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其它小说>长恨歌>第 140 章 恩怨
  那说话的人正是楼镜和聂雲岚,说不上两句就动起了手来。场中另有五六人,都是剑客,将楼镜围在了中央。

  楼镜自走了一趟桃源谷,武功又有精进,最难得是历经这许多悲欢离合,看惯了世事变迁,又了却一桩心事,心性大有长进,仿若解开了自身的一道限制,不论是对剑法还是对掌法都有了不同领悟,使起乾元剑法来,更加潇洒自如。

  面对众人围攻,也能不落下风。

  春水漾漾,与青翠欲滴的竹林相映。

  楼镜长剑圈转如意,脱却了锋芒与凌人气势的剑意,飘逸绝伦,令人目眩。

  便是此时与楼镜敌对的人领略这剑意,在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回忆起当年的楼镜也是武会魁首,青年翘楚,倍受瞩目。

  聂雲岚一柄长/枪,红缨猎猎,进退如银龙穿梭,她身负血仇,心中有恨,一招一式,直取要害。

  她功夫悍猛威武,也是这年轻一辈难得的好手,但受恨意蒙蔽,进取间目的太过明显,处处被楼镜拿捏,受她牵制。www.xündüxs.ċöm

  即便这一行人人多势众,一时间也拿不下楼镜。

  余惊秋三人到时,众人打得正凶,满林翠叶飞腾,细长的竹叶也化作一把把伤人利器。

  余惊秋叫道:“住手!”

  无人停手,就是平时,大敌当前,热血酣战中,有谁能听人话罢手的,如今余惊秋负伤在身,中气不足,无力震慑,众人自然犹如未闻,继续斗得昏天黑地。

  韶衍一掌倏出,如刀打在身侧的青竹上,腕粗的竹子从受击处爆裂开,横倒在交手的人群中,满枝竹叶飒飒落如乱雨。

  众人惊闻头上动静,飞身避开,落在青竹两侧,这才往动静源头看来,有人认出余惊秋来,“余宗主?”

  楼镜瞧见郁郁修竹畔的倩影,心头蓦生欢喜,她思忖着还有外人在场,现下不是和余惊秋相认的好时机,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就回过神来,将翘起的嘴角死命压下。

  在外看来,她就像是极不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众人心想,外界传言这对师姐妹水火不容,果然如此。

  楼镜眼角余光扫到余惊秋身边的女人,眉头一拧,正眼看过去。

  要说这两人真是冤家,即便是韶衍戴了面具遮住了脸面,楼镜也看出是她来,登时脸黑如锅底。她见韶衍这样装扮,跟在余惊秋身旁,就知道她没有参与丘召翊的计划,而是私自前来,至于为了什么,太明显不过!

  楼镜很有余惊秋是肥肉,韶衍是野狼,一不注意,韶衍就能把余惊秋叼走的危机感。

  这一眼,楼镜的脸色是真真切切的阴沉下来。

  众人闪眼看到余惊秋身后跟着的花衫,认出这人是楼镜同伙,再一看他,手上拿着武器,步履轻盈,不像是被捉了的模样,众人不禁愕然,问道:“余宗主,你怎么和这个魔头在一起?”

  余惊秋避而不答,说道:“诸位,我刚从忠武堂赶过来,是要告诉诸位,你们中了丘召翊的计了。穆堂主早在八年前与龙仇一战中就被人杀害了,如今的穆堂主是九尾狐狸假扮,这一次宴会实是鸿门宴,要将中原江湖中各路人马一网打尽!”

  众人知道这飞花盟的人能在这次宴会上设下埋伏,伪装成忠武堂的人手,必然先控制了忠武堂。

  众人想过千百种可能,或许穆云升参与其中是因被威胁、被利诱、被奇术控制,甚或是穆云升也不知情,独独没想过这穆云升不是穆云升,甚至早在八年多前就已经不是穆云升了!

  得知这一真相,众人只觉得惊骇,难以置信。

  楼镜听到这一消息,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她忽地想起当初云瑶逃到许州城,却突然被忠武堂的人拦住去路,以“解救”之名抓到了府中,等到她在赶往许州城的路上,云瑶忽然又被死人庄的捉走了。

  她当时便觉得不对劲,却看不出端倪来。若穆云升是九尾狐狸,那也就说得通了,是九尾狐狸将云瑶送进了死人庄!

