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保见状,立时要去拦他,急声道:“不用不用,宣太医就好了。”
一向高傲自负的人,突然低下眉目来给她捧鞋,冯保保自觉无福消受。
西陵琅已经握住她嫩白的脚踝,低喝一声:“别动。”
冯保保微微顿住,不再动了,只轻声道:“你轻点儿,我特别怕疼。”
西陵琅心中冷冷一笑,不敢动,但敢提要求。
西陵琅没有明面上理她,但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光影一下一下的,打在她如玉洁白的脚踝处,照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间,明媚了谁的心思与念想。
冯保保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想到什么,道:“你这些伤药,还是上次龙溪先生走时,给你留下的吧,我看好像用得差不多了。”
她语气极为寻常,并无任何得不妥。可跪蹲在地面上的人,指尖却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当然,冯保保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说,龙溪先生那个人,也真是奇怪,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他一回,还挺难的。不过要是那次没有他,你恐怕就熬不过去了。”
冯保保一个人叨叨说了很多的话,而西陵琅几乎全程不发一言,直到上完药。
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你让阿匪破的那些棋局,都是从哪些古籍中找出来的?我看都看不懂。”
她是现代人看不懂,情有可原。可谁叫原身也草包,琴棋书画,样样废材。
西陵琅抬了抬眼眸,眼底沉静,开口道:“都是我小时候破解过的棋局,不用翻古籍,我早已熟记于心。”www.xündüxs.ċöm
.....
冯保保嘴巴微张:“.......”
感受到了暴击,只能说。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低低地,浅问道::“你小的时候,你师傅也是这样教你的吗?”
西陵琅收箱的动作一滞,冷嗤道:“我师傅?呵,他的棋艺尚不如我,能教我什么?”
冯保保眉头微微蹙起,西陵琅的生身父母,她没有查到就罢了。偏偏西陵琅的故人,除了一个南齐公主,她也没有能得到其他的收获。
可她不相信,只要西夏人没有死绝,西陵琅的身世,必定能水落石出。
冯保保没有马上接话,她在等,等西陵琅自己说。
“我的棋艺,是我父亲教的,他是棋段高手,古往今来的死局,他都知道。我三岁学棋,七岁就开始破解他留给我的死局了。”
冯保保弯了弯右手食指,有节奏的叩击,看来得让影卫去查查,近三十年里面,是否有一位姓“西陵”的棋段高手。
按理说,这种天才级别的选手,世上本就不多,应该很好排查。
冯保保压制住心底的姓冯,语气如常的开口:“你们家.....是弈棋世家么?”
西陵琅骤然抬头,目光淡淡地看着冯保保,平声道:“不是。”
冯保保心梗住了,不是弈棋世家,那么是无名之辈的话,就算棋艺再厉害,能查到消息的几率又变得渺茫。
她此前,数次派人西往夏国,本想着西陵琅的生长之地,总能带出一些隐秘的过往,或许这些过往,能彻底解开西陵琅的杀伐属性。
毕竟范渊宁说过,西陵琅在西夏的幼年时光,过得很不好。
根据前一世零碎的记忆,她大概也知道些,西陵琅和西夏王室之间,约摸是带着血海深仇的。
“郡主,对我的身世很好奇么?”他声音微凉,像冬月的冷风,没有丝毫的温度。
冯保保略作惊讶道:“你入府这么久,本郡主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起自己的家人。”
“自幼父母宗亲早亡,天地间一弃儿罢了。”他声音平冷,眼眸无波,漠然到似乎在这世界上,从没有存在过他的父母亲人一般。
冯保保心里一阵软痛,慢声道:“你的卷宗.....本郡主早就看过了。”可是那卷宗上的内容,不过是西陵琅身世的冰山一角。
他越是瞒着,她越想知道。
他隐瞒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样禁忌的出身和隐晦的经历,可以无缘无故的消失在这人世间,如水无痕。
她查过夏国的年代记录,十六年前,也就是昌宁六年秋,西陵一族获大罪,皇帝下令诛灭三族,西陵氏上千族人的血,一夜之间,染红了澜沧江的水,这中间也包括——西夏监国长公主之夫西陵颂。
她曾经以为,他就是那一场大难中,苟且偷生下来的西陵族人。
为此,她暗中安排了大量的影卫,前往西夏,一一去核实西陵琅的身份。
可是却发现,西陵氏零零散散的族谱中,并没有一个与西陵琅年岁相当的孩子。
甚至于上下差了三岁的孩子,几乎都有踪迹可循,并没有漏去某个谁。
曾有一段时间,冯保保一度怀疑,西陵琅是不是谎报了年岁和生辰八字。
她看着他的面容,心中万马奔腾,如海啸降临,可表面上,却仍要不动声色:“有个事情,觉得还是要同你说一下。”
西陵琅不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突然低了很多,只是定定地望着她,静候下文。
“洗耳恭听。”
冯保保右手握紧成拳,抵在唇畔上,碰了一下,轻轻咳道:“南齐来信,飞卿公主,有孕.....两个月了。”
密函中还说,飞卿公主与武陵王感情甚笃,武陵王去哪儿,都带着飞卿公主,可谓夫唱妇随,伉俪情深。
但当她注视着他忧愁眉眼时,终究还是心生不忍。
相伴十年的心上人,突然变了心,他.....一时接受不了吧。
如果说原身是个大情痴的话,西陵琅就是个大情种,只是他们都爱错了人。
西陵琅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就那样呆愣在原地,一副错愕至极的样子。
冯保保伸手拨了拨他的肩膀,他弹都不弹一下。
傻了?
