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原火急火燎地站在门外,一见沈放,立刻劈头问道:“坊间传闻郭元振要反,你可知道?”
“知道。”沈放淡然自若,侧身让他进院,缓声道,“只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不,有人当真了。”陆游原急得在院中来回踱步,“谢瑶因此事被关进了左金吾卫大狱。”
“你说什么?”季生欢甫一开门就听见这话,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陆游原面前,“怎么回事?陛下为何将阿瑶姐姐关入大狱?”
“季娘子?”陆游原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你怎在此处?”
“你先别管我为何会在这里,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晨魏公派人来告诉我,说昨日早朝时,御史奏禀近日坊间传闻,郭元振在凉州屯田,军需自给自足乃是为了策应太子殿下兵变。”
“阿瑶姐姐殿上争辩了?”季生欢心里凉了半截,“这可是陛下心病,无论陛下是否相信这传言,见到朝臣为太子挺身而出,都会心中不快,更何况这个人是阿瑶姐姐。”
“谢瑶也知这是陛下逆鳞,并没有直言进谏,下狱理由是她监守自盗。”
“监守自盗?阿瑶姐姐?”季生欢诧异,语调上挑,“这怎么可能?陛下曾说过,阿瑶姐姐极是洁身自好,哪怕满朝文武都是贪官,只剩一人奉公廉洁,那这人定是长安城谢巡按。”
“正因如此,魏公与我都不明白,为何陛下仅凭一纸没头没尾的记录,就将谢瑶下狱。”
“是什么记录?”
“不知道。”陆游原摇头,“陛下并未明说,这监守自盗还是从谢瑶辩解中听来的。”
季生欢疑惑愈重,“谁呈给陛下的?”
“张易之。”陆游原语带愤恨,“而且奉旨彻查此案。”
“那坊间传闻呢?陛下就这么略过不管了?”
“嗯,谢瑶下狱之后,早朝就散了,再无下文。”陆游原接过沈放递上的水,一饮而尽,“魏公意思,谢瑶因贪赃下狱只是幌子,真正根源还在传闻上,陛下这是敲山震虎。”
“魏公意思……陛下已知阿瑶姐姐站在太子那边?”
“有可能,魏公推测有人知晓他们前日会面,并且告知给陛下,加上坊间传言,引得陛下疑心。这其中唯有谢瑶根基最浅,因而陛下联合张易之演了这出戏,用以震慑这群老臣。”
季生欢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有道理,但是说不通。”
“为何?”
“陆县令,陛下向来赏识阿瑶姐姐,绝不会只是为了敲打一众老臣,就将她下狱。陛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老臣心里偏向太子殿下,郭元振谋反也只是传言,陛下不会雷霆震怒。”顿了一下,季生欢又道,“再说,阿瑶姐姐在李唐旧臣中地位远不及魏公他们,要敲打也应该拿魏公开刀啊。”
沈放点头道:“不错,所谓谢巡按贪赃乃是子虚乌有,除非是栽赃,否则查不出结果。李唐旧臣以魏公为首,大可将此案交予魏公去查,擒贼擒王。”
陆游原更糊涂了,“魏公与谢瑶是一伙的,陛下明知如此,还让魏公去查?”
“因为阿瑶姐姐行得端做得正,什么都查不出,陛下才要将此案交给魏公。届时魏公查不出实证,便可以说他偏袒阿瑶姐姐,以私害公,玩忽职守,这罪名够把魏公送出京了。京里没了魏公坐镇,又指望不上太子,李唐旧臣就是群龙无首,成不了事。”
“依你这么说,此事是魏公他们想错了,陛下这泼天怒火就是冲着谢瑶发的?”
季生欢双眉紧锁,两手绞缠腰间丝绦,一刻不停。
静了片刻,沈放缓缓地道:“问题出现在那一纸记录上。”
“对,”季生欢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可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记录,能惹得陛下雷霆震怒。若只说监守自盗,阿瑶姐姐巡查长安,上至国库,下至县属常平仓,范围太广了。”
“去问问就知道了。”
听沈放说得云淡风轻,季生欢回神,白了他一眼,“那是金吾卫大狱,而且此案归张易之负责,阿瑶姐姐就是诱饵,他定然布好了陷阱等着人跳。”
“对,魏公还特地着人嘱咐,让我千万莫要去探监,被张易之看见事小,被陛下知道才事大。”www.xündüxs.ċöm
“你们在朝为官,自然有顾虑,我只是不良帅,即便被看见也无妨。”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季生欢语气变得强硬,“你怎么知道真的无妨?”
