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只觉得姑姑可怜,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惨的经历,不仅失去了入宫的机会,连本来的身份和名字都不能拥有。
但只要看到李归晴那副天真无邪的脸,李珺乔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刘莲娘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禁犹豫不决。
她也曾特意去观察李归晴的言行,的确是天真傻气,和五六岁孩童无异。
所以到最后她都不能确定是刘莲娘认错了人,还是在刘莲娘遭逢巨变以后,李归晴才突然发了疯。
要是李归晴果真是在装疯,那她的演技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整个李府上下都没有看出来。
虽说李珺乔并不能百分百确认李归晴是真疯还是假傻,加上黄盼怜已经死了,更是无人可以对质。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会如同水和阳光一般,促使那粒种子萌芽。
李珺乔慢慢地发现无论秦月容对李归晴怎么好,李归晴都对她冷冷淡淡的,既不算疏远,但绝不亲近。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归晴十分依赖二房夫人容宜心,平日里待在二房院子里的时间比待在长松居还要多。
相反地,李归晴对三房的人十分抗拒,特别是看到三房夫人李顾氏的时候,眼中甚至露出几不可察的恨意。
第一次发现李归晴有这一种带有明显倾向性的眼神时,李珺乔还以为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但后来发现李归晴看到李顾氏的时候总会流露出这种眼神时,李珺乔就开始觉得并非偶然。
而且按理说三房老爷和李归晴乃是双生,在李归晴被掳走之事发生之前,这两人关系最为亲密,就像彼此的影子一般。
但如今李一盛见了李归晴,总是慌慌张张不敢直视,平日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更不会主动到长松居去看李归晴。
李珺乔回想起从前,这些细节从李归晴入府的那一刻便有,只是当时她被寻回姑姑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才没有发现。
如今看来,李一盛大概知道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还是跟李归晴密切相关的。
不过看他对李归晴敬而远之的态度,大概这件事不宜公之于众,甚至是足以成为他人把柄的。
所以李顾氏才会宁可舍了这李家大宅,也不愿接收李归晴一起生活。
李珺乔也曾旁敲侧击过李一白,当问及李一盛是否曾和李归晴闹过不快,李一白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更让李珺乔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李一盛离府在即,要是还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只怕这条线索又得断了。
所以李珺乔不得不另僻它径,再想其他法子了。
与此同时,李府由于李珺乔的回归,纳妾所需作的准备工作得以继续下去。
李一白嘱咐府里的人在装点宅子上多用些心思,毕竟李家上一次办喜事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
还记得上一次李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还是李太君生辰之日。
只是如今李太君和李珺悠都不在了,三房马上就要分家出去了,整个李家显露出一片颓败的倾向。
此时实在太需要一些喜庆之事来鼓舞一下府里上下的士气了,而且办喜事少不了给下人们赏钱,所以大家都希望把事情办好了,得到主子的认可。
李一白原想着秦月容不会在这件事上过于用心,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没想到她却拨了一大笔银子,特意给新人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入门之礼。
从珠环钗翠,到一应当季衣裙,应有尽有,摆了满满一堂。
另外,她还贴心地把邻近月容居的一个小院子拨给了宋绵绵,作为起居之地。
李一白看着来来往往的工匠忙于修整为新人准备的院子,对秦月容的大度感到欣悦。
至于宋绵绵那边也早已准备好入府之事,连做嫁衣的裁缝也帮她量好了身,连日赶制,为得就是不耽搁这个大好日子。
李家长房纳妾之事说来也不算小事,所以在二房夫人一番劝说之下,三房一家同意等到新人入府以后才搬离李家大宅。
图的就是一个团团圆圆,喜气盈门。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来自京城圣旨打破了李家短暂的安宁,也把李珺乔的计划打乱。
当拿着圣旨的宫人突然出现在李家门前时,宣读圣上旨意时,跪在地上应旨的李一白犹在梦中。
原来是三年一度的大朝会日子定下来了,圣上让李家依照往常的惯例参加。
李一白想着这原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既然圣旨以下,那纳妾之事也只能再往后挪一下。
毕竟圣意难违,只要把当中的要害关系跟宋绵绵说清楚,以她善解人意的性子,定必能谅解的。
然而就在李一白想好相应的对策,准备领旨谢恩时,宣旨的公公却让随从的宫人拿出了一柄和田白玉雕成的石榴玉如意,递向了李一白。
只见宣旨的公公对李一白拱了拱手,笑意盈盈地说,“陛下知道大当家纳妾之喜,特意让老奴送来石榴玉如意一柄,以祝大当家子嗣延绵,百子千孙。”
李一白听了宣旨公公的话,感到受宠若惊,他不过是纳一名妾室罢了,陛下连这件小事都知晓,还特意派人送来贺礼,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所以李一白连忙双手接过那柄玉如意,再次谢恩。
跪在众人后面的李珺乔对此也乐见其成,因为既然陛下亲赐玉如意,代表这桩亲事是得到了陛下的祝福的,不要说府里的下人了,就算是秦月容也得高看宋绵绵一眼。
想来日后宋绵绵入了李家大门,也不至于受委屈。
但跪在李一白旁边的秦月容心中十分不痛快,但她不敢在宣旨公公面前露出端倪,只能跟着李一白一同谢恩。
然而,宣旨公公并没有急着回去复命,反而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的话。
“大当家,陛下说了,既然大当家得了新人,就好好在府里陪着吧,今年的大朝会由和孝县主代为参加就好了。”
李一白闻言猛然抬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连忙向宣旨公公求证,“敢问公公一句,陛下此举何意?既往的大朝会都是……”
