下一声“定安王到!”笑声夏然而止。
风临身着一身枫金衣袍,袖腿口皆束,足上踏着一双鹿皮靴,一身利落的打扮,不像是赴宴,像是去打猎的。众人目光落在她腰间挂着的刀上,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带刀赴宴?
风临瞥了一眼旁侧拍桌而起的人,抢先开口:“吾有疯症,解刀会发作,陛下仁慈,允吾带刀赴宴。”
这番话算是堵住了众人的嘴,武皇也没有出言反驳,算是默认了。
风临带着不少侍从,许多是军中随从,瞧着也是不好相与。一行人悠悠往她的位置走去,冷不丁瞧见子徽仪,风临微微一愣,子徽仪也对上了目光,在一瞬红了眼眶。
风临立刻收回了目光,无事发生一般落座。
不久时辰到,开宴了。
气氛在歌舞助兴之下,总算又迎来了一次小高潮,与席间推杯换盏的众人不同,风临独坐一桌,默默吃着菜肴,显得有些孤寂。
风恪在她一旁,偶尔搭话几句,风临也微笑着应和,却不主动开口。
子敏文离她较远,也不好乱走动,只能时不时看她几眼,隔空安慰。
酒足饭饱,在得到武皇首肯后,有不少大臣借着酒意开始接诗,很快从集体合作变成了个人演绎。都盼着在武皇面前露一手。
到了书画环节,不知是谁随口提了一嘴,话锋很快引到了风临身上。风恪在一旁应和道:“的确,吾妹以前便是京中有名的名手,写得一手好字。”
慕家人也点头道:“的确如此,定安王殿下曾在臣家宴上提了一篇《春宴赋》,当真是惊为天人,时至今日,还有学子临摹。”
武皇笑道:“既如此,临儿何不露一手?”
风临拿着酒杯的左手微微一顿,起身行礼道:“陛下,那不过是儿时胡乱逞能,幸而人不嫌弃,捧场几句,难当虚名,实在拿不到台面上来。”
“定安王何必自谦,那字写的的确潇洒。”
风恪也道:“妹妹谦虚是好,可母皇也出言相邀,妹妹便莫要推辞了。”
风临回:“并非推辞,实在是写得难上台面。”
武皇开口道:“是不是朕叫你写,你便不想写了?”m.xündüxs.ċöm
风临微愣,随即道:“既如此,臣便献丑了。”
一旁的宫人闻言立刻摆上笔墨,风临抬起左手,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了短短两句诗。待宫人将字举起,在场人脸色都是微妙。
这字写得,昧着良心夸也只能说是工整,与美是半点也不挨着。
风恪轻笑,给席间一人递了个眼神,此人立刻会意,假装随意道:“定安王竟是左手持笔,果真不同寻常。”
登时有旁人反应过来:“殿下怎不拿右手写?”
一时间议论声起,武皇面色有些沉:“定安王,再写一篇给朕瞧瞧。”
风临行礼道:“回禀陛下,臣右手负伤,还未痊愈,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风恪关心道:“受了伤也不讲,我在一旁竟没看出来。快别写了,养伤要紧。”
武皇不语,目光瞥到她的右手。有老臣道:“什么未痊愈,瞧着已然大好,便是年少轻狂,也不该屡驳陛下颜面!”
武皇不语,没有出言阻止,风临便明白,这字是必须要写了。
站在桌前,风临终是伸出了右手提笔。
她写得极认真,比方才认真百倍,可右手不争气,两根手指微颤,连笔都拿不稳。只写了一句,她便无可奈何放下了手,呆望着眼前的纸张出神。
宫人举起了那张七倒八斜的字,这字难看到只能依稀辨认几个字。风临身姿挺拔,站在台中,可表情灰败,如同被人打断了脊梁,她自虐一般强迫自己看着那幅丑陋不堪的字。片刻后,她对着武皇得体行礼道:“陛下,臣献丑了。”
武皇神色不明,带着几分古怪的打量看着风临落了座。
风临坐在椅上,神色与先前无异,好似刚刚那幅丑字与她毫不相关。
子徽仪红着眼看向风临,已无心旁事。饶他是个男子,也明白,风临的右手,许是废了。
而人有残疾的人,是没法做皇储的。
风临落座后,继续从容拿筷,仅用二人可闻的声音说:“三姐,何必相逼。”
风恪微笑着与对面人举杯,隔空对饮,似是没有听到她的低语。风临也不再重复,自顾自吃饭。
定安王身有疾一事算是顷刻间满朝皆知,众人推杯换盏,心事各异。
宴散后,子敏文等了许久,也没能见到风临一面,她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人潮中。
-
风临坐轿回到王府,跑到那处枫叶亭下,命寒江去热了四五壶好酒,自己独饮。
方才在宴上,她滴酒未沾,回了府里却一杯接着一杯。没有下酒菜,也无人作陪,连寒江也被她打发走,她独自坐在石桌前,自己灌自己。
霜寒露重,她饮着悲愁,终是醉了。
宁歆今日被风临派去接应镇北军里的副将白将军,夜半三更才匆匆归来,被寒江扯到这里,见风临此状,不由得叹气上前,在石桌另一边坐下,道:“为何如此?”
风临看清来人,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自嘲笑道:“安愉,今日我丢尽了颜面。”
“怎么说?”
“明日,满京都知道我右手废了。”她轻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歆大惊,而后长叹:“到底没瞒住。你当时该听我的,杀了那群医师。”
“而今说这些何用。”风临笑道,“我心软了,这就是代价,受着便是了。”
她连饮两杯,忽然红了眼眶:“安愉,你不知道,当我站在台中,我母皇是怎么看我的……那是一种比较的眼神,把我上下扫了一遍,细细估量后,得出了结论——残次品。”
“我是一个残次品,就好像一件青花瓷,花再精美,胚再好,有缺口了,余下的也都不可取了。”风临手指细细划过眼前的酒杯,笑意不减,“她的眼神,我明白,我在她心里,被彻底划去了。”
“云逸……”宁歆心中酸涩难忍,忍不住唤她,“或许是你多思了,陛下到底是你的母亲,她不会这样看你的。”
风临听了这话忽然咧开嘴角,边摇头边笑:“你不懂……她先是陛下,再是母皇,从来都不是母亲。陛下此刻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这个需求甚于母皇需要一个女儿。”
她伸出右手,在月光下细细端量,那道贯穿的疤痕如同一只眼,同样回望着她。风临张开手掌,想伸直手指,可食指与中指无论她多用力,仍是微微弯曲,甚至颤抖起来,牵起一阵抽筋似的疼痛。
她将手伸开,握回,伸开,握回,一边反复,一边开口:“安愉,我的字写得就是好,当今墨客三千,论字我谁也不服。”
落叶沙沙,风临对视着疤痕,忽然大笑道:“定安王,定安王,文可定乾坤,武能安天下。终归是个笑话!”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太女纪武皇白苏更新,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虎狼之臣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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