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承脸色陡然僵了一下,随即立即缓和,茫然道:“什么?我……从未回过陇山县啊。你讲的这些事,我根本闻所未闻。我确实一直在帮二太太打听五彩琉璃灯,但至今没有线索。怎么可能是我偷走了,我见都没见过那盏灯。”
“当真?”奕霜霏自然不信他。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我连二十年前的事情都招认了,卖假药、抢劫、杀人、分赃。所有罪状,一一供认。有必要还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撒谎么?”
奕霜霏无言反驳,但又不想就这么算了,遂命令道:“你要想证明清白,也行。家中有没有公文、书信之类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两封让我看看。我要比对字迹。”
“有,有的。你等着,我拿给你。”
胡建承很配合地在一张桌子上翻了翻,搜出一沓本子和纸张,递给奕霜霏。“你瞧,这些都是我亲笔写的。”
奕霜霏接过这些文件,与裴谨初一块研究起来。
显然,这字迹与那封假冒信上的笔迹,完全不同。
他们哪里知道,这老狐狸狡诈至极,那信根本就不是他本人所写。而是找镇上的老秀才代笔的。字迹当然会不一样。
“二位,比对结果如何?是不是与我无关哪?”
奕霜霏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沓文书塞回给他。
事情已经基本清楚。除了盗走琉璃灯这茬儿,其余所有罪行,皆是眼前这个卑劣之人所为。
但很无奈,由于拿小恬发过毒誓,这四人又不便对那混蛋实施任何惩戒手段。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压抑心中怒火。裴誉衡更是气得,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几位,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想问吗?”胡建承战战兢兢,拿一双鼠眼扫视着四位年轻人。
“若再没其它事情,我现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一趟医院?你们瞧我这脑袋……”他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鬓角处,被二少爷打伤的一道口子,还在微微渗着血。
没人答话。
谁都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放他离开,可大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中,还是奕霜霏开了口:“你想去医院包扎伤口?可以。毕竟我们事先承诺过,只要你坦白所有真相,就不过多为难你。我们几个,可都是光明磊落的正派人士。说出来的话,绝对算数。可不像你。”
胡建承低头,讪讪一笑。
“不过,你若认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倒也是有些天真了。我们不追究你,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追究你。”
胡建承一怔,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
奕霜霏轻蔑笑笑:“你可知晓,你雇用的那名杀手,在监狱里虽然没有行刺成功,但却伤了人。而且伤的还不是普通罪犯——是欧阳啸离的手下。那小兄弟一整条胳膊都废了。年纪轻轻的,即成了残疾。你觉得这笔账,九爷会不会亲自跟你算算呢?”
她一脸得意。言语中,的威胁意味甚浓。
“这……我……”胡建承显然未曾料到还有这档事儿,一时有些失措。
“行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奕霜霏继续温柔捅刀。“我们几个言出必行。答应放你一马,定然会放你一马。赶快看医生去吧。不过,九爷应该这两天就会来拜访你。劝你抽空好好想想,到时该如何向他交代。”
说完,便拉着裴谨初往外走。
裴誉衡也无比嫌恶地瞥了仇人一眼。随后,亦一同带着妹妹离开。
***
众人走后,胡建承狠狠懵了一阵。
欧阳啸离是何许人也,他早有耳闻。这类江湖老大一般都视人命为草芥。若真想教训教训自己,恐怕下手会比裴家这几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更重。
他越想越慌乱。最后竟生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逃!
不荒唐。保命最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好运连连”灯还在自己手上,无论去到哪儿,都能够东山再起。
胡建承如是想着。便决定立即行动,一刻也不耽误。
去医院来不及了,随便扯几块布,把脑袋胡乱包一下吧。然后收拾些常用衣物、钱财,即刻就走。
他带着家里最最贵重的几样东西,躲到一家小旅馆。甚至都没给医药总署打声招呼。他希望自己就这么突然人间蒸发掉。
旅馆掌柜替他租了一辆车,明日清早出城,到外县去。
兵贵神速。他真想夸夸自己的果敢与机智。等欧阳啸离派人扑到他家,早已经人去楼空了。哈哈哈。
胡建承怀揣着五彩琉璃灯,紧张又忐忑地度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坐上租来的小汽车,驶往外地。
汽车在蜿蜒的小路上急速行驶。此时,已开出福昌城100多里地了。他觉得分外心安。现在无论是欧阳啸离还是裴家那几个孩子,都找不到他了。
人生中的第二次逃亡,成功!
幸亏昨天咬死了没松口,说莲灯不在自己手上。这决策太明智了。如今,凭借这盏宝灯,就算放弃现有的一切又怎样?总能全部再赚回来。
正当他闭着眼,编织着关于未来的种种美好幻想。忽然,车身一晃;紧接着天旋地转、乾坤颠倒。他感觉自己像关在小竹篓里的一只蚂蚱,左击右撞,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原来遭遇了山体滑坡!
