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没有急救包。顾丹墀解下制服袖口的绑带扎紧两人的腿，又用两人的白披肩固定伤口。两人空茫地注视他们，嘴里低声念叨。顾丹墀隐约听到“真神在上”的低喃。
“我带你们去医务室。”顾丹墀告诉他们，“你们会安全的。”
腿被洞穿的人不断发出低低的呻|吟。另一个人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布道厅。士兵，带我去布道厅。大殿下才能带走痛苦，带来安宁。”
顾丹墀一怔：“今天是布道日吗？”
“布道厅。”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真神在上。你们真美。一定是真神的力量，赐予你们这样的美貌。”
尽管虚弱，他仍然对两人露齿而笑。有栖垂下眼睛，恰如其分地微微一笑。顾丹墀更加疑惑：“先生，大王子会做什么来缓解你们的疼痛呢？”
那人眼里现出涣散的追忆，含糊不清地说：“听神谕，啊，听神谕……然后拿到真神的告示。真神的告示，真理和爱……异教徒，你应该来听我们的布道。只有听了布道，领会了真神的教义，你才会明白，什么都是徒劳的，只有真神能带来幸福……”
外面终于有了秩序。顾丹墀从门口望出去，全副武装的司柏德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军部成员在疏散示威者。主持台上也恢复了平静，朱尔颓然坐在椅子上，古铜色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本尼迪克特蹲在她身边，仰着头，耐心地安抚着她。
虽然有栖也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伤者，但顾丹墀没办法同时扛着三个人。他招呼有栖一同抬起伤者送到医务室。医务兵早已从窗口观察到了大礼堂外的骚乱。看到两人搀扶着伤者进来，尽管不意外，还是被两人的颜值狠狠震惊了。一时间只懂盯着他们猛看。
有栖松开伤者。那人的神情仿佛从美梦中惊醒。医务兵看到有栖脸上残存着血迹，急忙围上去让他坐下，拎出各种各样的医疗工具忙成一团。有栖乖巧地接受她们的照顾。顾丹墀独自将伤者扶进救生舱，略有一些生疏地操作着。
救生舱启动扫描程序，在透明的舱盖上显示出预计时间。趁医务兵忙着摆弄有栖，无暇注意这边，顾丹墀悄悄拉出数据线，选择“优先进行血液分析”。
他将两人的血检报告下载到手环里，转头看着有栖。此刻医务兵清理好了他的额头伤口，正准备为他上药。顾丹墀走过去，从医务兵手中接过医疗用品，说：“这里交给我。请几位去照看一下阿瓦隆之晨的平民。我有些事要和这位嫌疑人说。”
尽管他只是个一等兵，但他是引发皇室和军部争斗的罪魁祸首。医务兵失望地退到救生舱旁。顾丹墀朝旁边的医用屏风一扬下巴，有栖顺从地站起，跟顾丹墀走到医用屏风后面。
屏风将医务室隔出了一个狭小的私密空间。顾丹墀让有栖坐到医务床上，戴好医用手套，轻轻撩起有栖散乱的头发，被朱尔打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捏着有栖的下巴，让他侧过脸，近距离凝视下看不出右脸颊上曾经存在的伤痕。顾丹墀松开他的下巴，握住他的手腕，把袖子卷上去。果然，手臂的肌肤完整无缺。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有栖。
有栖看上去丝毫不惊讶。于是顾丹墀伸手去解有栖的上衣，手指停留在第二个纽扣上。有栖垂眼看着他的手指，丝毫不挣扎，等待的神情里甚至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挑衅。顾丹墀向下一个一个地解开纽扣，揭开囚服，露出的上身白皙光润，腹部有一块新鲜的青紫，原本横亘在前腹部和后背上的细长伤口全都消失了。
顾丹墀合拢囚服前襟，说：“有栖。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有栖重新系上扣子，嘴角微微翘起：“解释什么？你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脱我的衣服，不算是强行猥|亵吗？”
顾丹墀完全没有调笑的心情。
“我没有猥|亵你。你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你的伤口完全愈合了。这不是常人能够愈合的速度。失忆让你连这件事都忘了吗？”
有栖微一耸肩，笑容深了几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是说，你很好奇我的身体构造？”
顾丹墀真想一把掐死他：“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现在告诉我，你是否在‘究极’行宫被玻璃割伤？”
有栖微笑点头。顾丹墀又问：“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玻璃割伤愈合了吗？谁第二次伤害了你？”
有栖不笑了。他的信息素中凸显出一股水果的酸味，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不安。舌尖一阵疼痛，顾丹墀又在无意识地咬自己。来到阿瓦隆之晨后，他的牙齿总是酸胀发痒。或许星际的水土真的能改变身体的知觉。
“回答我。”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呢？”有栖反问，“我又死不了。难道你要因为别人割了我几刀替我报仇？”
屏风外发出的细碎声音像是医务兵在偷听他们谈话。顾丹墀压低了声音：“我想知道是谁。巴恩斯？”
有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一等兵，这人是谁能怎么样？他的身份是三王子谋杀案的一部分吗？”
有栖明显在包庇他。但他的信息素隐隐透出混乱。顾丹墀不再继续追问。他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有栖的恢复能力不可能是秘密。刀伤也不可能取代玻璃割伤。做这件事的人不是皇室。很可能是那个身份暂且不明的巴恩斯。他明知道刀伤骗不了人，还是用有栖伪装出刚刚受伤的样子。为什么。这个伪造的伤口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他隐约觉得纳查孩子的失踪和有栖的伤传递着同样的信息。
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否则，下次发生的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而他们的提议是，放弃调查，交出有栖。
