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地知洁高拿着笔记本,气喘吁吁地小步快跑跟着五条悟汇报,“……是通过大使馆请我们尽快派人去,似乎是出于不知道的原因,对面要求全程保密。”
“连那边是谁都不知道?很厉害嘛,能让那群老家伙直接施压到我这里,”五条悟搭着外套抓了抓头发,一派随意,“那你具体知道什么?”
他明明在笑,伊地知洁高却在换岗后第一千五百六十九次感到窒息。
伊地知洁高后背出现一股生物与生俱来面对危险的凉意,他声音更小了,“只知道是几天前出现的特级咒灵,除此之外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负责人一说起这个就讳莫如深……”
他最终还是没扛住,在逐渐增大的压迫感中使劲鞠躬,“我很抱歉!”
伊地知洁高清楚知道这种指向明确却又内容含糊的任务,是五条老师一直厌烦的,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他的压力源,五条悟只是意味不明地“嘁”了一声,“我说什么了?关你什么事,道歉干嘛?作为监督,好歹强硬一点啊。”
伊地知不敢说话,男人却只是拉开车门,语气轻松,“我之后还有事,伊地知,你得快些了。”
如释重负,伊地知急忙坐进驾驶座,向着郊外高专专用的机场驶去。
在加速的车流中,五条悟朝着窗外,不带笑容的脸在后座车窗一闪而过。
……
教堂钟声在天际飘然回荡,晴空下鸽子群扑啦啦飞起,掠过巨大的圆形拱顶和方尖碑上的十字架,广场上各个国家的游人兴奋地拍照合影。
被意大利包围的国中之国,位于罗马西北角高地的梵蒂冈,教堂即国家,国家即教堂。
直升机上,五条悟瞬间明白这次任务为什么神神秘秘。
作为宗教圣地、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不同于地域广阔的城市,梵蒂冈的诅咒情况一直复杂不已。身为教会的心脏,在所有信徒和非信徒心中都有特殊的地位,爱也好,憎也罢,海量的情绪在这里汇聚,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自然也层出不穷。
换句话说,它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容器”,只是冠上了国家的名字。
这里通常出现的咒灵等级都不高,正常情况下,靠着各种咒具,教廷自身收拢的术师清理起来没有问题。但如果遇到更强些的,比如一级咒灵以上的诅咒,那么想要不惊动外界处理掉就很是艰难,或者说不可能,因为日本以外的地区整体受限于咒力总量,术师等级也都普遍不高。
在教廷和意大利政府无力处理的情况下——至少表面如此——他们有能力直接联系日本高层请求帮忙,于是找上了他。
在五条悟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城墙最西边的角落,一块形如矛尖的平整空地上,直升机缓缓降落。
一位神父等在那里,“请原谅,出于保密需要,知情人数要求限制到最少,所以并未告知您具体情况,”也许是为了照顾来自异国的无信者,他说着流利的英语,在胸口比划十字,“请随我来。”
五条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了他胸前的红底徽章,上面金线刺绣荆棘包围着花体字母,不意外的显示这位来接他的神父,应该是负责咒术相关事宜的宗座理事会的成员。
神父说完一句话后,就保持了和外貌一样如岩石般的沉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路走下来完美避开了所有人。在穿过一条条的长廊和方形的门后,他在一扇刻着几何图案的门前停了下来。
获得里面的人允许后,他方才打手势向他示意。
五条悟在他无声的凝视下,姿势随便地走了进去。
一眼看去,内部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厅,长方形的大开窗对着台伯河,两张纯白高背椅摆在窗边,梨木色的书架上摆放的满满当当,中间墙上醒目位置挂着焦尔达诺所绘的大幅油画《圣母的一生》。
而画的下面,带着老花镜、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身穿黑色镶红边法衣,正站起来迎接客人。
“抱歉,我的体力不足以去接你,”他带着牧师戒指的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垫,“还请过来吧,让我看看你。”
“好,”五条悟从善如流,甚至还不忘调整姿势,就像被放进坐垫里的猫科动物试图寻找出最舒服的坐姿。
老人从边上递过来一个靠垫,“给,这个我觉得最好用。”
五条悟不客气地接过,“就这样露面没关系吗,之前不是一直超神秘的?”
“我?并没有什么神秘,只不过是出于一些担忧,”老人拿起桌上的骨瓷茶壶,从里面倒出两杯色泽透润的红茶,他从老花镜后笑眯眯看着五条悟喝一口露出嫌弃的表情,“原谅一个老人可怜的血糖吧,那些孩子们都不肯给我哪怕一小袋的砂糖。”
五条悟咽下苦味的茶: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老人对他的态度很奇妙,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他似乎对他并不陌生,反而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亲近,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他。
五条悟:“我知道我很有名啦,所以看够了吗,还要继续看吗?”
