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笑了片刻，笑容渐渐退去，但宏帝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浅笑的弧度，“乐儿，你忘记一件事。世间万物命运如何，命格早已表明。一个人如此，一个国家也是如此。而岳国已经灭亡了。”
太史澜怔了一下，浅笑道：“父皇，五行宿命之说虽自古就有，但都是对的吗？”
宏帝微愣住。
“有个人说，‘占星，不能客观预言将来可以被验证的事件，只是趋向性的，也并非不可改变的，它并不是预言。’所以祁沐凉的预言未必不可改变，信她才是作茧自缚。”
“还有一个人说，只要心中是岳人，她就是岳人。或许岳国没了，但岳人永远不会消失，在那片名为岳的山河故土上，会诞生一个全新的岳国。”
宏帝沉默久久，道：“第一个人是徐恒？你小时候最喜欢他的书。第二个人……是卫意？”
太史澜盈盈一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让儿臣坚信了自己的选择。”
宏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夜空，沉默不语。
满天繁星，烨烨闪烁。
看着浩瀚星空，太史澜忽然想起去年卫意在山庙中生琦儿的场景，更是想起她瞳力外泄引来天雷劈了送子观音的事情，轻笑一声，道：“父皇，祁沐凉自诩占星术天下第一，她可能不知，有人不占卜也能窥探这世间星辰奥秘。”
“瞳术？”宏帝惊讶一瞬。
“算是吧。”太史澜含糊道。
知子莫若父，宏帝心中一沉，神情凝重地看着他道：“乐儿，遇到会瞳术者千万多加提防，若不能为己所用，一定要杀了他。”
太史澜僵住一瞬，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你可知十四年前越国是如何灭亡的？”
知晓是知晓，但似乎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他好奇道：“有内幕？”
“当然。”宏帝眯眼望着璀璨星空，回忆道，“十八年前越国天降异象，占卜显示紫薇帝星下凡。”
“越国在我们这片大陆上是个异类，以女子为尊。若是如占卜所示，由女子一统江山，天下将会是何等情况？”
他叹息一声，又道：“当时这件事迅速被各国掩盖下去，但韩、秦两国与越国接壤，很是忌惮，便出兵欲将预言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一战便是三年。越国弹丸之地，国土面积只有中都三倍大小，举国兵力不足八万，总人数也只有三十万，然而却在秦、韩四十万大军面前，负隅顽抗三年。”
思绪陷入那遥远的回忆，宏帝面露不可思议，“一切皆因为瞳术。”
太史澜听着，眼神微变。
“越国有姜、妘两族，世代修行瞳术辅佐女帝。姜氏一族追求事在人为，主修迷幻瞳术；妘氏一族追求道法自然，主修控制瞳术。两族之间虽斗得你死我活，却一致对外，无条件支持女帝。”
“迷幻瞳术有多恐怖，从当年姜臣一人对战韩国十万大军便可知晓；控制瞳术更是可怖，韩、岳之间的那道数万丈深的鸿沟，便是妘丛带领族人移山倒海所致，那里埋葬了十万凉军。”
太史澜微眯起眼睛，“儿臣不太明白，韩、秦与越接壤，对越出兵可以理解，但凉国与之相隔万里，为何要横插一手？”
“因为战争僵持三年，秦、韩两国拿姜、妘两族毫无办法，却又拉不下面子退兵。”宏帝叹息道，“祁沐凉提出，她有办法对付姜、妘两族，但攻下越国后她要一人。”
“是那个紫薇帝星命格的孩子？”太史澜奇怪道。
宏帝摇了下头，“连父皇也不知是何人。据说张僵曾见过那人一面，还为此建了摘星楼，说顶楼只为那人而留。后来那人去了何处，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想必是死了吧？以祁沐凉的性子，不死也会生不如死。”提起祁沐凉，太史澜不悦蹙眉。
想了想，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个睚眦必报又无利不起早的人，会费心费力帮韩、秦两国攻打越国，只为得到一个人？她是有多恨那人？”
宏帝眼眸闪了一下，依旧望着夜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殿前一时安静无比，偶有蟋蟀的聒噪叫声响起。
“父皇，当年越国灭亡后，那个紫微帝星命格的孩子是如何处置的？”太史澜又问。
宏帝依旧沉默着。
过了许久，他才道：“如果真的有天选之子，乐儿觉得呢？”
毋庸置疑，肯定活不了。www.xündüxs.ċöm
但是，父皇说的是“真的有”，而不是“真是”……
太史澜有些难以置信：“当年那个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年纪多大，甚至连存不存在都是未知数，却因此屠戮一国？”
“你也可以将此举理解为秦、韩两国瓜分越国的遮羞布。”宏帝叹息一声起身，“不过，日后遇到会瞳术之人切记父皇说的话。那个天降异象中的孩子不一定存在，但瞳术确实是存在的。”
“父皇忌惮她，儿臣可不怕。”太史澜仰着脑袋，定定看着他，一双凤眼乌黑幽深，“焉知娶她的女儿不是引狼入室，与她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儿臣不喜欢将危险放在身边，比起与虎谋皮，更喜欢直接扒了它的皮。”
宏帝看了一眼小儿子，深觉他这一刻的天真，“等你见识了那个女人的厉害，就不会再这样说了。”
“父皇是定要推儿臣入虎穴了？”太史澜一脸认真，“儿臣偏不入呢？”
宏帝轻笑一声，顺着台阶往前看，道路两旁灯笼烛光昏黄，在夜风中飘摇，远处一片漆黑，“你不想给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太史澜一僵，转瞬平静地灿烂笑道：“父皇想如何？”
“念在她为你生下孩子的份上，晋为侧妃。两个孩子记在王妃名下，若是两个女孩，皆封为郡主；若是两个男孩，长子封为世子，次子封郡王；若是一男一女，男封世子，女封郡主。”宏帝淡淡道，“如何？”
“不如何。”太史澜垂下头，看着鞋面闷闷道，“父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不允。”
宏帝怔住一瞬，无奈道：“你就当王府里多养了一张吃饭的嘴，孩子你又不用她生。”
太史澜长长叹了口气，没好气道：“养了那样一个人在后院，儿臣寝食难安。死了还要葬在儿臣边上，儿臣死不瞑目。”
宏帝一乐，笑意还没到达眼底却被忧虑冲散，“乐儿，这是你生在皇家的责任。”
“父皇，你就当没有儿臣这个儿子吧。”太史澜抱着脑袋颓废不已，“儿臣出家当和尚去。”
“出息。”宏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太史澜哀嚎一声，也不嫌脏了，直接躺在台阶上打滚抗议。
他们不肯放开他，如同他不肯放开卫意……被逼的人，都是一样的痛苦。
父皇明明什么都已知晓，却看着母后动手。在他眼中，为了天下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他，包括他的孩子。
文人骚客还能发一发牢骚，吐槽吐槽爱而不得，他却连说爱的资格都没有。
难受至极，太史澜抱着坛酒喝了起来，准备装醉去找母后耍无赖，好让母后吹吹枕边风，结果一不小心喝过了头，醉醺醺地躺在台阶上睡着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羲和女王更新，第98章 父子夜谈（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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