  楼镜眼角血丝爬上来,瞪着虚空,手上春水震颤尖鸣。

  一人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情愿相信穆云升背叛,也难相信穆云升已死,被九尾狐狸取而代之,忠武堂沦为丘召翊布在中原武林中最深最毒的一颗棋子,这……”

  余惊秋道:“诸位若是不信,此刻那些去给穆少主瞧病的朋友还被困在忠武堂内,他们是亲眼见到过九尾狐狸露出真面目的。”

  事到如今,纵然是众人难以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众人怒瞠双目,对着楼镜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好啊。丘召翊麾下各路妖魔鬼怪齐上阵,我们也不是手软脚软拿不起刀剑任人欺凌宰割的人,你们既然杀上门来,那就来见个真章!”

  “无论如何拿了她,再去追九尾狐狸!”

  “若不拼死斩丘召翊一员大将,都对不起他编排这样一处大戏了!”

  众人说着,士气大振,动了拼死一搏的心,已是不同的精神面貌。

  “诸位,你们把剑锋对错了人。”不知何时,余惊秋已走到了楼镜身边,一侧身,便将人挡在了身后。

  众人错愕不解。

  一人说道:“余宗主,我听说乾元宗早已将楼镜除名,再者说,楼镜加入飞花盟,便是天下仁义侠士的共敌,人人得而诛之。楼镜虽是你恩师女儿,但她辜负在先,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不必再护着她。”

  楼镜抬眸怔怔望着余惊秋身影。

  楼镜知道现下绝非相认好时机,让外人知道余惊秋和她这魔头关系匪浅,对余惊秋、更紧要的是对乾元宗声名有碍,甚至会引来各大门派的敌对。余惊秋就是要救她,应当有更谨慎的办法,更何况现在她不一定需要人救。

  她是万没想到余惊秋这样不顾忌,但心里却很熨贴受用。

  余惊秋淡然道:“当初乾元宗将她除名,是宗内有奸人作祟,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她,如今已经查明,还她清白,只要她愿意,她就还是乾元宗的人。她也没有辜负了谁。”

  众人听余惊秋这话中处处维护,品味过来,这对师姐妹并非似外界所传的那般不和。

  一人说道:“你们宗内的是非对错,我们管不着,但她自甘堕落,与飞花盟为伍是明明白白的事,乾元宗一向是仁侠无双,剑道表率,余宗主不会是非不分,想要保下她罢?”

  “楼镜为何进风雨楼,想必各位也没兴趣听这其中曲折。但就算是她有过错,只要她还是乾元宗的弟子,也该由乾元宗来惩处。”余惊秋气息虽弱,话语出口,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人道:“难道你余宗主,你们乾元宗是想要护短,硬保她到底了?”

  “是。诸位带不走她。”

  余惊秋语气笃定。

  众人瞠目结舌。

  楼镜终于明白余惊秋为何毫不遮掩。余惊秋是不想步了她爹的后尘,为了宗门的名声,没有毅然站在妻子那一边,后悔终生。

  楼镜心里顿生柔情,神情也柔和起来。

  “想你师父明理晓义,就是对自己妻子也绝不偏私。余宗主倒好,堂而皇之包庇正道叛徒,真是有辱门风。如今便是你想护着她,也是不能够了!她掺和丘召翊的阴谋,伙同丘召翊一起想要在宴席上暗害众人,有目共睹,各路豪杰放得过她么,丘召翊后续的计划,他安插的棋子,他的老巢,这些都要从她口里审出来。还有,这宴席你也身在其中,怎么她没提前和你说这其中有诈。余宗主,莫要你一心一意维护她,到头来却遭这白眼狼反咬一口!”

