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合理，不管是围观的顾丹墀，还是身临其境的罗杰斯，都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然而，船员们窥视着胜利者打扫战场的身影，互相打着手势，交换着怀疑和恐惧的眼神。这群船员可不比其他人。他们见证了‘谢顿号’如何离开太|阳|城，听到了神乐和罗杰斯的对答，对船长的安排也有一些了解。而牧星舟在罗杰斯面颊落下的吻，更佐证了一些不能被当面提起的流言。
他们是船员，不是雇佣兵，更不是杀手。他们的前半生只见过一些家长里短、爱恨交织的感情故事，最多一两个人会因纠纷去追杀别的旅客；但那些凶手的武力值都不高，能被船员们轻易制服。眼下的血腥屠杀前所未见，二十多个人，带着武器，却奈何不了一个人；这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嗜血的银色，让所有和他目光相接的人发自内心地毛骨悚然。或许他们选择两不相帮是错误的。在这人面前成立的选项只有服从和死亡。
不知是巧合，还是宇宙中当真有神灵眷顾，从第十四个标准日开始，飞船内外都进入了比较稳定的空间。船长始终没有出现。罗杰斯重新整顿了‘谢顿号’的秩序，带领残存的埃博族，对食物和饮水重新分配，实行铁腕整治，将飞船运行交给船员管控。船员趁机将飞船设置为自动驾驶，以换班为借口，让操控室最多留下一个人。
牧星舟成了操控室的常住人口。他没趁这个机会翻箱倒柜寻找机密文件，而是将绝大多数无所事事的时间用在游逛里。他很快找到了整个操控室最舒服的位置：舰桥。牧星舟坐在舰桥上，像千百年前仰望星空一样，仰望着头顶上巨大的显示屏。
只要他在操控室，就会把显示屏切换成外景。千万光年外，核聚变产生的光芒穿透黑暗，化作星光，闪闪地屏幕里。牧星舟学会了启动星网系统，让名字和闪烁的光芒一一对应。大多数光芒是没有名字的。民用飞船还不能探测星系以外的光点，此刻‘谢顿号’穿越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贫血星系，在这片星系里，几乎没有任何一颗星球诞生了人类文明的光芒。
变故发生在第十六个标准日的晚上。牧星舟坐在舰桥上看着星空，操控室的门开了，两个黑色的人影矗立在门口。因为黑暗，也因为牧星舟的身材过于瘦小，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操控室里还有别人。
一个中年女人恼怒而飞快地说：“罗杰斯先生，谢谢你提醒我现在的处境。但我强烈要求你履行民用飞船协议。我们有权要求民用飞船在最近的站点停靠，如果不能停靠，我们有权借用飞天梭。”
被称为罗杰斯先生的人走到2号台附近，亮起的显示屏照亮了他的脸。他几乎是领主罗杰斯年轻时候的翻版。领主罗杰斯唯一幸存的儿子朱诺·罗杰斯查看2号台上显示的星网，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阿里萨教授，据我所看到的，这附近没有适合释放飞天梭的目的地。‘谢顿号’不是拒绝停靠，而是没有暂时停靠的地点。请你理解。”
那个女人也倾身看着2号台。阿里萨教授是一个面色红润、心宽体胖的中年妇女，此刻眉间悬停着一个深深的川字，她恼怒地说：“真神啊。我也查过星网。这附近明明有一颗人类文明星球。”
朱诺·罗杰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
“教授，我已经和您强调很多次了。外部宇宙环境的稳定并不等于民用飞船可以稳定地开舱或者停靠。其次，您刚才说的目的地已有一百五十年未更新文明信息，没人能确定它的文明是否还在延续。我认为——”
阿里萨教授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朱诺·罗杰斯，你这些话蒙骗没坐过飞船的外星人还可以，我从小到大坐了不知道多少次飞船了。我是殖民文明学的终身教授，没有更新殖民文明信息的原因我比你更清楚。无非是更新系统坏了、叛乱了、殖民失败了；但是！能被选作殖民计划的种子星球，本身就具备人类文明发展的潜质。标准氮氧混合空气、适当的压强和重力、稳定的生态环境。这些条件难道不够停靠你的飞天梭？下船是我的合法权益。受到星际公民公约保护。你听到了吗？合法权益。”www.xündüxs.ċöm
朱诺扫了她一眼，让她因愤怒涨红的脸颊上增添了一些来自女性的羞涩，说：“教授，我欢迎你运用法律武器保护你的合法权益。但我也要提醒你，帝国军可能在后面尾随。此刻离开‘谢顿号’无异于自投罗网，非常不安全。”
阿里萨教授双手抱胸，顽固地看着他。
“自投罗网？根据星际公民安全条例，军队不能攻击民用飞船，包括民用飞船的附属船只。我告诉你，他们不会攻击我们。如果他们攻击，我就去川陀告他们。”
朱诺有些不耐烦了，仍然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教授，您还没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你想告帝国军，你怎么告，是告攻击你的那个人，还是把整个帝国军都告上法庭？川陀自己就有四五部星际公约法，你要按照哪部法律去告？况且，一旦遭遇帝国军的袭击，您怎么能活到上法庭？”
