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幼小，眼睛里的怯懦和悲伤让他显得更幼小了，光芒将他脸颊的细绒毛照得清清楚楚。他很漂亮，但他后来能出落得那么貌美，还是相当出人意料的。易行舟朝船长畏怯地笑了，手背到身后，不安地抓着门框。船长打量着他，不客气地问：“你叫易行舟？”
没有罗杰斯镇守，船长对小孩的耐心请轻飘飘地消失了。易行舟怯怯地点头。船长一把按住易行舟的头，薅开他后颈的头发，低头嗅了一下，伸手捻着后颈腺体的位置，略带惊奇地问：“你是omega？你怎么会是omega？你的哥哥弟弟呢？”
易行舟痛得一抖，咬紧牙关，垂下头，低声回答：“我没有兄弟。”
他的声音清澈而天真，和顾丹墀在水晶里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船长笑了，在易行舟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将他拍得踉跄几步，绊在一块钢板的边缘上，伴随着一声巨响，摔进了控制室。船员都转过头。船长朝他们笑了，说：“有什么好看的，一个omega，你们没见过omega？”
易行舟在船员的注视中面红耳赤地爬起，朝墙角走去。船长朝舰桥走去，和易行舟擦肩而过。易行舟抬起头，想问什么，又低下头，走到墙角，靠着墙坐下，双臂紧紧环抱膝盖，盯着笼罩了半个控制室的显示屏。
船长高高地矗立在舰桥上，说：“2号台，汇报星网状况。”
2号台的船员转头查看屏幕。3号台忽然尖锐地倒吸一口冷气，大叫：“船长！请求切换主屏幕！”
没等船长同意，他就操纵工作台，将3号台的屏幕切换成主屏幕的内容。整洁有序的‘谢顿号’甲板消失了，黑暗的宇宙像笼罩了‘谢顿号’一样笼罩了控制室。远处燃烧的星辰闪动着微弱的光亮，太|阳|城周围包裹着银光闪闪的星网，如同一个松松垮垮的茧。在在星网的尽头，慢慢显现出一艘巨大的船。
顾丹墀和所有人一同屏住了呼吸。
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它的船头就有一颗星球大小。这艘船还在继续推进，黑压压地君临太|阳|城上方，将半颗星球笼罩在人工的夜色里。船身漆黑，边缘处漆着一条金蓝交织的飘带。它的推进是强弩之末，完全靠着巨大动力的最后一点动能。然而船身所到之处，能抵抗太空湍流的星网宛如蜘蛛网般柔软碎裂。作用力如波纹向远处传导，谢顿号’剧烈地颤抖着。船里爆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尖叫声。
巨型飞船停了下来。船头亮起一颗穿透力极强的红灯。它在通讯。这颗红灯让顾丹墀想起他在博物馆中看到的某种冷血动物，它也是全身光滑漆黑，长着一双邪恶冰冷的红眼睛。
“是‘天启’。”船长终于找到了他的声音，“这是‘天启’舰队的驱逐舰！推进！推进！”
“报告船长！”2号台以同样惊慌的声音嚎叫，“推进器尚未达到最大功率！无法进入逃逸速度！”
“那就让它提高功率！”船长咆哮，“你不会加大能源投入吗？”
船员纷纷敲打着操控台，响声连成一片。星网震颤起来。显然有着和他们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有飞船同时推进。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交织成一片晃动的海。受到其他船只干扰，‘谢顿号’几次试图解除和星网的链接都宣告失败。过分不稳定的宇宙环境让停靠爪自动锁死了。
驱逐舰上，那盏邪恶冰冷的红灯熄灭了，下方挡板徐徐开启，从中缓慢探出一个黑色的炮筒，直径数百公里。炮筒内旋转起深蓝色的光芒旋涡。环绕着太|阳|城的大气层跟着旋转。星球上空的云渐渐被甩得层次分明。
任谁都能看出情况不妙。船长当机立断，命令：“打开‘宙斯之盾’！”
船员争分夺秒地操作。船长攥紧拳头，无声地祈祷。这一刻每个人都相信宇宙间确有神灵存在。两层金色的能量场互相套叠，先后在‘谢顿号’周围张开。驱逐舰向后一退，炮筒中落下一颗深黑色的炮弹，受万有引力吸引，自由地落向太|阳|城。
一朵无声的花朵在大气层上空绽放。星球上空呈现出一层层明显的冲击波。巨大的海浪在太空中清晰可见。海浪下方出现一个黑洞，黑洞中涌出金红色的岩浆。滚滚浓烟将大气层重新遮蔽。星网在余波冲击中细弱如纸，瞬间碎成无数光点。来不及逃走的飞船呈现出明显的冲击波痕迹，或是扁平，或是破损。‘谢顿号’全船大震，仿佛船底有火山爆发。它呆呆地停在太空里，成为唯一一艘没被摧毁的飞船，‘宙斯之盾’化作粉碎的光点，漂浮在‘谢顿号’周围。
显示屏化作一团混乱的像素，又从像素暴雪变成一片漆黑。船长仰头望着显示屏，问：“怎么了？”
“我们和外界失去了联系。”2号台做出显而易见的回答。
“为什么不恢复联系？”
2号台胡乱地敲打着操作台。寂静的操作室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在极端的寂静里，一道光，从显示屏正中传来。‘谢顿号’的出场logo在屏幕正中旋转着。
“通讯信号。”船员不可思议地说，“有人对我们发起通讯。”
“打开通讯。”船长说。
打开通讯是唯一一个选择。logo消失，在屏幕重新恢复功能的同时，一个柔和的女声响彻舰桥。
“尊敬的‘谢顿号’船长，您好。我是神乐，或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江口实验室，不知道你是否熟悉？我是江口实验室的代表，也是‘斐然’的对外联系官。”
显示屏正中央显示出一张脸。和百年后顾丹墀看到的神乐一样，精干的短发，从容的笑脸，一百多年来，神乐的面貌没有丝毫改变。巨大的屏幕让她的脸孔变形，却丝毫无损她的气质。正如顾丹墀百年后观察到的，神乐的脸经过精雕细琢，无惧任何水平的放大。
她的眼睛微微移动，看向屏幕正中。
