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眼神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如此震撼我的眼神，坚定，强硬，不容任何人置疑。她想去救人，不管在上面的人是谁；她一定要去救，不管阻拦她的人是谁。
嘀嗒，嘀嗒。
心跳代替了秒针的计时器，一秒一秒的在流逝。
她已经用眼睛告诉我，我们的对视没有结果，她一定要去。
“我可以”
她简洁、坚决地回答我。
虽然已经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但依然在瞬间击碎了我仅剩的一丝期待，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直视她的双眼，与她相比，我太自私，我不愿看到冒险的人是她。
教官听到她的申请，迟疑了，如果搭上2个队员，他有绝对的责任。很快他否决了叶君问的提议。
“不行！你们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再出问题，我从另一边上！”
“教官！我们已经备了2块软板可以搭在索绳上助她爬上来而且能过去！直接拉她可能拉不上来！索绳不一定能上三个人了！她也撑不了太久！”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说服教官，可是教官依旧在犹豫。
“可是…”
“我以军人荣誉做担保，保证完成任务！”
叶君问的话点醒了所有人，和我。
是了，她是医生。
这一刻，她并不是这个班的一员，她和教官一样是军人。
“好！我这边接应你！”教官终于做出了决定。
叶君问轻装上桥，从另一边索绳靠近付敏敏所在的位置。付敏敏看到救援开始，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不敢乱看，细声的默念，两头的人也听不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索绳上的两个人身上。
我的眼里却只看得见她。
叶君问压低重心，手扶着上端单侧绳索，脚敏捷地在下端单根绳索上移动，用最短的时间靠近付敏敏吊坠的地方。她没有马上去触碰付敏敏，而是开始和付敏敏说话。
叶君问：“付敏敏，我现在在你旁边，不要慌，抬头，看着我，听到了就应我”。
“我听到”付敏敏用发颤地声音回应她，并且听从她的话，抬起了头。
她接着说：“听着，你看着我眼睛，不要看其他地方，我现在要割掉你的背包和所有多余的东西，减轻你的负重，接着会把软板扎在绳索上，我帮你上板子，用板子过桥，所以你不要乱动，我保证你一定会没事的，听懂了吗？”
“懂…”付敏敏听话的盯着叶君问眼睛，按照她的每个指令走。
“好，看着我眼睛，就这个距离，不会拉远，别动，别怕…”叶君问反复重复着别动、别怕，用最缓的力道抓住付敏敏的绳索，俯身伸手用最快的速度割断背带，突然减轻重量，绳索产生反弹晃动，付敏敏害怕的喊了出来。
“看我！不要闭眼！不能闭眼！”叶君问在付敏敏闭眼的瞬间再次阻止了她。
也像是对我说的，强压住闭眼的欲望，我要看着她，不管有多害怕，似乎盯着她，她就不会掉下去一样。
神迹，神在人间巡游，随手而留下世人无法参透的痕迹，或是奇妙的异象。
就如此时的寂静。
叶君问的命令起了不可思义的效果，付敏敏不再乱呼喊，用自由的右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安静的等待叶君问把后腰的木条软板栓在绳索上，搭成木桥的样子，只是受软板长度限制，她只能把板子隔开，中间有个较大的间隙，软板的位置刚好在付敏敏的膝盖、脚掌和手肘三个着力点上，她自己靠安全扣扣着后腰，幸好两边绳索距离不宽，双脚可以跨在双绳索上，尽量保持平衡，单手拉绳索，单手伸向付敏敏，轻轻拉拽她，引导她自己爬上软板。
她很聪明，用最为正确的方式化解了危机。人一旦闭眼，在黑暗中，听觉、触觉和想象会取代视觉，恐惧自然会被极度放大，恐惧毁掉的就不仅仅是一人。
我却在这头，看着绳索的晃动，整个人都是空的，心脏被单独拎了出来，就放在绳索上，随着绳索上那个人的动作，上下左右的颤动，每一次轻微的晃动就好像在坐跳楼机，那是我最不喜欢的感觉。不忍去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把付敏敏拉上桥，直起脊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叹出，小蕾也从现诺的背后探出身子，她刚刚一直躲在现诺身后不敢瞧那揪心的一幕，听到我的叹息才敢走到桥头到我身边，双手紧紧的抓住我手臂，也看目送着桥上的人一步一步的挪到对岸。
终于看到她安全登上陆地。
小蕾：“木棉，你还好吗？”
“啊？”我的魂终于回到体内，听到小蕾的问话，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你…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我连忙用手胡乱抹了抹眼睛，水润水润的。
冷烈的山风吹过，我才知道，刚才紧张的失去了知觉，眼睛完全不眨的看着叶君问，我根本顶不住，眼睛滴泪了却浑然不知，难怪总觉得怎么越看越模糊，神经突然放松，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的往下滴，根本止不住，抹了又继续出。
我只得安慰小蕾：“没事的没事的，沙眼的毛病，太冷了就会这样”。
“那你快起来！别跪地上了！地上那么冷！”
她一说，我又愣住了，我竟然就这样跪着，看着叶君问去救人，自己却没发觉。
