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晴朗,阳光穿透雪白的明瓦窗洒进来,只余明亮的天光,将整个议事堂映照得透亮。
乔喻坐在上首,将众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了计较。薛嵘坐在下首第一位,肃着脸假作深沉,只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空缺的三张椅子,眼睛里闪过看好戏的光芒。
薛家共八房,除去薛崧薛嵘两兄弟这嫡支两房外,余下六房都是庶支,血缘本就远些,关系也不甚亲密。
原身在族里扒拉来扒拉去也才挑出三五个勉强得用的后辈,其余族人都是干吃红利的。
原身并没有亏待他们,但也不可能凭白供族人过富贵的日子,保管他们吃穿不愁罢了,也只有那几个在嫡支手底下做事的族人家里富足些,但也远远不足以与长房相比。
长房捏着命脉,族人们自然争相讨好,盼着多拿点好处,但是一旦长房势弱,总有些记了斗米仇的就惦记上了那些令人眼热的生意。
原身病得严重时,起了心思的并不少,再怎么也是薛家的产业不是,落在外人手里还不如给他们拿着。但多数人即使有贼心也没贼胆,只除了三房,不但起了贼心,还伸出了贼爪。
三房是原身庶出二叔一脉,血缘上与嫡支最近,地位也相对高些。但三房并没有什么出色人才,在整个薛家里头都称得上平庸,在族里说得上话仅仅是因为这位庶出二叔还在世,多少要给点面子罢了。
然而薛父在时三房十分安分,原身作为族长时也算老实,至少面上十分恭敬,不敢作夭,至于私底下抱怨几句,原身也管不了那么宽,偶尔敲打敲打也就过去了。m.xündüxs.ċöm
但这次却不同。三房不仅动了口,还伸了手迈了脚,下头那几个心虚的是五房和六房的人,乔喻查到的消息里头,这两家没少收三房的东西。
感受到扎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几人不约而同地一颤,脑袋压得更低,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活像一群缩头的鹌鹑。
乔喻只觉得无趣极了,这么点大的胆子,还没将他们如何呢就已经是这副德性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敢惦记生意,怕不是没出金陵就得被人吃干抹尽了。
乔喻移开了视线,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也难怪原身连拉拢的兴趣的都没有。
案桌上的香燃灭了最后一支,已经过了时间了,三房依旧没到,乔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下面渐渐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薛嵘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心道:大哥真狠。
一个时辰后,两扇门从里边打开,当先走出来两个人。
冬季的阳光虽暖,但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寒意。乔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身侧的薛嵘道:“三房那里,一会儿你去一趟,将族里的决议传达过去……多带些人。”
薛嵘双目发亮,道:“大哥放心。”
“……注意分寸,别过火了。”
“知道了。”薛嵘皱皱鼻子,语气里满是失望。
难得见到薛嵘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乔喻轻咳一声,小声道:“要是气不过,套麻袋打一顿也就是了,只别叫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这是允他私底下报复了?
薛嵘高兴地一咧嘴,差点笑出声来,立即保证道:“大哥放心,我薛家乃仁义之家,身为薛家人,自当秉承祖训,恪守家风!”
