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南絮一直在忙医院的事情。她和常遇私下聊过,这件案子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私下和解,真要是闹到法庭上对双方有不好。
医院声誉受损,对两位医护人员的职业生涯多少也会产生影响。事发当时病房里并没有监控,苏寒影和张甜拿不出实质的证据指控病人性侵。
而在病人这边,性侵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者他身份特殊,也不宜声张。
常遇那边的态度也很明朗他会力劝他的当事人跟医院和解。
即使这样,南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有惠仁的案子在,她根本无法松懈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除了惠仁的案子,她手里暂时没有别的案子。专攻一个案子能省力不少。
一忙起来完全把同学聚会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本来这件事她压根儿就没上心,容易忘记也正常。
周六下午,南絮抽了半天时间去临水镇。
近来炎热,日日都是大太阳。气温居高不下。直接窜到了三十七八度。
顶着大太阳出门非她本意。近来思绪不宁,容易想东想西,好像只有去趟临水镇她才可以安心。
临水镇和糖水镇毗邻,近两年政府大力推广,又有糖水镇带动辐射,也迅速发展成了旅游名镇。
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青石板路蜿蜒,雨巷悠长,白墙黑瓦,烟火人间。深深浅浅的旧时光,诗情画意,吸引了很多年轻人。
临水镇南絮好久没过来了,上一次来还是去年腊月。她开车来这边见一个当事人,顺带折去詹家看了看。
这几年她其实不常过来,逢年过节也大多是电话同詹家人联系。她自顾不暇,每一天都在和情绪抗争,一不小心就会被坏情绪打倒。这个地方她过来也只会徒增伤感。除此之外,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xündüxs.ċöm
每次登门也专挑寻常日子,每逢佳节和过年,她是绝对不会过来的。越是普通的日子,越是不会勾起艰涩的回忆。詹家人心里也能舒坦一些。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够治愈一切。南絮也是近两年才愈加深刻地认识到时间不仅不是良药,它还是毒药。有些痛存在了就是存在了,它一辈子都无法抚平。
南絮的车前两天出了点小意外,送去修理了。她借了堂姐的车。大红色的卡宴,外形张扬又扎眼。
从市区开车去临水镇要一个小时。
南絮车开得很慢,似乎一点都不赶时间。
在路上她收到夏君岱的微信消息。没头没脑的一条消息
夏君岱:今天晚上不许去参加同学会。
南絮:“……”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晚就是1班的同学聚会。
南絮本来也没打算去参加。
一个小时后,车子平稳停在一栋老房子前。
两层小楼,好几十年,年代感厚重。
前两年外墙刚刚翻新过一遍,刷了一层白漆,可还是难以掩盖老楼的沧桑。
午后太阳明晃晃高挂天空,浓阴下,几只家猫缩在角落里打盹,模样惬意。
院前一棵茂盛的石榴树,枝叶清透,鲜绿生涩的小果子藏在叶子后面,时隐时现。
今年石榴长势好,树梢上硕果累累。
六月,石榴还没成熟。到了八九月石榴就应该可以吃了。
今年的石榴定然会丰收。
这棵石榴树每年都会开花结果,果子每年也都会成熟。可是人呢?人会回来吗?
小镇就这么大,人来人往,南絮的车又惹眼,她一到就引来了左邻右舍的目光。
有老人认识她,笑着同她打招呼,满脸慈祥。
南絮微笑地回应:“阿婆好!”
屋里的两位老人听到外头的声响,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詹父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一见到南絮立马露出笑意,惊喜道:“许许,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南絮笑容清丽,“过来看看您和阿姨。”
“许许,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这么大太阳,快进屋!”詹母身材消瘦,老态明显,笑着迎南絮进屋。
她从后备箱里取了东西,提着几袋水果和保养品进屋。
大半年没见,两位老人居然以惊人的速度在衰老。岁月无情,谁都没挨过。对于詹家不止无情,更是苛刻。
家里的陈设万年不变,一如当初。
儿时父亲工作忙,母亲又专注她自己的生活和圈子,谁都无暇照顾她。有很多个暑假,她都是在詹家度过的,和詹雨霏躺在同一张床上。那时的日子肆意又酣畅,无忧无虑。
那会儿家里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愣是没半点变化。
她四下扫了两眼,照旧没看到一张詹雨霏的照片。
詹叔叔一家应该也是和她一样怕睹目思人吧?