她急忙拉扯我，使劲儿往上拽，无奈，我跪着太久，膝盖僵住完全使不上劲儿，她的拽扯反倒让膝盖更疼，我靠自己又站不起来，摆手让她别拉了，给我坐下歇一会儿。小蕾也不理会我的话，赶紧唤现诺，讨价还价一样的来回还嘴，最后还是顶不住，让两个男生架着我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棵树下坐着，却见叶君问迅速的走过索桥，朝这边走来。
她自信从容，意气风发，不容任何人置疑她的决定和成功，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迎接。然而我并不想看着她，情绪的起伏让我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害怕失态再次出现。
她勇敢，她担当，她无私，总之，她很好。
只是，我太自私，不愿看到她冒险受伤，不愿承认自己在担忧这个人，不愿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从前，其他人与我无关，现在，我不能与她无关。
我握着小蕾递过来的水壶，依靠在树干，强迫自己深呼吸，缓解着腿部的麻痹感。她在现诺面前停了一下，交代几个男生自己检查安全扣，再帮女生检查，把软板给现诺，三人一组带小蕾先出发不能耽误太多时间。接着走到我这边，也蹲了下来。
“我回来了”她说道，喉咙发紧。
我低着头，只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像是用尽了全力才说出那句话。
“嗯”我淡淡地应道。
我实在想不到我们之间还有其他的什么对话，她安静的挪了个位置，在旁边也坐了下来，我们就这样没有对话，坐着，看着现诺帮小蕾系好安全扣，2个男生一前一后护着小蕾上桥，压着头尾，尽可能减少绳索的晃动，带着小蕾一步步过桥。
冷风从裤脚灌进，冷得我抖了个哆嗦，所以站了起来哆哆脚，一直站在桥头看绳索的猛哥听到动静，回过头问：“木棉好点了？”。
“嗯，已经没事了，刚刚就是腿麻了，坐一下血液通了就好了”我回答。
看着小蕾已经走过三分之二，我拍拍手上的黄泥，弯身拉起背包，却见那只骨节泛白的手摁着我的包，阻止我背起。
“真的没事了吗”她说。
“没事，谢谢”我应。
“可是刚才我看到是他们把你扶起来的。”
“那是小蕾非要现诺过来拉，拗不过她。”
“我们给你架软板过去吧。”
“不用，我可以走过去”说完，我走到桥边，生硬的结束了对话。
对话的全程我都没有与她对视，也没有多余的余光，只顾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她不是很厉害么，很英雄么，何必在乎我一个小人物，何必与我说那么多，所有人都能走过去，我怎么又不能。感觉一股气固执的呕在胸口，也不知道是呕自己的气，还是其他的气。
猛哥把自己的安全扣扣好，再用力拉了拉，测试承受力度，再帮我也测试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歪个头朝我身后看去，对叶君问说：“小叶，你休息得怎么样，要再等会儿吗？”
“不用，走吧，你开路，我殿后”
她窸窸窣窣的背上背包，走了过来，猛哥开始渡桥，我在中间，她跟在后面，离我只隔着一两步。
有时，人就是脆弱得很，不管对自己催眠得多厉害，恐惧永远都无法完全消除。站上绳索，一步步挪向中央，冷风往所有缝隙里钻，就算一前一后都有人压着绳子，但也没有办法完全抗拒得了风的力量，三个人走到正中央的时候摇晃最明显。
脚下的深渊峡谷，草木丛生，崖壁上偶尔生出几处根枝，更多的是灌木类和草，断崖是V字型，最下面有一段湍急的溪流，水拍石头的声音在谷中回响，特别刺耳，刚才付敏敏就在这里吊挂着，这种情况，换是我也会崩溃。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脊背，不经闭上眼睛，深呼吸，口中默念着安慰自己的话。
在后面的她发现了我的异常，跨一大步上来，我感觉到她的身体靠着我的背包，手挨着我的手握住绳子。
“怎么了？害怕吗？”她问道。
“我缓一下”我依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回答她。
“不用害怕，我就在你后面”
“嗯”我回应这她。
“给你搭软板踩过去？”
“别动！我不要”我迅速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你这样怎么过去？！闭着眼睛过去吗？！”她也不耐烦了起来，咬着牙说。
“我可以！”我用她说过的那句话回给她。
为了证明我可以，我压住想吐的欲望，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余光看着她，让她也看到我睁开的眼睛，随后迈出步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只放在绳子上。
“你怎么那么倔！”她跟上我的步伐，语气里满满的无奈。
“没有你倔”我一边走一边应她。
“我哪里倔，明明是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特别是一个特意躲着我的人，说的话”
我还特别把‘躲着我的人’重重的、清楚的、一个一个字的着重强调。
这下她也没有话说了，我们也快到了对岸，先到达的猛哥把手伸向我，我伸出手，他用力一拉，整个人一跃就跳上了岸，回头往向叶君问，她也紧跟着我到了岸边，嬉皮笑脸地向我伸出手，示意我拉她一把。
我看了一眼，把猛哥的手推了出去，对猛哥说：“拉她一把”。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不穿制服的人更新，第 11 章 别扭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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