  楼镜一个眼刀飞向说话的人。

  余惊秋说道:“她伙同丘召翊谋害诸位?这次丘召翊使动的人可不止有九尾狐狸,还有药夫子!诸位不想想,药夫子何等样的用毒高手,杀人于无形,就是功夫修为通天,也经不起他的毒,当时略通医道的武林朋友都被九尾狐狸用计引到了忠武堂,席上无一个懂得医理的,是也不是,有‘忠武堂’的协助,有药夫子的毒药,没一个人能瞧出端倪,只待你们饮下酒水,只待你们在坐席上待久一会儿,毒入肺腑,你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楼镜不傻,她不懂这个道理么!她若真想要害诸位,为何要先跳出来自爆身份,为何要揭示种种埋伏!她若真想害诸位,诸位早已身中奇毒,要么七窍流血,死状凄惨,要么屈辱受俘,生不如死,不会有你们举剑围攻她的机会!她不是在害你们,是在救你们!”说到后头,余惊秋语气重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言以对。

  余惊秋掩嘴咳嗽了一声,“诸位不是糊涂的人,只不过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得乱了神,定下心来仔细思量思量,也就能看透其中道理了。”

  确实如余惊秋所说,众人遭了算计,怒火攻心,即便察觉到一点怪异处,也难冷静想到这一层。

  现在被余惊秋说透,他们多是老江湖,看得明白,想得通,因为知道余惊秋说得有道理,所以难以反驳,都哑了口。

  众人气势软了下来,再难支起来,怒嚎着要拿楼镜。

  众人间一片默然,竹林中沙沙作响。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问道:“若我要找她报仇,你也要拦么?”

  楼镜漠然地目光睇回去,步子往前一动,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楼镜顺着瘦劲的手腕看向余惊秋的脸,她瞧见余惊秋鬓间细密的汗珠,余惊秋脸色苍白不已,她心里一慌,问道:“你脸色好差,你是不是受伤了?”

  余惊秋握着楼镜的手用力到发颤,像是克制隐忍着情绪,又像是要借着她的身体依靠。

  余惊秋目光直直看向聂雲岚,聂雲岚凌厉的目光也直射向她,她在等她的答复。

  良久,余惊秋说道:“雲岚,你要报仇,该找我啊。”

  聂雲岚露出失望不已的神色,她摇着头,愤恨道:“余惊秋,我以为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便你和她是师妹,你也不会插手我和她的恩怨,让我和她是生是死,全凭各自本事。可我看错了你,你为了护着她,不惜说出这种话!”

  余惊秋平静地望着聂雲岚,“雲岚,你没有明白,你想要报仇,该来找我。”

  “怎么!你又要说楼镜是你乾元宗弟子,自能由你处置么,余宗主,你想要替她担下这桩仇……”聂雲岚的话停在半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地僵住,猛地看向余惊秋的眼睛,想要更深地探究,终于,她像是证实了什么可怕的事,毛骨悚然。

  “你——”一瞬间,聂雲岚的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

  聂雲岚朝着余惊秋走来,每一步都向死般沉重。楼镜被余惊秋握住了手,韶衍未感受到聂雲岚身上的杀意,两人都没有动。

  直到聂雲岚站在了余惊秋身前,聂雲岚忽地出手,除了余惊秋,谁也没预料到,聂雲岚一把扯开余惊秋的衣襟,直扒到肩头,一侧颈肩袒露在外,在莹润白皙的肌肤上却有一处铜钱大小的箭创留下的疤痕。

  这疤痕她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正是她亲手留下的。

  聂雲岚眼圈泛红,脸侧抽紧,太阳穴侧的青筋暴突了起来,她看了余惊秋好一会儿,说道:“是你?”

  聂雲岚痛恨凄厉地叫道:“是你!”

  她终于想了起来,那个潮冷漆黑的雨夜,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那个给了她爹最后一击,两次从她手中救走了楼镜的人!

  竟然是余惊秋!

  一瞬间,天旋地转,聂雲岚觉得天地万物都在愚弄嘲笑她。

  她胸中愤懑苦痛无处宣泄,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骗我!”

