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光华如水,南山村落满了清辉,几声犬吠,一片蛙声,绵长的蝉鸣,惊飞的雀鸟,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生动。
月下,南山村的另一角,江州通判范庭致步履匆匆。他眉头紧锁,神情紧张,一手拉着长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乡间小道上疾行。来到一间茅草屋的门口,他也不敲门,双手用力一推木板,直接冲进房内。
“你这个小人,欺人太甚,言而无信!我们约定的可不是这样的!”范庭致虽是一介文官,但此时怒极,两眼充血,双拳紧握,骨节掐得发白,似要与人拼命一般。
茅草屋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却布置得甚是精致,一尘不染,样样俱全。一个中年男子安然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茶,听见声响,他缓缓抬起头:“范大人,我们约定的事情,我可是劳心劳力,办得这差事虽不能说尽善尽美,但也自问无愧于心,您这时来指责我,难不成想过河拆桥么?”
“你问心无愧?呸!”范庭致向前倾身,眼中郁郁一团火。
太师椅上的那人轻轻一哂:“先不说这个,你难道不想看看你女儿吗?”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怀中那姑娘熟睡着,面色粉白,嘴微微张开,时不时蹦出一些胡乱的呓语。
范庭致快步走到女儿面前,发青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柔情,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又不忍吵醒她似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小姑娘睡梦中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柔,安静下来不再梦呓。
太师椅上的那人又拍了拍手,那中年妇人朝范庭致一躬身,带着小姑娘离开了。
“你女儿在这里很好,吃得饱睡得香。”
“你!你真是恬不知耻,竟还能昧着良心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周言舍命相救,她恐怕早就葬身洪水了!”
“哼,洪水袭来时我们本来要带你女儿一起走的,可惜啊,她太聪明了,竟然自己趁乱溜走了。也算她命大,被救了下来。范大人,这事儿可怨不得我们啊。何况,她回来之后,我们对她既往不咎,一切如旧,刚才范大人看她的时候没发现她还长高了么?”那人悠悠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范庭致气得呼吸一滞,伸手抓起茶案上的茶壶,奋力一摔,啪地一声,茶水飞溅,碎片满地。
叶承远走在南山村的小道上,突然听见清脆一响,便向不远处的茅草屋走去。他正欲敲门,房内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江州做的这些龌龊事情,我要上疏朝廷,公之于众!”
“我做的龌龊事情?呵,范大人,您恐怕忘记了,当初说到给苏羡渊设局,您可是满口应承下来,事到如今,还想把自己撇干净么?”那人似笑非笑,眼神冰冷地看着范庭致。
“我…我只是答应配合你们扳倒苏羡渊,可没说让你们在大堤上做那些手脚!如今洪水泛滥,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人,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农田被淹,你们…你们就是魔鬼,丧心病狂,罪恶滔天!”
那人盯着范庭致许久,突然斜嘴一笑:“没错,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范大人您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您只是因为苏羡渊害死了您的发妻,才被迫报复他,而我们心狠手辣、自作主张,视人命如草芥,不仅利用神婆搞了一出闹剧,更是贪污了数万河款并想方设法将罪名转到苏羡渊的头上,还掏空了长江大堤,引发了洪水,直接害死了几千人。您,打算这么向官家汇报么?”
范庭致一时无法反驳,死死看着那人,满脸通红,牙关紧闭,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
叶承远在茅草屋外听得心惊肉跳,他正欲离开,却发现后方投射来两道幽幽的绿色荧光,竟是一只黄狗。
那狗瘦骨嶙峋,只剩皮包骨头,毛色杂乱,沾着泥沙,皮肤上还生了大块的血癍。它紧紧盯着叶承远,前腿弯曲,似乎随时要扑上来。
叶承远才想起来怀中还有一个炊饼,正冒着香气。他伸手掏出了炊饼,正欲扔给那只黄狗,可狗却突然汪汪叫了起来。
叶承远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但转瞬之间他本能地把炊饼扔得老远,那黄狗如疾风一般就追了出去,叶承远也飞身跟上,大喊:“小贼,哪里跑!”
没跑两步,茅草屋的门开了,范庭致快步走了出来。他看起来还算镇静,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叶承远听到声音回头退了几步,假装惊讶道:“范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村里进贼了,您没事吧?”
范庭致摇摇头,脸上适时地露出疑惑:“村里进贼了?”
叶承远道:“是啊,这月黑风高的我本来也没注意,幸好衙门养的狗还算机灵,给瞧见了。范大人,我身上有公务,先告辞了,您如果发现了贼人的行踪一定要告诉我。”叶承远一拱手,跃身往前跑去。
范庭致紧绷着脸,盯着叶承远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惴惴回到屋内。只见屋内那人不慌不忙,悠闲自得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范大人,衙门里何时养了狗了?隔墙有耳,恐怕很快天下人都知道您做过的‘好事’了。说不定,苏羡渊很快就会请您去喝茶……”
范庭致有些颤抖,脚步虚浮,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他…他怀疑过我,但还没有证据…前日他曾派人去我江州城内的住所搜查,但我已经销毁了所有信件往来,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找到。”范庭致低下头,声音嘶哑,眼眶通红,竟似要流下眼泪,“只是不知方才叶承远……”
“范大人,不如我送佛送到西,再送您一份大礼?不过,您也得为这件事情出份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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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承远在阡陌小路上飞奔,他满头大汗,心砰砰跳个不停。他自知自己刚才的说辞拖不了多久就会引起怀疑,但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跑到南山村的一头,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老郑,老郑,快开门!”
门开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眯着眼走了出来。
“是你啊,叶捕头,找我有事吗?”
“老郑,你借我一辆马车,再帮我找个车夫,这里有些钱,你先拿着,要尽快。”叶承远焦急万分,一把把手里的银钱扣在老郑的手心。
老郑半寐半醒,拿着钱迷迷糊糊去安排人。片刻后,一个穿着浅褐色短打的年轻男子驾着马车走了出来。
叶承远跨步跳上马车,一盏茶的时间,马车来到了叶家的帐篷前面。谭玉正在里里外外地忙碌,看到自己的相公,笑着说:“城中的余水也退得差不多了,明天咱们就回家,东西我都收好了。”
叶承远一把拉过谭玉道:“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今晚你们出去避一避,去洪州,马车租好了,你带上蔓儿和萧儿赶紧走。”
“发生什么了?”
“别问了,我有要事必须禀报苏大人。刚才恐怕已被贼人发现,那些人心狠手辣,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我们在洪州会合。”
“贼人?贼人是谁?”
“江州通判范庭致,简直丧尽天良!没时间多解释了,你们快走吧,一定注意安全。”
谭玉听得心惊肉跳,还想再问一些细节,但叶承远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走了。她没时间想太多,迅速叫上姐弟俩,离开了南山村。
叶承远安顿好了妻子,心无挂碍,便朝云锦园疾行而去。他穿过一片树林,突然一阵风直冲背后而来,他身子一侧,一支箭矢蹭着手臂飞过。紧接着乱箭齐发,愈发密集,纵使叶承远功夫了得,但也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手臂和肩膀上已经中了数箭。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大概有三四个人正紧紧追着他。
叶承远往怀里一探,摸出了之前包炊饼的油纸。他毫不迟疑咬破手指,在油纸上写“范与贼勾结致灾”几个血字,又忍痛拔出手臂上的箭头,将油纸插在上面。他深提一口气,在林间飞驰。很快,云锦园的西墙就在眼前,但身后几个杀手也越来越近。叶承远用力一扔,将箭头掷进了西墙内的庭院。他正欲想办法翻进墙里,突然后心一阵剧痛,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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