张易之屡屡在陛下面前提起沈放,让她心中不安,总觉得张易之如此注意沈放,背后还有其他算计,因而她不敢让沈放去冒险。
沈放淡声道:“为今之计,只有知晓记录上究竟写了什么,才能有的放矢,救出谢巡按。”
“不用你去,”季生欢的目光落在陆游原脸上,“陆县令,你想不想去见阿瑶姐姐?”
“当然。”陆游原脱口回答,“不瞒你说,我这一路都在琢磨,不如今夜宵禁之后,我去朱雀街上溜达溜达,让左金吾卫把我关进大狱。”
季生欢扶额,“说不定你还没出来,就被御史参本,革职查办了。”
陆游原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季生欢卖了个关子,扭头问沈放,“你在长安城里,可认识人能伪造遣唐使公验?”
“什么时候要?”
“这要看陆县令想什么时候见到阿瑶姐姐。”
陆游原道:“立刻。”
沈放瞟了他一眼,回答道:“最快明日。”
“好,那就明日。”季生欢凑到陆游原耳边,对他低语几句,问道,“陆县令可明白了?”
“季娘子聪颖,我等不及。”陆游原连连道谢,“见着了谢瑶,我定好好夸你一番。”
“千万别向阿瑶姐姐提我,”季生欢急忙摆手,神情落寞地道,“免得她多心。”
陆游原叹气,“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来取公验。”转身要走,又转回来补充道,“坊间流言还是得查,我已答应魏公定会帮忙。”
“陆县令放心,此事当然要查。”季生欢赶在沈放之前开口,“假如陛下信了这流言,郭元振遭殃,太子肯定也不能幸免。我倒不在乎他们如何,只是心疼阿瑶姐姐又要花一番心思保他了。”
陆游原也是这般想法,与季生欢相视一笑,告辞回县廨去了。
送走了陆游原,季生欢道:“坊间谣传郭元振谋逆,陛下既然未在早朝时下定结论,应也是对真伪心存疑虑,如接到通玄匦秘奏一样,怕冤了郭元振。”
沈放偏头垂眸看她,“你想接手此事?”
季生欢低头看着绞缠在指间的丝绦,“下狱非同小可,陛下定然对阿瑶姐姐很生气,想重责于她却又心有犹豫,因此才将此事交给张易之处理,留下转圜余地。”
沈放了然,“你若查清此事,以功劳抵谢巡按过错,至少能保她一命。但,严重至此?”
“方才陆县令在,我不敢直说。”季生欢与沈放一同往正堂走,一面道,“陛下一向最讨厌朝臣为太子说话,再加上阿瑶姐姐是陛下一手栽培。”她轻叹一声,“有没有那一纸记录都一样,阿瑶姐姐寒了陛下一片心,才会有牢狱之灾。”
“我以为,你让陆游原去金吾卫大狱,只是为了让他见一见谢巡按。”
“是,可也确实要靠他问出那一纸记录写了什么。”季生欢手按在门上,低声道,“我不能在陛下面前为阿瑶姐姐喊冤,我怕陛下觉得连我也站在太子那边,会更寒心。”
“主动接手此事,目的太明显。”
“不必我开口,”季生欢扭头对沈放笑道,“这事与通玄匦秘奏一样,牵连甚广,容不得稍有偏颇。我与朝堂众臣无甚牵扯,陛下信我,自会交予我查。”
“谢巡按前车之鉴,武后还会信你吗?”
沈放的声音如身后冷风,让季生欢脊背发凉。
她推开正堂门,迈步进屋,背对沈放,低声道:“你去为陆县令办公验吧,我在此处等你回来。”
话音才落,忽听屋角铜铃乱响。
沈放低声道:“出事了!”
季生欢豁然回头,门口已不见沈放身影,后院传来他厉声喝止,“住手!”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欲加罪何患无辞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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