阿里萨教授轻蔑地哼了一声。“少在这里吓唬人了。你是领主的儿子，难道我就是一个平民？我是川陀最高研究所的终身教授阿里萨·贝恩，要不是这次形式仓促，我也不会这么委屈自己栖身于一等舱。毫不夸张地说，我是殖民文明学的天才学者，四十岁就拿到了川陀最高研究所的终身教职。我的研究方向是偏远地区的殖民文明，特别是那些被殖民者放弃的星球和星球放弃的殖民者。根据我的资料，那颗星球一定是安全的。再说，就算它不安全，也不会比你们更危险。我早就听说过太|阳|城的守卫是一群蛮荒星系的野人。你也看到了，一等舱有多少人在等待离开。现在你看到了我们的目的地，是不是该启动释放飞天梭的程序了呢？”
朱诺刚要说话，一转身，眼角扫到了坐在舰桥上的牧星舟。他打个响指，休息室的灯亮起来。模拟秋日下午的光瑟瑟地照在他们脸上。雄伟的舰桥让盘膝而坐的牧星舟更显瘦小。他朝他们耸了耸肩。
朱诺上下打量着牧星舟。“是你。”他厌恶地说。
牧星舟微一点头，垂下脸。朱诺向操控室扫了一眼，问：“你现在住这里？”
牧星舟朝操控室角落的船长室望了一眼。朱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更阴沉了。
“看来你准备在这里混到航行终点？不愧是omega，轻而易举就登上了诺亚方舟，真有你的。怪不得你没参加大叛乱。这里是法外之地，你生活在金字塔尖，自然什么叛乱都不参加。”
在他说“轻而易举”的时候，牧星舟迅速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又转开眼睛。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干巴巴地说。
“下次你可以发出一点声音。”朱诺提醒他，“尽管你像标记地盘一样，故意不注射抑制剂，把你的味道蹭得到处都是。但你要知道，这船长室毕竟不是你的。没人指望在这里看到你。你别再偷听我们说话了，滚回你的房间。”
牧星舟跳下舰桥，朝船长室走去。他的头顶还不到朱诺的肩膀。阿里萨教授眯起眼睛，盯着牧星舟，迅疾地问：“这又是哪位。他为什么能在船长室？说好了谢顿号人人平等，他不是人？”
牧星舟停下，侧过脸，用眼角瞟着他们。阿里萨教授走过去，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着他低垂的眉眼，纤瘦的肩膀，柔韧的腰，低头凑到他肩膀上，笨拙地嗅了一下。这个动作暴露了她并非埃博族。对于Alpha，一个Omega的信息素隔着几百米都清晰可见。她渐渐浮现出了然的微笑，仿佛知道了什么隐藏的秘密。
“啊哈！”阿里萨教授得意地说，“你是埃博族，对不对？我知道这种气味，哦不，体味。那个领主罗杰斯，也是你们埃博族的吧？他让你住在这里，是不是？我就说你们会把好东西留给自己。朱诺·罗杰斯，你们的飞天梭又是给什么人准备的？”
朱诺狠狠瞪了一眼牧星舟，说：“阿里萨教授，我不释放飞天梭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并不是为了别人。”
阿里萨教授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2号台的船员椅上。
“我听说过你，领主罗杰斯的小儿子，天生的飞天梭操作者，十八岁就获得了无数奖牌。你还小，不明白人权高于战争，这样，你启动飞天梭，只启动一个，我们挤一挤。然后，我会给你写一封川陀大学的推荐信。不然，我就会向川陀举报你。你们在民用飞船上无视星际公约，甚至触犯了星际公民人权法。他们不会录取一个无视法律的人。”
“是吗？”
一个人的声音插入他们中间。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异口同声地叫道：“杜尚奇！”
同样的短语，流露出了完全不同的心情。朱诺是条件反射，而阿里萨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她朝船长走去，手臂夸张地打开。“船长，你是一个资深的民船航行者了。你支持星际公民公约的，是不是？现在我想离开这里，请你为我和其他的人迫降一艘飞天梭。我们要降落在附近的文明星球。”
船长点头，也走到2号台前审视星网，说：“我认为没什么不可能。”
阿里萨教授喜笑颜开，而朱诺皱起了眉。“船长，我们尚未脱离帝国军的威胁——”
“孩子。”船长打断了他，“我们只是一架民用飞船，你认为帝国军有什么跟踪的必要吗？它想攻击我们，早就攻击了。而且，阿里萨教授已经说过，根据战争条例，他们不能攻击民用飞船上的平民。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朱诺仍然没有打消疑虑：“我觉得应该问过我父亲。”
听到罗杰斯的名字，船长眉间闪过一层阴郁。“朱诺，虽然罗杰斯先生是太|阳|城的领主，但这艘船不是他的。我是船长。我说可以，你要联合你父亲阻止我吗？”
朱诺并没有升级事态的打算，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让开了控制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80 章 星航日志·死亡之息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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