老旧的八仙桌,南絮坐下方,詹父坐上方。
桌上压了一块和桌面同样大小的大理石。大理石光滑平整,手肘轻轻擦过,顿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詹父给南絮泡了热茶。
她闻一口茶香,熟悉的味道,又是涑明茶。
最近一两个月,涑明茶她已经喝了好多次了。
太苦涩了,她不止喝不惯,心里还直泛酸。
都说涑明茶初尝苦涩,过后回甘,需要饮茶之人耐住性子细细品味。
可是南絮却等不到它回甘。就像很多人的人生,少时艰涩,苦难常伴。以为长大成人后借着自己的努力会苦尽甘来。殊不知人生没有最难,只有更难。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尝不到片刻甜。
詹父说:“这茶是常遇那孩子送来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我前几天刚见过他。他现在是青陵一家老牌律师的高级合伙人,非常厉害。”那杯茶南絮一口都没喝。她的内心已经够苦了,实在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了。
杯子放在桌上,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摁住杯沿,漫无意识地摩挲。
提到常遇,詹母插.话进来,“常遇那孩子回青陵了?”
南絮点点头,“听说两个月前刚回来的。”
詹母马上打开了话匣子,“常遇那孩子懂事,雨菲离开以后他时不时就来趟家里,看望我们老两口。每次过来都带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一大堆。每年清明冬至也会过来给雨菲扫墓,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落下。”
说到这里詹母轻叹一口气,伤感道:“这么好的男孩子,是我们家雨菲没福气。”
詹母给南絮切了西瓜,招呼道:“许许,别光顾着喝茶,快来吃西瓜。这西瓜是你詹叔叔自己种的,没打农药,绿色健康。”
南絮笑,“詹叔叔你还自己种西瓜呢?”
詹父:“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倒腾院子后面两块地,打发打发时间。”
南絮挑了一块小块的西瓜。轻轻咬一口,汁水四溅,甜入人心。
明明很甜很甜,她却很想哭。
詹母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里拿一把芦苇秆子编织的大蒲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跟南絮说话:“许许,我和你詹叔叔吃的穿的都不缺,我们老两口花钱的地方很少,你就不用给我们寄钱了。你挣钱也不容易,自己攒起来。”
南絮人不常来,钱却没缺过。
她笑了笑,“我不差那点钱。”
詹母:“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可我和你詹叔叔不是你的义务。你的心意我们都清楚。你是在替雨菲孝敬我们。”
詹父也说:“这么些年你和常遇就总惦记着我们,我和你阿姨也都很感激。可是你们还年轻,应该有你们自己的生活。”
南絮打断:“詹叔叔您说的我都明白。”
有些话题太过诛心,再说下去谁都承受不住。
离开的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可留下的人背负的一点也不少。
“不说了,不说了。”詹父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你爸爸和你王叔叔前不久也来了家里,给我们带了好多吃的。家里就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东西。”
“王叔叔?”南絮猛地抬眼,被惊了下。
詹父抬手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应该叫王老师,你和雨菲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她的呼吸被堵住,近乎窒息,“他回国了?!”
詹父:“说是回来探亲。”
“他什么时候来的?”
詹父说:“就上个月月初,雨菲的忌日过了两天。”
那个人居然还敢来詹家,还是和老父亲一起来的!
是詹雨霏入了他的梦了吧?
还是午夜梦回他睡得不踏实了呢?
客厅里,掉漆的吊扇吱呀作响,噗嗤噗嗤响个不停。
冷风吹在身上,南絮脊背发凉,手臂起了成串成串的鸡皮疙瘩。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詹父再跟她说的内容,很多她都没听进去。
“许许?”詹父唤她。
她猛地回神,“詹叔叔您说。”
“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你爸爸忙公司,你妈妈到处旅游,这两人谁都顾不上老人家。老太太上了年纪,你得上心点。”詹父给南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对于老东家总有浓厚的情谊。
南絮笑了笑,“奶奶的身体我一直很上心。”
“听你爸爸说你也不找个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詹父拿起水壶给南絮添水。
不论她几岁,在詹父眼里她始终是孩子。长辈总爱操心小辈的事情。
她哭笑不得,“詹叔叔,我有数的。”
詹父:“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有主见了,才让做父母的这么操心。雨菲要是还在,我和她妈妈也指不定该怎么操心呢!”