人的力量与大自然相比,实在过于渺小。几分钟之后,翻滚着的泥石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汽车冲刷到山脚下。整辆车都被深深掩埋,生还无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五彩琉璃灯在带给他希望的同时,也带来了风云难测的厄运。
就好似前几任主人。
能让你人丁兴旺,也能让你惨遭灭门;能让你升官发财,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这灯当年就是从泥土里来的。在人世间辗转几十年之后,又被埋藏于泥土之下。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的轮回。
挺好。
***
奕霜霏他们没报警,也没动用私刑,是想着离九爷一定会代为收拾胡建承。他在劫难逃。
岂料,阿威竟回话说扑了个空。人提前跑了,没抓着。
欧阳啸离甚是不悦。
原本只想小惩大诫一下,断其一臂,权当受罚。但这么一搞,他就不得不动真格了。当即下达江湖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奕霜霏等人收到消息,纵然气愤,却也无计可施。唯有默默期盼有朝一日,离九爷能传来喜讯。
裴家两位少爷间的误会,算是彻底解开了。
裴誉衡因曾暴打过大哥,深感愧疚。这日,特准备了一份诚意满满的礼物,来印刷厂找裴谨初。
“哥……”
这一声“哥”喊的,多少有几分难为情。
“这么一家快倒闭的小破印刷厂,也能被你重新做起来。果然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裴谨初会心一笑,反问道:“用不着这么恭维我。是不是……美乐天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裴誉衡更加尴尬,低头叹气:“唉,就知道你会料事如神。大哥,要不……你还是回美乐天来帮我吧。”
裴谨初一愣,没有立刻表态。
“美乐天没你真的不行。这大半年来,它在我手上,被我管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纰漏,营业额也直线下降。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以前我不懂事、贪玩、不学无术。但现在不会了。只要你回来重新执掌美乐天,我保证,一定好好向你学习如何经营管理,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虚度光阴。”
裴谨初垂下眼睫,似在认真考虑。
“哥,你看,我还拟定了这个……”裴誉衡神秘兮兮地打开随身带来的牛皮袋,从中取出一摞文件。
竟是一份股权划分合同。
上面写着,美乐天的股份将划分为4份:裴谨初占30%,裴誉衡占30%,裴誉鑫占30%,裴誉恬占10%。
“你觉得这样分怎么样?美乐天现在是家里最大的一项资产,我们三兄弟各占一份。剩下一成,以后给小恬做嫁妆。”
“我……我也有份?”裴谨初略显犹疑。
“当然了,你当然有份!你永远都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我娘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如今,整个裴家都是我说了算。这个合同是我定的,你若没意见,咱们现在马上签了它。”
裴谨初苦笑一下:“你想让我回去帮你,其实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没必要再花这份心思。”
“不一样。这是你应得的!你只有收下这笔钱,我才能安心啊。”
裴誉衡的眼神炽烈又诚恳,另裴谨初动容。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谨初拿出钢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裴誉衡瞧见署名,心满意足:“对了,哥。你愿意搬回来住吗?你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简陋了。”
“搬回别墅去住?”
裴谨初犹豫了。若他还是单身,一人搬回去倒也无所谓。可现在……
一旦搬回去,奕霜霏必然经常在别墅里进进出出。这把大家弄得多尴尬呀。
“算了,我住得挺好。没必要折腾。你若真是有心,倒不妨把三娘他们接回去住。”
“……三娘?”裴誉衡还真没想过这茬。
“三娘一个人在外面带个孩子,肯定多有不便。接回去,她应该愿意的。如今家里的情况,向她详细解释清楚。就算她曾经心里有什么怨恨……我相信,也不会再记仇了。”
裴誉衡想了想,点点头:“嗯,行。接三娘回去。不过,哥,我一个人去接三娘,总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当初是我娘硬赶他们走的。不如你和我一块去吧。有你在,我们会好说话一些。”
裴谨初斟酌片刻,应道:“好。我陪你去。刚好这会儿也不忙。”
说完,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与二弟一同离开办公室。
两人走在热闹的街头,想起这一年来发生的林林总总,恍如隔世。好在如今阴霾尽退,他们终于捱到了云开雾散。
晚饭后,裴谨初将白天发生之事,统统告知了奕霜霏。
她有几分诧异:“你宁愿和我一起挤在这小茅草屋,也不回大别墅去住?”
“难道你想让我回去?还是……希望和我一起回去?”
“我才不要呢。”奕霜霏头一扭,嘟起嘴。“那屋里人又多又杂,我不喜欢。我觉得待在这儿,就挺好。”
裴谨初笑笑,轻搂过她:“我们不会永远住这里的。誉衡让渡了部分美乐天股份给我。不出两年时间,我应该就能攒下一笔现钱。到时候,我们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你去选。无论是带楼梯的,还是带院子的。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买下来,搬进去。”
奕霜霏将脑袋深埋在大少爷颈窝,并顺手挽住其胳膊,小小撒娇道:“你说的哦,那可得说话算话。就两年,晚一天都不行。”
“呵。”裴谨初拿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温柔答道:“我什么时候对你毁诺过?”
“量你也不敢。”
裴谨初又笑:“可……若真有意外,无法如约兑现呢?”
“那我不管。食言之人,必须咬断舌头。”
“啊?太残暴了。我可不想咬断自己舌头。”
“你不咬,我咬。”
说着,奕霜霏仰起脸,慢慢触上对方的唇……
月光清冷撒下,为夏夜蒙上一层浅白的霜色。静静照耀着寂静小院里慵懒的树、倔强的花,和石凳上两个紧紧相拥、长久不愿分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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