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连相嫡女琴技精采绝伦,当日抚的琴曲至今无人能完全弹奏呢!”
“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曲,千山先生就一鬼才,仅有两首作品,却两曲都难得紧,也亏得连小姐竟能完美演绎!恨我当日不在京城聆听神曲!”
“还别说,连小姐不光是琴艺拿得出色,据说品貌也是上乘的!那日轻纱覆面,只露眉眼,还不知看痴了多少男子!”
街上人群的讨论与客栈说书的故事,均是围绕着京中花朝节而作。
其中对连甄的赞誉有加,琼州本家的连府也与有荣焉。
不像京城没人敢打连甄主意,本家这儿仍是有豪门望族遣了媒婆上门。
这几日琼州的媒婆们几乎都聚到连府门前来,门房刚送走一个,又迎了另个入内,门坎都快被踩破了。
天微微擦黑,没轮到的媒婆们立于门外,很是不满,门房只能拱手称歉。
“抱歉啊,天色黑了,今日招待不周,连小姐的亲事相爷自有定夺,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轻易作主的。”
这媒人提亲,连府也不是每一个来客都见。
有生意往来的或是权贵人家,自然是得好生迎客,软言婉拒一番,日后要谈合作才不至于连见面说话都为难。
至于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想娶了他们连家女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就是门房客气笑着,眼里也透着鄙视。
连府正院上首坐了一老妇,下首还有个年岁尚小的小丫鬟坐在小凳上,替老夫人搥腿。
彩云攥着小拳头,轻轻落在老夫人腿上,她年纪虽不大,但伺候人的力道拿捏得倒好,入府当值不过短短一阵子,便被老夫人要到身边。
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老夫人手上拈着的玉制佛珠放慢了速度,眼皮子微微掀起,将眼角挤出了岁月细纹。
她看向来人:“人都打发了?”
吕嬷嬷恭敬应是。
老夫人轻哼一声,话音极其不屑,冷冷嘲道:“就凭他们也想娶我们甄姐儿,怎就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得起?”
他们甄姐儿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为此整个家族不知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她才名具备,容貌更是不必挑剔,年岁也适当,正是该为整个连家做出贡献的时候了。
思及此,老夫人出声问道:“派去京城的人可回来了?”
吕嬷嬷为难:“这……回来是回来了……”
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转动佛珠的手停住,改为紧紧捏住,她睁大眼,厉声问:“连业那小子,又把人赶回来了是不是?”
吕嬷嬷垂下头,讷讷应了声:“是。”
这些年来,他们连家派出去的人,就没有一个能踏入连业在京中置办的府邸。
今日这样的结果也是习以为常了,但老夫人每回听了,仍是会升起怒气。
她将那串玉佛珠重重拍在桌上:“我就看六月那时,他肯不肯回来!”
老夫人是族长夫人,更是连业的伯母。
六月将满七十大寿,连业在朝为官,最重名声,尤其这伯母还是在他们年幼丧母后,亲自将连业连弘两兄弟拉拔长大。
于情于礼,他们两兄弟都当回琼州看望她老人家,以尽孝道。
吕嬷嬷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应和几句好听话哄她开心:“那是,老夫人大寿,两位爷若不回琼州,可不是说不过去?”
老夫人轻哼一声,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喜色,但已经将那玉佛珠拾起,重新缠回手上。
她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诚哥儿的生辰可确定真是十一月十三?不是十二?”
听到十二这日子,吕嬷嬷吓得都急忙回道:“这种事怎么好糊弄?老奴打听过了,确是十三没错,十三的子时呢!”
老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如此,那便好。”
既是十三日出生的孩子,那便是他们连家子孙,如果是十二日……
老夫人瞇起眼。
那他们连家,便留不得他了。
“行了,都下去吧。”
吕嬷嬷与彩云垂首退了出去,行至外头,彩云歪着头问:“吕嬷嬷,这若是十一月十二日出生的孩子,有什么毛病吗?怎地这般忌讳?”
一听这问话,吕嬷嬷忙掩了彩云的嘴,将人拉到一旁,隐在阴暗的墙根处,末了还左右张望了下,深怕被人听去了一丁半点方才的话语。
彩云眨眨眼,很是疑惑。
吕嬷嬷见周围没人,这才轻吐一口气,但还是没敢大意。
她压低声量,拉着彩云说道:“这问题以后不好乱问,知道吗?”
彩云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见吕嬷嬷没有开口的意思,等了一会,继续又问:“那是为什么啊?”
吕嬷嬷被她这番追问问得险些心梗,深深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眼,良久,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我同你说便是,听完你明白缘由后,便不好再乱问了。”
彩云乖巧点头。
吕嬷嬷看着慢慢暗下的天空。
夕阳已渐渐西沉,云朵被染成橙与紫的渐层,然后橙色慢慢被吞噬,代表暗夜的颜色几乎铺满了整个空中。
她轻叹:“你不是琼州人,不清楚三年前的十一月十二日发生何事,但有一点你要知道。”
彩云静静等着吕嬷嬷说话,点点头也不插嘴,就这么安分等着,这沉静样看着倒不像是才十岁的小女孩儿。
吕嬷嬷说:“那一天出了大事,但凡在那日出生的婴孩,那是绝对不会被容忍活到现在的!”
……
江城无意间听了连甄与龚嬷嬷的对话。
如果说光听“双面人”一词还听不出端倪的话,后面这句江城算是搞清事情始末了。
──连甄已猜到他并非连诚的事,只是苦无证据证明。
而若要证明自己就是连诚,一句“姐姐”,便能迎刃而解。
江城抿了抿唇,表情复杂。
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眉头紧锁。
怎么办?
叫?还是不叫?
对着一个年岁比自己小的小姑娘喊姐姐?还是应当坦承自己的身分?
两者都实在令自己头疼,但,危机也是转机。
江城再次走进来时,他刻意放重了脚步声,犹豫了很久,最后牙一咬,轻声唤道:“姐姐。”
听见连诚的声音,连甄与龚嬷嬷歇了谈话,笑笑望着走进来的连诚:“诚哥儿已经起了啊?今日这般早?”
说完发现连诚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态度与往常不太相同。
连甄与龚嬷嬷对视一眼。
──这是沉稳的那个。
望着江城,连甄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她没听错的话,方才连诚进来前,似是喊了她“姐姐”?
猜错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被连甄搁置在心里,直至中午到吴氏的院里用午膳仍是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两房的关系好转了以后,午膳连甄都会带着连诚来找吴氏一块儿用,今儿个也是的。
吴氏若想好教养孩子,那还是挺有一套的,毕竟她所出的连诠的确相当出色,既乖巧又懂事。
面对连诚时,吴氏也不偏心了,把他当自己孩子般教导,该教教、该疼疼,知道他爱吃什么,也会在心里记下。
“来,诚哥儿,你不是爱吃琵琶大虾吗?”吴氏怕割伤连诚娇嫩的小嘴,把虾尾去了,夹到他的碗里。
江城望着没了虾尾的大虾,低声道谢:“谢谢二婶。”
话一出,他没觉有什么不对,连甄却停下了筷子。
吴氏也愣了愣,笑问:“诚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想唤我婶娘的吗?怎又唤二婶了?”
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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