詹母及时打断丈夫,“年轻人有她们自己的想法,你瞎裹什么乱!”
南絮没久留,坐了坐就告辞了。
这栋房子太压抑了,待久了,她怕自己受不了。
坐进车里,她挂倒挡把车倒出去。透过挡风玻璃,她再一次看到了院子里孤独立着的那棵石榴树。
她记得这棵石榴树下还有一只秋千,她坐这头,詹雨霏坐那头。
院子里满树浓阴,静谧如画,微风送来两个女孩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南絮再也没有听过比那更动听的笑声了。
车子驶离詹家老屋,南絮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滋滋震动了两下。
她没理会,只顾开车。
没过一会儿,语音电话就直接追过来了。
那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一点都安耐不住。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她抬头瞥一眼,没接。继续开车。
铃声响了一瞬,停掉。
一两秒过后,又响了起来。
平时熟悉的铃声在这会儿只觉得刺耳,一声声,不间断地压榨她的神经。
她烦躁不堪,猛地踩下刹车,“嗤”的一声,轮胎与路面摩擦,红色小车停在路边。
南絮接通电话,“说。”
手机里沁出男人熟悉舒朗的嗓音,“在哪儿?”
她气急败坏道:“不知道。”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愣,继而压低嗓音,“给我发个定位。”
很显然,态度都放软了。
南絮倏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她不该迁怒夏君岱,把坏情绪发泄在他身上。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值得我们善待。
她敛起神色,声音变软,“我去了趟詹雨霏家,现在回去了。”
夏君岱的语气不容置喙,“许许,你听我说,把车停在路边,不要开了,我过去接你。”
南絮想想自己的情绪,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她这个状态委实不适合开车。
她给夏君岱发了个定位,就没再继续开车了。
她坐在车里给傅婧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不去参加同学会了。
看一眼手机,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火烧云掩映天际,红艳欲滴,入目皆是绚烂。
远处白墙黑瓦,房顶炊烟袅袅。
小镇的人饭煮得早,堪堪五点,家家就已经是饭香了。
乡间小路穿过大片大片农田,绿油油的水稻,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过,惊起蛙声一片。
几个干完农活的妇人从车旁经过,嘴里在讨论晚餐的菜肴,不知是吃苋菜还是空心菜。
民以食为天,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生活无非就是一日三餐,四两炊烟。
虽然不常来,但这一带的景致南絮还是熟悉的。
儿时,詹雨霏总带着她四处疯玩。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小镇就这么大,角角落落都去过无数遍。
插过秧苗,割过稻子,钓过青蛙,捉过蝴蝶,摸过鱼,抓过虾,偷吃过别人瓜田里的西瓜……
詹叔叔把青春都奉献给了南家,而詹雨霏则给了南絮无数陪伴。
临到了却是她害了人家。
这么长时间以来,詹雨霏一次都没入她的梦。吝啬到连梦都不给她一个。
是还在怪她吗?
她的胸腔堵着一口气,憋闷地厉害,亟待疏解。
车里闷,南絮待不住。
她从车里下来,傍晚的风混杂着稻香,带来丝丝夏天的气息,吹在脸上是温柔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呼出。
她坐在路边打了两局排位,对方队伍实力参差不齐,她赢得很轻松。
排位赛结束,远远就看到夏君岱常开的那辆宾利露出了张扬的车牌号。
他迎着晚霞而来,似要义无反顾地走进黑夜。
南絮远远望着,随即退出游戏界面,站了起来。
宾利车适时停在她脚边,宋助理摇下车窗,露出笑意,“南律师。”
这位助理先生永远都这么随和,脸上充满笑意。
南絮朝他点点头。
夏君岱从后座上下来,白衣黑裤,英气儒雅。
“宋塬,你先回去吧。”
“好的夏院。”
宋助理掉转车头,先行离开。
紫色针织短袖,格纹长裙,腰身纤细,不堪一握。长发在风中乱舞,几乎都要盖住整张小脸。
凌乱,却有几分张扬的美感。
右眼眼底那颗细小的泪痣他看得分明。
她好像浮在半空中,踩不到实处,夏君岱似乎永远抓不住她,哪怕紧紧抱住她,也少了该有的真实感。
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努力找回几分真实感。
他说:“南絮,你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章为止,文里的重要人物已经全部登场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假坏更新,第 39 章 第39坏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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