宣旨公公马上明白了李一白的意思,只是饶有意味地说了句,“陛下的旨意就是这样,做奴才的哪敢随意揣测?大当家还是照做就好。”
李一白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那位公公,然后偷偷从袖子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上。
“劳驾公公走这一趟了,这些心意就当给公公买茶水喝。”
这个宣旨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见李一白如此会做人,特意压低声音对他说,“陛下下令,这次大朝会中,尚未婚配的宗室之子和皇子都会参加。”
虽然宣旨公公并没有把话说透,但像李一白那样聪颖的人,还是马上领悟到他话中的深意。
他稍稍出神,却感受到宣旨公公在他手上稍稍用力握了一握,提醒了一句,“大当家,得好好准备了。”
李一白因他的话马上回过神来,稍一抬眸的瞬间,宣旨公公便已放开他的手,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带着随行的宫人一同离开了。
此时,跪在地上的李家众人才缓缓站起身子来,秦月容察觉到李一白神色有异,便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老爷,刚刚宣旨的公公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李一白望了望侍立一旁的李府众人,嘱咐了一句,“都回屋子里去吧。”
然后他这才压着声音对秦月容说,“我们都进去吧。”
秦月容毕竟和李一白做了多年的夫妻,见他这番模样,马上闭了嘴,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由于李珺乔来得晚,当时跪在人群后面,也就没有注意到李一白和宣旨公公之间的对话,此时见大家都进去了,也就和今夕一起回梨香榭去了。
在回月容居的路上,李一白始终沉默。
秦月容看出他心事重重,却不敢轻易发问。
直到两人关上了房门,屏退了左右,李一白这才开了口。
“月容,刚刚宣旨的公公说了,这一次的大朝会,我不必出席。”
秦月容大感震惊,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但圣旨上明明是让我们李家按照往例参加的啊?是不是老爷你听错了?”
李一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旨意是让我们李家派人过来参加,并没有指明一定要我参加。”
“而且,陛下亲赐那柄玉如意,代表这门亲事他是认可的,让我按期照办。”
“那......老爷你去不了,府里还有谁可以去?”秦月容不禁犯难。
突然,她想到了一事,脱口而出道,“二房老爷才能浅薄,又不擅交际,老爷你该不会是打算让三房老爷代替我们李家参加大朝会吧?”
根本等不及李一白回应,秦月容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次机会竟给三房那边得了去,心中十分不甘。
她连忙劝说道,“老爷,你可得三思啊,我们跟三房那边已经分家了,而且我们才是经纬楼的真正掌管之人,要是这次大朝会让三房老爷去了,只会扬了他的名声,经纬楼就真的要没落了。”
李一白见秦月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吱吱喳喳的,只觉得头都被她吵晕了,连忙制止她说,“我何事说过这样的话?这件事压根就轮不到我做主,陛下心中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选。”
秦月容一听,只觉得一惊一乍的,连忙问道,“那陛下到底属意谁人?”
“乔儿。”李一白叹了一口气。
李一白的话让秦月容面露诧异的神色,因为往年的大朝会都是由李一白参加的,从未假手于人。
按道理说即使李一白无法参加这次大朝会,也该由二房或三房老爷代为出席,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女流之辈在外邦使臣面前抛头露面。
但她转心一念,李珺乔好歹也算是长房的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和孝县主,她代替李家参加大朝会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
这怎么说都属于长房的荣誉,只要不落在其他房里,秦月容觉得也可以接受这个安排。
于是她对李一白说,“可惜浩儿年纪尚小,不足以替老爷分忧。乔儿作为长房嫡女,向来聪颖,想必这次大朝会她定能维护李家的荣誉。”
然而家族荣耀在李一白眼中倒是其次,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方面。
毕竟李珺乔掌家都有一段时日了,他把她的能力看在眼内,相信只要在入宫之前再提点一下她需要注意的事项,定能安然度过这次大朝会。
他真正担心的是,要是陛下在这次大朝会中替李珺乔赐婚,以她那种认死理的性子,又从未放下李景焕,想必是要当场抗旨的。
李一白心知陛下的旨意不可违抗,要是到时候两人真的杠上了,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李珺乔。
说不定还会因此让整个李家蒙难。
短短两三年时间,李家已经经历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了,经纬楼的买卖又大不如前了,实在经受不起再多的折腾了。
所以李一白才会在听到宣旨公公的话时脸色大变。
秦月容好不容易听李一白讲清楚整件事的利弊关系,同样地,她也觉得十分为难。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一个法子,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便迫不及待地对李一白说,“老爷,先皇不是跟老祖宗约定过,李家女可为太子妃吗?虽然陛下有意替乔儿指婚,也不能绕过这句承诺去啊!”xündüxs.ċöm
李一白闻言大为震惊,“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一直以来,李一白从未在秦月容面前提及过李归晴的事情,秦月容也从未说过她知晓内情,因此李一白默认秦月容什么都不知情。
李家女可为太子妃的承诺,的确是先皇为了补偿李家而许下的承诺,但由于老祖宗认定李归晴并未在那次意外中死去,也不屑于接受皇室的施舍,老太爷也就严令他们兄弟三人不能再提及这件事。
原以为这个承诺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尘封,没想到此番却从秦月容口中说出来,这让李一白惊觉眼前这个日夜相伴的枕边人,原来对自己隐瞒如此之深。
面对李一白的质问,秦月容丝毫不惧,反而直直地望向李一白,理直气壮地说,“老爷,我们李家如今已经颓败,要是长房能出一个太子妃,以后太子登基,我们的女儿母仪天下,还愁不能重震经纬楼往日的风光吗?!”