诺克兰敢于当众宣布朱尔的小道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他，或者他背后的人，都不害怕军部的势力。有栖偷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他不相信有栖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他只是用“失忆”来伪装。
顾丹墀随手拆开一瓶消毒液，想为有栖清理伤口，手指碰到有栖的头发，才想起来医务兵已经做完了前期工作。他放下消毒液，将医用绷带折成两厘米见方的方块，蘸了无刺激消毒杀菌胶质，按在有栖额头的伤口上。他嘱咐有栖按着绷带，他则腾出手去撕长条医用胶带，一横一束贴成一个十字，将蘸了药的绷带固定在伤口上，担心绷带掉落，又沿着有栖的额头裹了一圈绷带。
有栖配合着他，不知为何一直在笑。顾丹墀叫他把囚服裤子挽起来，处理朱尔踢出的伤口。有栖依言拉起长裤，展示腿上被鞋跟踢破的地方。
顾丹墀抽出液体消毒剂清洗伤口。液体碰到伤口，有栖疼得一缩，顾丹墀握住他的脚腕。有栖看着紫色的液体在他腿上蜿蜒而过，又忍不住哧哧笑着。顾丹墀不得不问：“你笑什么。”
有栖好像在旁观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一等兵。你在忙什么？你知道的。就算放置不管也不会怎样。我愈合得非常快。你做这些是无用功啊。”
顾丹墀清洗伤口的手微微一顿，回答：“可能吧。但我不想因为你愈合得快，就冷漠地对待你。”
他放下消毒剂的瓶子，又说：“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有栖眼神闪动，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顾丹墀暗自叹了口气，他也只是会喊口号而已。总是会有一些事，让他不得不做自己讨厌的事，发现自己是讨厌的人。
“有栖。”
有栖循声抬头。顾丹墀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个问题非常严肃，请你一定据实回答我。皇室追着你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十三岁那年，顾丹墀开始明白，当他认真凝视对方的眼睛，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效果，仿佛他的目光能化作一种武器，从对方的眼睛进入，全面摧垮对方的精神。生体改造更是将这种效果增强了千百倍。一个注视、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只想让有栖说出真相，不要再对他兜圈子撒谎。但他完全没想到有栖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几乎是对视的同时，有栖整个身体一软，向前就倒。顾丹墀急忙一把接住，才没让有栖乓地一声摔落在地。有栖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衣领里露出的脖颈格外苍白纤细。隔着衣服，顾丹墀感到怀里忽然变热。有栖的体温在迅速上升，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沁出一层薄薄的虚汗，信息素的味道从每一个毛孔里蒸腾而出。
顾丹墀慌忙把他放回床上。有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咬着嘴唇，脸颊不正常地浮现一层潮热的红色。急促的心跳在两人中回响。顾丹墀惊愕地发现心跳声来自他的胸腔。想咬东西的冲动从未如此强烈，让他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你怎么了？喂，你没事吧？”
“眼睛。”有栖轻声说，“是眼睛。”
“眼睛？”
顾丹墀以为有栖在说他的注视，然而有栖痛苦地皱着眉，急促地喘息，目光朦胧没有焦距。坐在他旁边，顾丹墀也能感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有栖的舌尖在干燥的唇间闪动，低低地说：“他们想要眼睛。一等兵，眼睛……”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顾丹墀不得不凑过去，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耳廓忽然感到一阵湿热疼痛，有栖的舌尖沿着他耳廓转动，尖尖的犬齿陷入他的耳垂。
顾丹墀闪电般跳起，从医务床边瞬移到屏风内侧。这动作的迅速程度在他的格斗里都可以破纪录。有栖轻微地皱起眉头，眼神娇媚得让他激灵灵打个冷战。医用屏风外传来一声打碎东西的脆响。他们在医务室，不是在自己家。
“抑、抑制剂……”
有栖的清澈音色变得沙哑。顾丹墀要甩一甩头，才明白有栖说的是紫色螺旋形试剂瓶。那个小瓶子此刻正和他的个人用品躺在一起。在没看到有栖这样子之前，他还能想出“慢性病注射剂”之类的借口；现在他万万不可能单独留下姿态妩媚的有栖。
顾丹墀狠狠地咬了指根的关节。鲜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痛楚让他短暂地清醒。他提醒自己，有栖曾经属于三王子，偶尔展露一些残存的诱惑。但他不能对有栖失心疯般动手。他是军部的，来阿瓦隆之晨是为了找到三王子谋杀案的凶手，绝对不是趁着意识不清侵犯有栖。
“怎么注射。”
有栖断断续续地叙述了注射方法。顾丹墀捡了生理盐水和一次性注射器，从医务床上扯下床单，将有栖和注射用品一同卷起，从他肩膀和膝盖下伸手进去，把裹着有栖的床单卷横抱起来。
医务兵从屏风入口散开，眼睁睁地目送顾丹墀抱着人形床单离去。有栖在床单里急促地呼吸着。顾丹墀听见耳朵里血液震动的声音。
从医务室到休息室要走很远。就算一动不动，顾丹墀抱着他也够费力了，更别提有栖时不时在他怀中挣扎。幸好走廊没什么人，都要感激朱尔带来的骚动。等他终于把有栖抱回房间，已经大汗淋漓。
这样也好，出汗能让他清醒。顾丹墀锁上门，喘着粗气，从个人物品里找出omega抑制剂，嗒地一声放在桌上，解开有栖的床单卷，取出一次性注射器和盐水，顺势坐在床边，打开注射器，将尖锐的针尖插入抑制剂的瓶子，抽取一颗珍珠状试剂，再抽取生理盐水。
手背上忽然多了一根白皙的手指。有栖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抚摸他牙齿咬出的伤口，缩回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指尖的红色，在顾丹墀震惊的眼神里张开嘴，缓缓含住了指尖。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32 章 愈合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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