  余惊秋抬手想要拦下,这右肩与手腕处的旧伤都被蛊毒牵了出来,绵软无力,只隔了一下,抵不住聂雲岚的力,仍旧是实在挨了这一巴掌,头微侧向一旁,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印。

  楼镜面色狠戾,陡地挣了一下余惊秋的手,想要冲出去。韶衍目光阴鸷,一个闪身已到了余惊秋身旁,眼看就要动手。余惊秋却似有先知之明,一左一右将人拦住了。

  余惊秋道:“我没有骗你。”

  聂雲岚道:“是,你没有骗我,你只是瞒着我。我的杀父仇人就站在我跟前,我竟浑然不知,只一心庆幸,你是恩怨分明之人,没有因为我爹而瞧不起我,一心庆幸,我尚有机会尽力弥补,这一辈人仍能重修旧好。余惊秋,你好,你好得很呐!”

  余惊秋说道:“我确实不曾因为你爹而迁怒你。我也不后悔我杀的天星宫的这些人,聂禅杀了阿烨,要取我性命,我不杀他,不杀蒋沈韩杨四大将军,对不起阿烨拼死救我性命,对不起我在天星宫历经的绝望,对不起这一路上的流离颠簸!若非要收罗证据,扳倒楼彦。我不会再见你。然而见你,受你相助,不可避免。我也无法再瞒着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和你坦白的时机。如今正好。雲岚,你想要为父报仇,无可厚非,我等着你。”余惊秋没有半丝隐瞒,正因为没有隐瞒,这些话听起来才这样的冷漠绝情。

  楼镜对聂雲岚冷笑道:“我说过,你要杀我,正如我要杀你爹一样,理所当然!因为我们都是要报至亲之仇!”

  聂雲岚方才明白过来,楼镜要杀聂禅,不是为了飞花盟,而是为了报师兄之仇!

  “啊,你,你们……”聂雲岚往后倒退了几步,扶住青竹,抬头望了望天,天高无尽,她眼眶发热,淌着泪,却凄然地大笑起来。,“报仇?是谁报谁的仇。”

  聂雲岚倚着青竹,滑跪在地上,手上将落地的竹叶揉捏烂了,“爹,不是女儿惧战畏死,女儿自诩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呐!”

  余惊秋和郎烨救过她的命,救在刚刚的宴席之上,楼镜也算得救了她一命,而余惊秋和楼镜之所以杀聂禅,并非无由,是聂禅先动手,要害余惊秋,杀了郎烨!

  要她报仇,取余惊秋和楼镜的性命,她实在难心安理得,若要她弃之不理,那又是生她养她的亲爹的遭害,是血淋淋的仇恨。

  两种情感在心中拉扯着聂雲岚,令得她悲抑崩溃,不能自已。

  聂雲岚悲声叫道:“爹啊,女儿悔不该不听你言,私自走出雪域,踏入这江湖之中!以至今日,进退两难!”

  若未踏出雪域,不曾遇上余惊秋和郎烨,至少今日报仇,也不会这样做与不做都受折磨。

  这悲声令得在场众人皆为动容,连竹林也摇颤啜泣,此情此景,没人能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聂雲岚渐渐收了声。

  她再度站起身来,整个人都灰败了,似生出哀莫大于心死的寂然来,她紧握了自己的长/枪,忽然叫道:“余惊秋。”

  众人都以为她要复仇,要对余惊秋动手时。

  聂雲岚将长/枪一横,嘣裂一声,她将长/枪生生拗断,她冷然看着余惊秋,“从今往后,我聂雲岚和你余惊秋,天星宫和乾元宗,犹如此枪,老死不相往来。”

  聂雲岚摔下两截断裂的长/枪,决然转身。

  余惊秋遥望着聂雲岚身影在青竹林中远去,直到消失在林深处,松了一口气,这气叹出去,心里仿佛一空,怅然不已。

  余惊秋直觉得双腿软得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往前跌倒。

  楼镜心里一下揪紧,脸色发白,抢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余惊秋。”楼镜撩开她额发看时,人冷汗不止,昏晕了过去。

  楼镜余光瞥见先前那些人还未走,目光直往这里探望,她眼睛冷冷地横过去,说道:“我现下心情很不好。你们还要纠缠,只管来,我正想杀人见血。”

  那五六人私语几句,瞟了余惊秋一言,不知是否是被余惊秋的话说服,竟真不再为难,摆摆衣袖,也离开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恨歌更新,第 140 章 恩怨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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