看着这个满眼写满了欲望的妇人,李一白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的女儿?你指的是乔儿还是芙儿?”
眼看入宫之事已经迫在眉睫,秦月容也不想再委以虚蛇,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我指的当然是芙儿。乔儿虽然口上唤我作母亲,但我知道她心中从未把我当成她的母亲,甚至她还暗中调查我,认为我跟她母亲难产之事有关。”
“从小我给过她多少关怀和爱怜,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既然她不拿我当母亲,我自然也不把她当成女儿。”
“老爷,你说我心冷恶毒也罢,我都是为了整个李家着想。乔儿她铁定是不会愿意接受指婚的,与其到时候李家因她而落难,不如干脆借这次机会,把芙儿推出去,用先皇的那句承诺,成就李家的辉煌。”
此时的秦月容因激动而脸色潮红,这一盘棋她下了十年,却一直没有机会走到这一步来。
她也想好了,再不济,她还有李归晴这一步棋。
要是陛下当真要因为李珺乔拒婚一事而降罪于李家,李归晴便是长房的护身符。
秦月容就是认定了皇室的颜面不能有亏,所以最后陛下只能答允李家的要求,按照承诺给李家女一个太子妃之位。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不把先皇的承诺放在心上,对昔日那个差点成为他正妃的李归晴丝毫没有愧疚之情,那秦月容也不介意把当年的事捅破,造成天下皆知。
当然,这就属于破罐子破摔,大家挣个鱼死网破,两边都不落好。
所以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并不打算走这一步棋。
但李一白却因为她的话,瞬间明白过来为何秦月容会对害她失去腹中胎儿的李归晴如此宽容,甚至花了些心思设计李顾氏,让她拱手把照顾李归晴的责任双手奉上。
当时他只当她因失子而性情大变,凡事想开了不再像从前那般锱铢必较,他还曾因此而感到欣慰。
如今看来,她从未改变,而且她的算计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她成功地瞒过了众人,连作为她枕边人的李一白,都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竟是打的这样的算盘。
所以此番她把话说开的时候,李一白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一股寒意从心中传来,他不由得觉得身上一冷。
说到底,李一白骨子里的想法和李太君一样,只希望膝下子女能够寻到相知相爱的人,不吝于对方的出身。
所以在知晓李珺乔和李景焕相恋之事时,并没有棒打鸳鸯。
甚至在李珺悠决意嫁给家世早已没落的何世林时,也只是劝说了两句,并没有强行拆散两人。
由此可见,李一白从没想过要依靠“李家女可为太子妃”这句承诺,为李家谋求所谓的繁荣昌盛。
如今见秦月容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李一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做太子妃也不一定就是称心如意之事。你看陛下为登上这皇位经历了多少算计和厮杀。”
“想要母仪天下,后宫的算计并不比朝堂要少,芙儿天真烂漫,你觉得她真的能在刀光血影之中杀出重围吗?”
“说句抄家灭族的话,太子虽然尚未册立正妃,但侧妃和侍妾已经数不胜数,可见他并非专情之人。”
“芙儿即使侥幸得了太子妃之位,不懂得奉迎夫君,也不会压制下面的莺莺燕燕,只怕被人害了,你这个母亲即使手段再高,也鞭长莫及。”
“你要是真心为芙儿着想,应该替她物色一个性情温和、家中人口简单的良人,最好能情之所钟,真心实意爱着芙儿的,而不是一心只想攀高枝,这才是为人母亲的本分!”
秦月容见李一白语带责备,心中十分不甘,“乔儿已经有了县主之名,如今腿上的伤也好了,李太君生前疼爱她,也给她备了十里红妆,以后想要配什么高门子弟绝非难事!但我的芙儿又有什么?”
“李家早不如前了,芙儿容貌非上佳,性子又软弱,我这个母亲的为她多图谋图谋,又有何错?!难不成还要指望她那个偏心的爹爹,眼看纳了妾,再生下一儿半女,便更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欲谋卿心更新,第217章 圣旨已下,不日入宫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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