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跪着一个女子,背影纤细如弱柳扶风,楚楚堪怜,正是近来风头最盛的白美人。
元瑶依次向皇帝和太后见礼,暗自思忖道,怎么一大清早的,渣皇帝没去上朝?
李太后清了清嗓子,徐徐道:“人都到齐了,该将昨日的事说清楚了罢?”
闻言,白卿卿抽噎着答道:“禀太后娘娘,昨日陛下带着臣妾在华音阁赏梅,臣妾近来新学了一支舞,想献给陛下。因宫人做事疏漏,带错了舞衣,臣妾便回了一趟流光殿取衣裳,后来便见到宣平侯抱着元昭容从华音阁来。”
“臣妾担心陛下,进到内室,才发现陛下额头受伤……”
“大胆贱婢,还不说实话。”李太后声调骤然抬高,将手中的茶盏掷到她身上。
白卿卿被泼了一身茶水,鬓发尽湿,双肩瑟瑟发颤,越发惹人怜惜。
见状,赵琛心中不忍,终是开口为宠妃求情:“母后,当时卿卿并不在阁中,她不知情。”
李太后冷冷睨他一眼,“她的确不在华音阁,只不过是在熏香炉中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剩下的熏香早已被处理干净,空口无凭,白氏当然不认账,“臣妾愚钝,不知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李太后怒极反笑,“甚好,甚好,陛下一心想保你,本宫要定你的罪,须得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说着,她抚掌三下,示意殿外等候的女官将一人扣押进来。
“昨夜子时,宣平侯在后苑的金明池边发现此宫女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当场将她擒获,并收走了她藏在袖中的熏香。御医证实,熏香被人动了手脚,掺入具有催情致幻功效的媚药。”
那人正是受长乐郡主指使,与她暗中合谋,故意将元瑶引去华音阁的小宫女。
白卿卿自知事情败落,立时瘫软在地,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太后娘娘饶臣妾一命。”
“陛下年轻气盛,平素你引诱他流连后宫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着用媚药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儿损伤陛下龙体,本宫今日就扒了你这张狐狸皮。”李太后神色漠然,又道,“况且此事牵连到其他宫妃,本宫容不得你在宫中兴风作浪。”
最重要的,是给谢晗一个交代。
李太后抚了抚袖口的银线暗纹,“念在你伺候过陛下一场,可以留具全尸,赐白氏鸩酒一杯。”
宫人上前拉她,白卿卿哭得嗓子都哑了,只一个劲地求饶:“太后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陛下,求您救救臣妾。”
赵琛已得知事情原委,面上无半分动容,这女子为了争宠,竟然这般算计他。
坐在一旁全程吃瓜的元瑶慢慢理清思绪,隐约又觉得不对劲,她和白美人平素无冤无仇,白氏何苦自毁前程,摆她一道?
眼看就要被拖出永安宫,白卿卿心一横,高声道:“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还有话要对陛下说。并非臣妾有意谋害龙体,而是受长乐郡主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贱婢!胡乱攀咬!”李太后又惊又怒,“还不快堵住她的嘴。”
“且慢。”谢晗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旋即,宫人们都停下了动作。
他解下佩刀交给小黄门,不疾不徐进入殿内,向李太后和陛下行军礼,“臣奉命执掌禁军,戍卫天子,宫中有人胆敢以下犯上,臣窃以为,不可不彻查到底。”
白卿卿仿佛看见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宣平侯,当真是长乐郡主致使妾这样做的,妾与元昭容并无过节,若不是长乐郡主以家中幼妹性命胁迫,妾断然不会害她。”xündüxs.ċöm
“空口无凭,臣不能偏信白娘子一面之词。”谢晗勾了勾唇角,望向李太后,“不如,请太后娘娘宣召长乐郡主。”
李太后脸色铁青,吩咐女官,“宣长乐郡主。”
半刻钟后,赵清芷随女官进到内殿,从容不迫向众人敛衽施礼。
从得知太后传召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晓白氏将事情吐露得一干二净,自己是摘不出来了。
“昨日的事,的确是我让白氏在熏香中动了手脚,又想法子支走元氏身边的宫女,将她骗至华音阁。”赵清芷道,“至于我这样做的缘由,想必宣平侯应该很清楚,太后娘娘也清楚。”
“我做错了事,甘愿受罚,只是白氏污蔑我用家人胁迫她,我不认。”赵清芷唇边浮起自嘲的笑,“回到洛京不久,白氏主动寻到我,说自己在宫中尚无根基,愿意为我差遣,希望我能提供庇佑予她。
“一开始,我并未答应她,为了表露心意,登基大典上,她趁刺客行刺之时,伸手推了元氏一把……”
余下的事,无需她细说,在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殿中阒静,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良久以后,李太后的声音响起,“原是本宫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个纯善的孩子,却没想到,你一时心生歹意,竟敢用催情香设计陛下,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清芷下跪朝她拜了三拜,“臣女有负太后娘娘厚爱,求太后责罚。”
“依照宫规,杖笞二十下,逐出宫。”李太后低叹,“念在你父亲与先帝是嫡亲手足,他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杖笞可减免十下,但从今往后,你不得踏足洛京半步。”
女官上前,将她带至殿外行刑。
李太后眉宇间难掩倦色,“此事不得外传,本宫也乏了,陛下今日龙体欠安,不如罢了早朝,回紫宸殿休息。”
又对元瑶道:“你也受了惊吓,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日下午会有马车送你们姐妹出宫。”
众人行礼告退,各自散去,元瑶走到石阶下,听到耳畔传来赵清芷的呼痛声,心中有一丝怅然,却没有回首。
善恶到头终有报,她不会怨憎赵清芷,与这位长乐郡主,大抵今生不会再有交集。
千重宫阙俱掩盖在皑皑素雪之下,元瑶没有传唤步辇,循着来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行到无人处时,有人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外头这么冷,怎么不传轿子?”
