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最终被安葬在此前已经停建的皇陵之中。出殡那日苌离没有出现,这引来猜测纷纷,痛失爱子于昭献皇后而言定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因此而一病不起也在意料之中。
事实上苌离的确不是病得不轻,却也不至于出不得门,此时她正裹着裘皮在庭前赏雪。
“这样好的雪景,明年我就看不到了。”
桑梓知道此言非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片刻后道:“您该想些好事。”
苌离淡淡一笑,道:“我这一生有几件好事可以想?”
“您遇见圣人的时候不正是下着大雪?这难道不是好事?”
“遇见他时是下着大雪,至于好事嘛……虽然不是坏事,可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苌离道。
“但圣人一定觉得是好事。”桑梓上前向她手中塞了一只手炉。“要奴婢说,您这一生至少过得值得。”
“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除了天子冕服我没穿过,其他天子该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苌离莞尔道。
李稷回来时,苌离仍站在庭前。“今日不让你去就是为让你好好养病,你可倒好,站在雪里挨冻。”
“十郎勿要胡说,我可是穿了许多呢。”
拉起绾绾的手,发现尚有余温,李稷心头的不悦消减了一些。“今日一切顺利,你且安心。”
“好。”
“十郎?”
“何事?”
“你曾答应我的生同衿,死同穴,可还作数?”
李稷足下一顿,道:“我对你食言过吗?”
“当然没有。”
回到室内,看着李稷亲手为她解下裘皮,苌离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念。“我今日登了玄武门的城楼。”
“你到底……”李稷叹息道。
“母子一场,总要去送一程的。”
李稷终是没再说什么。
苌离接着说道:“我想着营建陵墓耗费众多,纵使如今国力强盛,也该俭省些才是。不如因山而藏,不必起坟。今日从玄武门北望可见数座山峰,来日我长眠于此,可依旧日日看着十郎。十郎若是想念我了,也可登上玄武门去看我。”
“知道了。”李稷淡淡应了一句。
开春之后天气渐暖,苌离就一直缠绵病榻,病情时好时坏,让人忧心。
阿渃回回入宫探望,几乎每回都哭成了个泪人。
“你若是再这个样子,就不必再来看我了。”苌离很是没好气地道:“来日大丧,你这个二品命妇跪的位置一定靠前,那时你哭不出来,就是大不敬,所以你还是留着些力气去那时哭吧。”
“阿姐!”阿渃红着眼睛怒道。
“本来十几年前就该有的事情,你何必如此?”苌离语气平静。
“就算阿姐不能长命百岁,可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你和圣人唯一的骨血也没能保住,我怎能不伤心难过?”阿渃愈发泣不成声。
“阿渃,你当真觉得做九五之尊是好事吗?”
“自然不是。可……阿姐不该什么都没留下啊!”
“谁说我什么都没留下?他日史书工笔,无论是名垂青史,还是永世骂名,世人都会记得我叫妘琬。能青史留名之人不多,能青史留名的女子更不多。”苌离笑道。
“阿姐几时在意这些虚名了?”
“那闺学总是我留下吧?”
“我猜此事也不是阿姐本意,倒像是大长公主的意思。”提起大长公主,阿渃至今仍有不忿。
“难道你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做主?”苌离握着阿渃的手道:“大长公主的路的确走错了,我也不知自己对错与否,可我一定走得比她远。”
“阿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阿渃道。
这是苌离对每一位能到自己病榻之前的外命妇的最后嘱托。
不久之后的某日朝会,有人代昭献皇后呈上奏折,其中所述内容让朝野震惊。
昭献皇后奏请不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一事,同时请圣人允许各州府兴办闺学。
不再让女子参加科举是多少朝臣的多年夙愿,可是允许各州府兴办闺学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他们更明白的是这个闺学一旦开了,再要关掉绝非易事。
所以对于不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一事,朝臣们是一片附议。而对兴办闺学一事,他们虽不能明面上反对,可吏部出来说没人,户部出来说没钱,这就能让闺学办不下去。
“陛下,臣有本要奏。”一个女声打碎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此人是继昭献皇后之后,第二位通过科举上来女官。而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她是梁王的嫡长女,圣人钦封的信成郡主。正是因为这层身份她才能在嫁人后继续出入朝堂,郡马出身一般,就算对此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故而信成郡主如今已经做到了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李稷抬手示意信成郡主畅所欲言。
“陛下,臣记得明明去年国库尚有盈余,如今不过二月户部却说没钱,臣实在费解,还请陛下彻查是否有人贪墨。”
此言一出,户部尚书的脸就青一阵白一阵了。“陛下,各地兴办闺学花费巨大,国库盈余恐怕不够啊。”
“陛下,若是不够也无妨。如今功臣田要也需缴赋,外命妇也是陛下封赏,自该夫妻一体。臣代母亲呈上长安城内所有外命妇情愿,自今日起外命妇俸禄十中之一上交国库,为兴办闺学之用。”
此言一出,原本许多要说话的人就默默退了回去。自家夫人恳出钱就已经是态度了,自己再敢废话,那就是今日不想回家了。
信成郡主又道:“至于吏部说没人,那也无妨。长安城内闺学这些年来也教出出了不少有才之士,她们做个教书先生绰绰有余。况且各地这些年来也有些通过乡试,却在会试中折戟的女子,她们当个教书先生也是够的。”
众人此时都明白,这是女人们合起伙来跟他们这些朝堂上的男人们叫板了。更要紧的是,此事无论怎么做他们都是输,无非就是输里子还是输面子的问题。
这个局面李稷更加清楚,这是绾绾作为皇后第一次动用她的势力来跟自己叫板,而这一局的确是她赢了。李稷更明白这是绾绾的遗愿,更不必说自己还没那个本事禁了天下女子读书。于是道:“准奏,只是各州府只准办一座,不得多建。这笔钱从户部出,后续花费由外命妇们出资,各地闺学受当地刺史监管,若有违矩严惩不贷。”
“臣谢陛下隆恩!”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颗泪珠从信成郡主眼中掉落。当年长乐大长公主是用权势逼着圣人松口,那今日昭献皇后就是用命换来的圣人松口。即便自己贵为郡主,可这些年来涉足朝堂的艰辛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前辈们披荆斩棘,不是为了让后辈躺着享福的,纵使前路艰辛,那又如何?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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