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向上望去,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一脚踏上窗棂,正欲飞身而出,却吓坏了正要进来招呼客人的鄢清儿。
“啊!太子妃娘娘,您快下来!”
湛星澜听见鄢清儿的呼喊声,只得将探出去的身子缩了回来。
她落地的动作干脆利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见鄢清儿满脸惊诧,只得故作淡定的扥了扥衣裙。
“本宫方才闻听屋顶传来异样的声音,想来是有宵小之徒妄图闯入万金玉盗窃,鄢娘子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鄢清儿的神色恢复如常,“小女子不曾发现异常,不过这附近常有野猫出没,想来是野猫跑上屋顶追逐闹出的动静。”
湛星澜听得清楚,那声音绝不是几只野猫能闹出的动静。
可既无实证,也无须杯弓蛇影。
湛星澜笑了笑,“许是本宫听错了,鄢娘子请坐。”
“多谢太子妃娘娘。”
两人落了座,湛星澜才说明来意。
“本宫今日前来是想为刚出生的婴儿打造一支长命锁,不知鄢娘子有何高见?”
“承蒙太子妃娘娘抬爱,小女子的店里有几款样式,可供太子妃娘娘挑选。太子妃娘娘请稍坐片刻,小女子去为太子妃娘娘取来。”
鄢清儿正欲起身,却被湛星澜喊住了。
“且慢。寻常的长命锁大多以金银或镶嵌宝石制成,可本宫想要的长命锁不要金银,而是要一整块的玉石雕琢而成。”
“恕小女子不解,这是为何?”
“金银之物的确是好,但百年千年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氧化,影响美观。倒不如用一整块的玉石,即便千年过去,也依旧通体透亮。”
“氧化?”
鄢清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颖的词,不禁好奇的望着湛星澜。
“太子妃娘娘学识渊博,小女子望尘莫及,可这百年千年……太子妃娘娘真是思虑深远。”
湛星澜神秘一笑。
“人的生命长短数十载,往长了说也不过上百。可金银宝玉却能绵长悠远的在这世上活下去,而它们身上所承载的祝愿和美好也能伴随着它们永远存续下去。”
“太子妃娘娘这番见解着实让小女子长了见闻。”鄢清儿颇为激动地说道,“说句僭越的话,小女子真当视太子妃娘娘为知己。”
“鄢娘子过誉了,不知万金玉何种玉石可做长命锁?”
“翡翠,和田玉,碧玉皆可做。”
“那就……和田玉吧,至于样式嘛,”湛星澜往窗外看去,墨色天际仍可见云卷云舒,“就做卷云纹吧,刻福禄万年四个字,背面雕麒麟纹。”
“小女子记下了,过两日便将纹样送去王府供娘娘参详。”
“有劳。”
湛星澜点点头,一垂首却瞥见了鄢清儿腰间的玉佩。
“鄢娘子留步。”
“太子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鄢清儿不明所以的顺着湛星澜盯着的方向看,才发现湛星澜看着的是她腰间的玉佩。
湛星澜收回了目光,解释道:
“鄢娘子莫要见怪,本宫只是好奇这玉佩是何种玉石,为何这品质看上去这么差?”
“此玉乃西域的劣等玉石,上面的细碎裂纹不计其数。黑心的商人为了将这种玉石高价卖出,便会将玉石上面的裂纹用一种特制的蜡油填补封膜,从外表来看便与高品质的玉石无异了。”
湛星澜明眸微动,难不成慈昌国那些贡品玉石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蒙混过关的!
“鄢娘子既知这玉佩是劣等货,为何还佩戴在身上?”
“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这玉佩是早年一位故人所赠。”
鄢清儿的手指摩挲着玉石,目光中尽是温柔与失望。
“诚如太子妃娘娘所言,玉石上曾赋予的祝愿情感可随着玉石绵延存续下去,即便百年千年也不会消散。所以,即便知道它品质低劣,小女子也舍不得将它丢弃。”
“原来如此,是本宫冒昧了。”
“太子妃娘娘无须挂怀,小女子先退下了。”
鄢清儿转身离开,湛星澜却误打误撞明白了贡品变样的秘密。
第二天,含元殿上。
傅玄麟目光低垂的看着的一地劣等珠宝。
“慈昌国欺人太甚!”
戴良恭忿忿道。
“是啊,这慈昌国分明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否则怎会用这下等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慈昌国狼子野心,实在可恶!”
朝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夙寒国乃泱泱大国,军力财力更是凌驾于诸国之上。
区区一个慈昌国,即便实力较强,也比不得夙寒。
湛伯峰沉默良久,待忿忿之声平息些,才站出来说道:
“太子殿下,臣以为,慈昌国这般怠慢我们夙寒,怕是有与夙寒为敌之心。”
“明国公所言甚是,且夙寒有此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傅玄麟冲百里墨抬抬手,百里墨便将一本册子递到了傅玄麟手里。
“这册子上整理了近十年来慈昌进贡的品质低劣的珠宝玉器,竟然有半数之多。今年更为离谱,竟然没有一件品质上佳的贡品。”
一直一言不发的柯敬丰此时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恕老臣直言,慈昌国若有二心,为何还将珈凝公主送来和亲?”