乔喻知道薛嵘不是胡来的人,也不多嘱咐,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嵘停在原地,等看不见乔喻的身影了,才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三房子息繁茂,薛崧薛嵘同辈的堂兄弟就有八个,这八个兄弟有大半都已经成亲,又生了许多孙辈,人口越来越多,开销自然是连年增长。
可惜整个三房里都没一个有本事的人。约莫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薛崧薛嵘这位庶出二叔起,都是好享受却懒怠上进的性子,半点受不得苦不说,还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薛祖父虽早早地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但当年分家时,还是给分了不少田庄土地银钱的,就怕他将来饿死。名声事小,到底也是自己血脉,做父亲的总狠不下心。兴许就是这般薛二叔才一直没改习性。
到了薛父这里,虽瞧不上兄弟一家,四时节礼也不曾少过好东西。那时三房还没那么多人,靠着分家得的家财、田庄的出息,还有薛父送的东西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摩擦渐多,人心渐渐不足。薛父去后,薛崧还未崭露头角,薛嵘年幼,三房那时没少蹦跶。
薛嵘忆起那几年的经历,缩在袖子底下的手掌搓了搓,旋即握成了拳头。好容易抓到了“旧仇人”吃里扒外的证据,能名正言顺地收拾一顿,不扒一层皮下来,简直对不起这份送到跟前的天时地利。
就连薛嵘也想不到三房竟会蠢到勾结外人的份上。不仅蠢,还眼瞎!那马家可从没想过与他们“合作”。虽然事儿没成,三房没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但这样明晃晃的把柄被抓住,通报族里,三房这几代人都别想抬头了。
薛嵘乐呵呵地想着那家子将来要遭遇的冷眼和流言蜚语,半点不同情。一家子心眼小还嘴贱,遭报应了也是活该。
薛嵘记着乔喻的嘱咐,先回了趟家,点了十几个人跟着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三房仍住在当年分得的院子里,距离老宅只隔了两条街。
薛嵘赶到时,院子里头竟十分闹腾,动静颇大。院子外围了好些老少闲汉伸着耳朵听热闹,指指点点,见着薛嵘这一行人架势不寻常才稍稍退远了些,却没真正走开,东西两侧围墙上趴着的脑袋倒是迅速缩了回去,不过想也知道十有八九还躲墙后面听。
薛嵘脸一黑,虽知道大哥做了些什么阻了三房参加族会,可即使出了天大的事,要脸的人家谁会闹成这样叫人看笑话?!
“去敲门!”薛嵘四下看了一圈,憋着火道。
小厮福安忙不迭地上前拍门,只是里头声响太大,许是没听见,好一会儿才有人应了声,门被拉开一条缝,开门的小子探出半个脑袋问道:“什么人?”
“福安。”薛嵘已经十分不耐烦了,暴躁地剁了下脚。
福安一凛,将手按在门上,使劲一推。门被大力推开,里头的人也被带得一个趔趄,登时就要叫骂,福安立刻上前将人扯住,训斥道:“你是守门的?叫什么名字?不好好看着门往哪里作反去了?见着我们家老爷的面连门都不知道开,偷偷摸摸的,当是做贼呢?!”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直接将人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涨红了脸:“你是什么人……”
福安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还不快去通报你家老爷,你家老爷虽贵足不愿踏贱地,不肯参加族会,到底未曾除族,还是薛氏族人。我家老爷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亲自跑一趟,将族里的决议传达给你家老爷。若是你家老爷还愿意听呢那就还是薛家人,若是不想听,也简单,我家老爷这就回去,明儿就能让你们家得偿所愿!”
“什……什么?!”乍然听见“除族”的话头,那小子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道:“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去通报。”说完,一溜烟跑了进去。
福安这才收了这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回身将薛嵘迎进去:“老爷,小心脚下。”
方才这一番小小的交锋,福安的声音并不大,那些瞧热闹的只看见两人拉扯却没听清说了什么,等薛嵘一行人进去,大门再度关上。
三房这里薛嵘来过几回,并不陌生。院子不算大,没走几步就能看见正堂,往常还算有序的地方这会儿乱糟糟的,乱窜的下人,无人打扫的回廊,伴着凋谢的花木盆景,透出一股日暮途穷的味道来。
薛嵘这一行人来势汹汹,十分醒目,尤其是打头的薛嵘,神色半点不友善,让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迎接的薛家大爷薛崇心里一咯噔,那传话的小子说得半清不楚的,却提及了“除族”,莫不是家里的打算……
这个时辰族会才刚结束,这个堂弟就登门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单是没去族会,可不至于这样严重。想起导致他们没去成族会,也是今日这场闹腾的事端,薛崇心脏猛地一阵紧缩。
自从他那族长堂兄没死成,他就觉得大事不好。他们三房的筹谋可见不得光,若是让人知道了,名声都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薛崧那厮最是心黑手狠,一旦知道他的算计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们三房的。
薛崇悬着心,越想越怕。
薛嵘看着薛崇精神紧绷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抱了个拳凉飕飕道:“崇大哥,别来无恙。”
薛崇心里头冒出的那丝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重,都顾不得质问他擅自闯入,强撑着笑脸道:“嵘弟难得登门,我已叫人备下茶水,咱们坐下慢慢聊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了,这几天真的忙晕了头,熬夜熬不住,国庆也没放假,为了保证质量,每天只能写一点点。今天抽空摸鱼写了两章,之后可能依旧无法保持日更,我只能努力提高时速,以及保证及时请假。
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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