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上,靠窗而坐的玉面公子蹙眉凝思,满脑子都是这条信息。从昨晚到现在,挥之不去。
周复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懂事起就知道有个堂兄远在京城,名字就叫周复。
那个时候他们一家还在大原境内,一个叫山阳的小县城,那个时候他还叫周起,现在却已经是周远了……离故乡太远,离过去更远。
堂兄依然叫做周复。
大原的海捕文书并未撤销,堂兄每日都有被抓的危险,但他从未想过改名换姓,倒不是执拗不通人情,也不是过于自大,实在是名字太过贴切,换了就像忘了什么似的,而他不能忘。
他得复仇,必须复仇。
抄家灭门,不共戴天。
所以他一直叫周复。
当知道周复来了,堂兄怎能不激动?
一个顶着他名姓的冒牌货,享用着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过着属于他的生活,堂而皇之地来到他逃难的地方……任何人都会意难平。xündüxs.ċöm
周远听了都受不住,何况当事人?
但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不是复仇的好机会,堂兄并不能与那人照面……两个相像的人对面而过,即便什么也不去说,又有什么想不到?
恨极恼极,仍要强自压抑。
堂兄心中的痛他懂,所以请他代为接触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一口答应,莫说受堂兄照顾良多,原就该报答,就是从同姓一个“周”来说,也该敌忾同仇。
唉,只是冷落了有容……
周远暗叹一声,昨天耽搁太久,赶去园子时斯人已去,多半是以为他不再回来,伤心离去,其实该追去解释,但终究是家里的事情更重要,小小误会,只能改天登门致歉了……有容应该不会记恨于我。
想着这些,他探头往楼下望了一眼,街上人头攒动,但要等的人影还没出现,心中烦躁,但还得坐那里等。
堂兄已经托人做了安排,那个冒牌周复今日一定会来这里,届时他会想办法结交,尽量套取更多信息,那对堂兄他们以后的计划大有裨益……只是如何才能做到自然而然、一点都不刻意的结识呢?
在他想着方法,凝望楼下地时候,他后面隔了两张桌子的窗口,温雅的女子也期待地望着路的尽头,不管谁从那边走出来,她都要凝神看过,目光瞬也不瞬。
丫鬟看了心疼,“小姐,约定时间尚未到,余掌柜也保证,那人一定会带人到楼上来,到时您再细看不迟。”
“是与不是,一眼便知。”
女子未收回目光,仍旧望着街口。丫鬟无奈,但也只能干瞧着。
“姐,看什么呢?”风度翩翩的青年男人无声无息到近前,突然出声,吓了主仆俩一跳,“这样入神,也没瞧见什么翩翩少年郎啊。”
“婢子见过五少爷。”丫鬟赶紧见礼。
青年微笑着点头,“两年不见,小白是彻底长开了,越发可人,尤其这机灵劲儿,让人越看越喜欢,有没有兴趣来伺候少爷我?”
小白垂首道,“小白粗手笨脚,比不得芸瑶姐姐,少爷就不要拿小白开心了。”
青年男人盯着她,“嗌,别这么说,女子各有优长,芸瑶是不错,但不一定处处胜你,起码在少爷眼中,你比她……”
“聪明多了。”女子回头接了这句,“老五,你管不好下边人,就想把手往我这边伸,是不是不太好。”
“老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一家人。”青年在她对面坐下,“一个下人而已,就让与兄弟吧。”
哗。
姐姐抄起茶杯泼了出去,微凉的茶水打了弟弟满脸,“不管你来江宁做什么,都离我远点,从来就不想见到你。”
动静有些大,许多人都扭头看来,包括前面的周远,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热闹起来。
青年抬袖擦抹脸上茶水,口中抱怨,“姐,大庭广众,能不能给小弟留点面子?”
女子冷着脸,“走不走?”
“我走,我走还不行?”青年苦着脸起身,抖抖身上泡胀的茶叶,又道,“姐,你不拿我当弟弟,我却一直拿你当姐姐,所以多嘴说一句……你就别再等了,等也是白等。”
女子脸上变色,“什么意思?你又做了什么?”
青年苦笑,“姐,咱不带这样的,不能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扣。”
女子蹭一下起来,“少废话,说!”
青年忙道,“是誉王请人游湖泛舟,真不管我事……那老色鬼图谋甚大,怎么也不可能听我的啊!”