湛伯峰冷笑道:“中秋夜宴当日,慈昌国使臣原是直奔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邕王来的,还说珈凝公主不介意名分。这用意,难道还需言明吗?”
“那明国公倒是说说,慈昌国有何用意?”
“若邕王接纳了珈凝公主,对其多加宠爱,那慈昌国想得知夙寒皇室的秘密便如探囊取物。但若珈凝公主受了冷落,慈昌国便会借口说夙寒怠慢公主,不将慈昌国放在眼里。”
“照明国公这么说,慈昌国是派珈凝公主来和亲,皆是一场阴谋?那是本相思虑浅薄了。”
柯敬丰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狂风骤雨。
他想替慈昌国说两句话,但却被湛伯峰狠狠怼了回来。
再说下去,怕是要将自己的通敌之事不打自招了。
傅玄麟收回了审视柯敬丰的目光,道:
“慈昌国以特制蜡油将劣等宝石玉器填补封膜,以次充好。此举乃是对我夙寒不敬不臣,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与之维系表面和平。甄荛何在?”
“臣在!”
“将这些贡品清点清楚,登记在册,派人一件不落的发还慈昌国。另外,本宫查验过波弥国的贡品,珠宝玉石皆属上品,日后夙寒珠宝玉石的贸易与慈昌终止,改与波弥国互通有无。诸位臣工可有异议?”
傅玄麟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湛墨北目光一亮。
下了早朝,湛墨北赶忙跑出了含元殿,不想湛星澜就站在殿外等候。
“澜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猜到二哥下了早朝定会去找我,所以我便先来这儿等着二哥咯。”
湛星澜明媚一笑,对竹欢吩咐道:
“跟殿下与百里说一声,告诉他们我先回明国公府了,让他们忙完手头上事便来。”
“是,婢子遵命。”
话毕,竹欢便绕到了含元殿偏殿等候。
兄妹二人与湛伯峰一同回了明国公府。
湛伯峰嘱咐了他们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去赋阳居看他的小孙子了。
“父亲一尝弄孙之乐,算是彻底陷进去了。”
湛墨北边走边无情的吐槽道。
湛星澜笑了笑,“父亲是个感情细腻之人,我们兄妹三人年幼之时他正纵横沙场,如今清闲了自该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难怪父亲最疼澜儿,澜儿体贴善良,可比我和大哥要好得多了。说真的,自从你悄悄跑去翎王府之后再回来,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湛星澜眉毛一挑,“哪里呢?”
“好像更聪明了。”湛墨北一脸认真的点头,“对了,方才太子说要与波弥国互通有无,这是澜儿你提议的吧?”
“不错,既然慈昌国有不臣之心,那何必继续与之来往贸易,平白将银子送给慈昌国,倒不如借此机会帮助波弥国。”
“澜儿足智多谋,二哥在此代樊大哥多谢澜儿了!”
湛墨北说罢给湛星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二哥若是真想谢澜儿,那便告诉澜儿,你打算何时向禧谙提亲。”
“啊?这……”
湛墨北拱手的动作顿了顿,脸色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你们又吵架啦?!”
“不不不,这倒没有。只是若要成婚,将来一旦有了身孕,禧谙的第一女校尉之位怕是不保。禧谙自小疏于关怀,有了女校尉的头衔,她才感觉自己有一丝价值。”
湛墨北语气中满是心疼。m.xündüxs.ċöm
高崇文虽不是重男轻女之人,但因禧谙的梦魇病,他们父女极少在一起相处。
但高禧谙做了校尉之后,高崇文便对这个女儿格外疼惜。
这么一想,也难怪高禧谙会有此担忧了。
“二哥,说到底禧谙是缺少关爱,但她现在不止有家人还有你啊。只要你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会想通的。”
湛墨北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可他的心里仍有顾虑。
“二哥,你不会不想娶禧谙吧?”
“怎么会,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娶禧谙为妻了,只是,慈昌国狼子野心,两国交战在所难免,若我有个万一……岂不白白毁了禧谙一辈子?”
湛星澜无奈道:“这便是二哥当初不肯接受禧谙的理由吧,因为顾虑太多,怕拖累禧谙。”
“是,我一人倒也罢了,可若有了妻子,便要对她的一生负责。”
“二哥是个武将,这事儿妹妹帮不了你。不过父亲也是过来人,二哥不妨去问问父亲。”
是夜。
湛伯峰喝了些酒,飘飘然然的走进了祠堂。
黑暗中,一抹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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