还是魔怔了?
“哎,你还好吗?”冯保保右手展开五指,在他面前,微微晃了晃,先观察他的反映。
西陵琅僵硬地挪开视线,垂下头去,看向地面,却是一片暗影,太阳要落山了。
他并不觉悲伤,只觉得鼻腔呼出来的气,滚烫烧人,藏在袖子里手,也止不住地轻颤。
他死死盯着冯保保那缀满东珠的绣金丝软底玉鞋,看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冯保保终于受不了了。
“西陵琅,本郡主的鞋,你看够了没有?”
西陵琅一怔,忽然笑了,道:“这东珠色泽明亮,圆润饱满,一颗抵千金,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看了许久,抱歉。”
我呸!鬼才信!
伤心就是伤心,搁这掩耳盗铃,真是小孩子玩的伎俩。
不过,看在他为她抹药的份上,她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安慰安慰他。
“听说南齐皇帝后宫嫔妃众多,皇子不说了,公主就有十几位,飞卿公主是庶出,又生得倾国倾城,在宫里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冯保保手中捻着一支,从鬓间取下来的并蒂莲镶东珠缠枝金步摇,徐徐说道。
她仔细查过,飞卿公主十岁之后,就成了宫里默默无闻的隐形人,南齐皇帝女儿多,根本没心思管,宫人们捧高踩低,趋炎附势惯了,可想而知小公主过得是什么日子。
“如今她嫁给武陵王,也算有了依仗,或许比以前在南齐皇宫过得更好.....”武陵王如今可是南齐实力最雄厚的异姓王,就连南齐皇帝都得敬着三分。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肯定也希望她过得好。”
说是安慰,最后变成了开解。
“不。”
西陵琅凛然起身,却不坐在榻上,而是坐在榻旁边的木阶上,衣袍一撩,右腿一屈,手也搭在右腿上,神情颓废又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郡主不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冯保保:“......”怎样的人?话能不能说清楚,有头有尾的那种清楚。
“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认命的人,她.....非常固执,非常顽强,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得,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果然成了永悬天际的皎皎明月。
还非得在她的面前,一个劲的夸,生怕别人都不知道,白月光的美好品质一样。
“可是,你不是也说过吗?飞卿公主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她为了弟弟,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据她所知,姜卿斐姐弟,生母早逝,母族在南齐并无根基,之前还有个西陵琅,为她浴血杀敌,护她安然。
可西陵琅回不去了,她又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才萌生死志。
后来嫁给武陵王,听说也寻死觅活了一阵子,但这才几个月,孩儿都有了,说明,姜卿斐,其实也是个权衡利弊的聪明人。
当然,这样的“聪明”对于一段忠贞的感情来说,的确有些受到伤害。
但冯保保并不反感,女子立世,本就艰难,尤其是封建社会的女子,什么三从四德,规矩束缚一大堆。
如果自己还不为自己谋划着想的话,那还怎么活呢?
“是啊,她为了她弟弟,什么都愿意做。”西陵琅语气凉凉,听出了一股深老古山传来的哀怨。
“那肯定的,我如果有弟弟,我肯定也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好他。可惜,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在冯保保心里,亲人自然胜过世间一切,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可靠多了。
西陵琅闻言,停下喉咙的蠕动,空怔了好一会儿,阴郁的眉头渐渐平坦下来后,一字一顿道:“她跟郡主不一样。”
彼时的冯保保尚不知道,西陵琅口中的不一样,和她的理解的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过在当下,冯保保自是气闷了许久。
是是是,你的白月光是最皎洁最明亮的,谁都比不上。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郡主后院的鱼塘有点大更新,55、明月何皎皎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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