“杜尚奇船长。”她温柔而愉快地说，“我听说过您。虽然您是一位民航船长，但是，在星际旅行里，您的名声是一位杰出、优秀的冒险家。如今，您也做出了非常符合您身份的表现：装备了宙斯之盾，停在星网上，抵抗了‘斐然’第一发超波弹。您的装备和您的勇气，都值得我发自内心的钦佩和赞扬。”
船长仰头看着她。
巨大的神乐让他显得很渺小，也让操作室的每一个人显得很渺小。易行舟将半张脸藏进手臂的缝隙里，只敢露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船长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尽可能镇定地说：“我怎么能没听过神乐女士呢。鼎鼎大名的屠戮者嘛。谢谢你这么赞扬我。是想现在就杀了我吗？”
神乐慈和一笑，说：“怎么会？我是想问问，太|阳|城的前领主朱利安·罗杰斯，是否在谢顿号上呢？”
船长的脸色变了，目光跟着犹疑。神乐耐心地看着他，但她的耐心显然很有限。她向后靠去，呈现出左右两侧的椅背，和椅背后面的墙壁。她坐在斐然的通讯室里，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小棍，放在鼻子下方，来回轻轻摩擦。
“我不愿意随便屠戮平民。”刚刚目睹斐然投放超波弹的神乐终于说，“但是，我也不愿意在这里等待太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朱利安·罗杰斯，究竟在不在船上？我知道太|阳|城领主向来高不可攀，但是太|阳|城马上要毁灭了。江口实验室的代表，和太|阳|城的前领主，在地位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鸿沟吧？”
控制室的门打开，领主罗杰斯慢慢走了进来，短短半小时，他的动作苍老而疲惫，仿佛忽然老了十几岁。船长稍一犹豫，离开舰桥，为他让出位置。神乐的目光随着领主罗杰斯移动，身子前倾，回到屏幕的中间位置，柔声说：“你好，罗杰斯。”
“神乐。”罗杰斯平淡地说。
神乐微一扬眉，忽然变得胸有成竹。
“很遗憾，我们之前没能达成一致。您实在不必过于依仗‘二十八宿’，诚然，当时的‘二十八宿’还挺唬人。但是武装卫星的能量终究还是要看战争这块试金石。您当时对我说什么来着，太|阳|城将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二十八宿’加在一起比不过一发超波弹。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是意外呢，还是不意外呢？如果您对您的卫星确实那么有信心，为什么会提前登上民用船逃难？”
“你到底想干什么？”
神乐低头一笑，刚要说话，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控制室响了起来。www.xündüxs.ċöm
“‘二十八宿’全部陨落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神乐，都望向了角落里的易行舟。他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子贴着墙壁，仍然不能控制他的瑟瑟发抖。他的脸勇敢地抬起，仿佛战车前的螳螂。
神乐稍微睁大了眼睛，问：“你是谁？”
易行舟的声音在发抖。“我……我叫易行舟。我爸爸是危月燕的操控者。‘二十八宿’确实陨落了吗？”
神乐嘴唇做出一个小而无声的“噢”，朝他同情地点头。
“陨落了。你爸爸已经死了。你不会见到他最后一面了。但我有一个好消息，超波弹产生的辐射足够一瞬间把一个人气化。如果他没有打开紧急防护，或许他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你妈妈呢？”
“她在疏散难民。”
神乐又点头。
“噢，她可能没有你爸爸这么幸运了。辐射病不是小问题。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她和太|阳|城的居民一同哀嚎上十几天，肌肉片片脱落之后，就会死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易行舟的脸色完全惨白。领主罗杰斯抿紧了嘴。“你说过，不会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对付太|阳|城里的居民！”
神乐的舌尖短暂地顶了一下腮帮。
“确实。但你也向我保证过，如果你无条件投降，我才会杜绝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朱利安·罗杰斯，你是太|阳|城无法逃避的耻辱。你拒不投降，让你的军队战斗到最后一秒；又自己溜走，将星球上二十亿居民暴露在宇宙辐射下。可惜我不是星际法庭的法官，不然我现在就以反人类罪审判你。你清楚你的处境吗？”
在控制室的一角，船员缩成一团，悄无声息地忙碌着。船长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剩下的能量还够多久？”
如果顾丹墀也在操控室里，他不会听见这两人的对话。然而水晶忠实地记录了每一个人的声音。顾丹墀听到船员以蚊鸣般的声音回答：“只够一次超光速跃迁。附近有一个星际防空洞，应该够我们跳过去。”
“那就跳吧。”船长嘶嘶地说，“别让这个疯子发现。”
“不开防护，她就不会发现。”船员悄声回答，“但是，不开防护，进行超光速跃迁，我们的船就再也不能使用了。”
“先跳！”船长加重声音，“什么都比被这个疯子抓住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76 章 星航日志·驱逐舰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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