女子凝眉想了片刻,“小白,随我去礼宾馆看看。”
小白答应一声,主仆两人匆匆下楼。
青年在后面紧追,“姐,你现在应该去湖边,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人又不在礼宾馆,去了也只是白走一遭,何必呢?
女子回头瞪他一眼,“那还不快走。”
“又我错?”青年指着自己鼻子,满脸委屈。
女子却懒得理他,噔噔噔下楼了。
“唉,当兄弟真难。”青年叹口气,紧走两步跟上去。
周远能听出他们什么关系,但人家家里有什么事与他无关,看着他们先后上了马车,着急忙慌的离去,也只当每日里无数的街景之一,不曾往心里去,又把目光投向远处。
过不多久,三四个人从那边走来,其中一个颇为吸引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片刻后,他差点给自己一耳光,那与堂兄九成相似的脸孔,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周复来了!
周远瞬间打起精神来,死死盯着那人看,像,实在太像了,怪不得能冒充堂兄到今天,一直不曾被人识破,假如自己不知道其中原委,大概也会被瞒过,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其实神情动作,以及流露出的气质,都能清晰告诉所有人,他们是两个人,但脸孔相似度着实有着混淆视线的能力,周远又心心念念那么久,一时惊异倒也是人之常情……假如事先不知内情,多半不会如此,而是直接冲上去叫堂兄。
乐子就大了。
那冒牌货与身边人说笑着,谈笑自若,一点没有冒牌货该有的心虚与自惭形秽,让周远略有不爽,冒充别人活着,享受着属于别人的一切,就一点愧疚没有吗?
那人抬头,好巧不巧地望向他,他赶紧扭头,装作去看屋里的风景……片刻后,懊恼不已,明明是他鸠占鹊巢,窃居他人之位,自己心虚什么?即便身份揭穿,也是他羞愧难当才是!
想到这些,周远转头又看回去,那人却已走过松风楼,向着另一边走去……怎么没上楼?
和说定的事情不一样,周远不禁愣神,好半晌才回神,忙下楼追去,但这时人影幢幢,已经失去了目标踪迹。
堂兄会不会怪责?如此小事都做不好……
周远先自责起来,闷闷地往回走……总觉那人实在眼熟,似曾相识……是因为他与堂兄长得太像了吗?
他身后,周复从街角转出来,笑问旁边人,“余大人,那位是你朋友吧?”
余怀在礼宾馆做着与周复品轶差不多的接待官,平时负责清洁打杂,有外宾来访,才有更多事做,但也仅限于接待方面,油水少的离谱,好不易有人托他办事,还仅仅是拉个小官出来喝喝茶,他又怎么能拒绝?
拿了钱就得办事,所以他带人来了,但托他办事的人并没透露身份,而中间人是自己亲戚,也没必要一定问个清楚,现在好像被看穿了,难免尴尬,但他又是真的不认得那位公子,只得是苦着脸道,“周大人说笑了,下官与那位公子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是朋友?”
又不曾在官场摸爬滚打,余大人段位不高,说的话是真是假,周复还是能看出来的,有人托他办事是真,但不见得是那人托他办的……也可能是他压根不知道谁托他办事,毕竟买通他也不用花多少钱,何必留首尾?
但又是谁在惦记我?
周复摸摸下巴,“那余大人的朋友是哪个,可否引荐一二?”
余怀面露难色,支吾不语。
“余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赴你的约,我可是连王爷的邀约都推了……游湖观景哎!”周复痛苦地诉说着自己失去了什么,然后把眼一瞪,“大人何以如此待我?”
余怀听他提起王爷,明显有威胁的意思,誉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倘若知道有人在其中作梗,使得客人少了一位,别说他这个小小的接待官,就是礼部那些大人也是说砍就砍了,顿时哭丧起一张脸,“周大人,真没这样的人,不过是聊着投契,想请您喝杯茶,怎么就这样了?”
他不是想帮人隐瞒,实在是他也不清楚,真要把家里那个叔叔供出来,大家会怎么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回家了?
“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请大人帮我个忙?”周复一指渐渐走远的背影,“那位公子丰神如玉,我心向往之……懂?”
“……”余怀傻眼了,原来传言是真的,这位大人不好女色好男风,前两天还去了南桃院……嘶,有辱斯文。
周复不管他想什么,抬手拍拍他肩膀,“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境况如何婚配与否,家里还有谁人……拜托了,余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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