想起昨日的事,元瑶有点儿不好意思,想要挣开他,谢晗又道:“怎么了?”
她小声答道:“会被别人看到。”
这处本就僻静,又逢大雪,压根就没人会路过,除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音笙。
“不会有人看见。”他剑眉一扬。
元瑶不想与他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觉得他今日心情不错,便问:“是有什么让你高兴的事吗?”
“昨夜传回军报,凉州大捷,时晔率兵将四万突厥精锐主力斩于马下。”谢晗道,“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场胜仗,想来会重视一些。时晔立了功,又赶上岁末,应该再过不久,他就会来洛京了。”
“当真?”元瑶杏眸微弯。
谢晗牵着她往前行去,“瑶瑶,我何时骗过你?”
“那太好了!我一定要……”想起音笙就在两人身后,元瑶当即噤声,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谢晗温声问:“要什么?”
看他这模样,多半还没察觉出音笙与时晔之间的事,就算她有心告诉他,可也不好当着音笙的面谈论女儿家的旖旎心思,只好含糊地应付道:“我思念家乡,想请时将军帮忙带一些凉州的特产回来。”
“稍后我回信给他时,会说明此事。”谢晗为她拂去披风上的落雪,“年关将近,这段时日我有些忙,大约抽不出太多时间去清羽峰探望你。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待你们落下脚,便会对外宣称元二姑娘病殁的消息,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清桐殿。
“打算送给你的剑穗,我已经做好一半了,兴许能赶在除夕之前送给你。”元瑶停下脚步,慢慢抽回手,“你回去罢。”
“好,你不必担心元先生的安危,宫中有我在。”谢晗交代她,“最迟不过除夕,我会去清羽峰看望你。”
说罢,与她道别,转身离去。
蓦地,一具温热的身子从背后贴上来,元瑶环住他的窄腰,“离除夕还有七八天呢,要等这么久。”
谢晗哑然失笑,心中柔情万千,想安抚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小会儿,元瑶松开手,轻轻道:“好了,你回去罢,这次我真的不留你了。”
可当他走后很远以后,回首望去时,那抹茜色身影依然伫立在原地。
大雪簌簌而落,过去二十余年的岁月里,他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宁静过。
承平十九年,深冬,昭容元氏携久病未愈的幼妹乘马车离宫,奉旨前往清羽峰修行。
尽管关于这位元昭容受陛下厌弃的缘由,众说纷纭,但世人提到此事,无不惋惜。
清羽峰的大相国寺香火灵验,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寺庙修得气派不说,元瑶姐妹两住的两间寮房临绝壁而筑,窗外青山覆雪,景色极佳。
为了装病,元欢在床上躺了有段时日,好不容易捱到离开宫,立即约上云珠与音笙一起去攒雪人。
担心周围有李太后的眼线,元瑶拦住不让,音笙悄声告诉她:“元娘子请放心,这附近的人,家主都已清理过一遍了。”
小孩子天□□玩,元瑶便不拘着她,随她与云珠她们。
过不久,屋外传来一声轻呼,元瑶推开门,见远处立着一个小沙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模样生得甚是清俊,他伸手摸了摸额头,长长的羽睫上挂着雪沫,应是方才被雪团砸到了脑袋。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权臣的失忆白月光(穿书)更新,第 30 章 离宫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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