“当然,已经够了,”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怀疑,老人笑着道歉,“请原谅,因为我听见过不少你的事情,说实话,看见你,孩子,让我想到了摩西,在上帝的福佑下,他将担当人的保护者,将我们引见给神。”
五条悟的脸色变得古怪:孩子?“我先声明哦,就算你好像是在说我好话,任务费也不会给你打折的。”
老人失笑,对他眨了眨眼,闪过一丝愉快又狡猾的光,“没关系,这次不是私人邀约,费用可以报销。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格里·施特劳斯,在教会负责诅咒相关事宜,这也是我负责接待你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我想见见传说中的「五条悟」。”
“我知道这次的邀请的确很是失礼,所以其它方面我们会和高专联系,做出相对补偿。其实如果不是这次的咒灵情况有些复杂,一不小心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我们也不会采取这种过度的保密措施。”
“比如?”墨镜下的眼睛挑了挑,“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情况呢,说话只说一半可不是好习惯。”
“啊,我很抱歉,唠唠叨叨是老年人的通病,说起来就忘了考虑年轻人的心情。”
老人放下杯子,向窗外转头望去。他的动作并不迟缓,便是老了也是身材高大,可以想象出年轻时的挺拔样子,“孩子,你能看见那里吗?”
五条悟顺着看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从房间望出去,能看见不远处圣天使桥跨过清澈的台伯河,河岸边游人来往,一位带着宽沿帽的女性正带着学生写生,河对岸正对的城堡顶端,挥舞着长剑的天使雕像身姿英气圣洁。
五条悟眯起了眼。
老人对他笑,“你也看出来了吧?很强的咒力波动,我想它诞生出来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好在我们第一时间疏散了人群,用咒具构建结界封闭了它。”
“那是圣天使堡,几百年前黑死病流行时,格利高里一世就是在这里看见天使长米迦勒降临城堡,持剑赶走了病魔,带来了宗教学上的特殊意义。我们猜测这次的咒灵恐怕也与之相关。也是基于此,主席团没有把握能在不毁坏建筑、不造成无辜者死亡的情况下消灭它,多亏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疾病类的?五条悟遇到是遇见过,只不过最多也不过是二级,如果是特级、有独特术式的咒灵,放出去能造成的死伤的确是灾难性的,他不奇怪他们会来找他。
“谁是第一个发现?”五条悟问道。
“我。”老人噙着一抹笑意,干脆地指向自己。
……五条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没想到啊,教会人员缺人到需要枢机主教级别的人充当窗了?这么看,原来高专居然还不是最压榨人的?xündüxs.ċöm
“不过我也没法提供更多情报了,虽然我遇见了它,但我终究不是术师,有些东西没法像你们一样去了解,恐怕更多的还得靠你去发现,对了,说到这里,请原谅一个老人的好奇心,”身穿法衣的老主教看向五条悟,或者准确说,是看向他的身后,疑惑道,“我好像感觉到,那里……有什么吗?”
五条悟没有反应,他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有什么吗?不知道、不重要呢。你说完了?说完我就直接过去了,没有补充?”
老人看出他毫不走心的敷衍,却不在意,“好吧,是我冒昧了,其实我们了解的情况也不多,但如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告诉我就好,教会里储备的咒具也有不少。”
原本还想配合走流程的五条悟打断他,“不用,我从来不用那些东西。”
老人眼神从他手指上移过,他在胸前划过十字,祝福道,“好吧,外面的孩子会给你带路,我在此盼与各位同行于主慈悲与正确的道路上。”
*
离开带路的人,五条悟走在空荡荡的廊道厅里,圆石柱支撑起的顶上布满繁复的浮雕和彩绘,在明亮的光线下无比精美华丽。
他察觉到了什么,“你醒了?今天很早嘛。”
浅到几乎看不清的黑雾里,有些模糊的身影如水波般摇晃,又很快稳定下来。
三千院桑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刚才就醒了,但没法出来,那个人是谁?怪不得他撞上特级咒灵都没事,诅咒根本没法接近嘛。”
“他毕竟是个主教啦,不会咒术身上也会带很多防御咒具,你也被发现了哦。”
她不在意地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回应,“哦,他是主教嘛。”
整个建筑很大,在没人的封锁区里,脚步声传出很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通向地下的楼梯前。
“他提到摩西是什么意思?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五条悟一边往下走,一边扭头问道。
“你就是这样理解的吗?没有其它?”
“因为完全不知道。”这方面从来不学无术的人诚恳道。
她笑起来,“因为悟根本不会相信神灵。不过如果悟都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记得你有看过《圣经》?”
她歪头皱着脸想了下,“没印象了。”
他们走过的大厅左右角落里安放着雕像,神色静谧,灰白的垂眸仿佛隔断了世俗一切。
“是吗?你的记忆力还真是糟糕,”五条悟转头一把逮过她,拎住脖子,“过来啦,别踩我的影子,超幼稚。”
“呜!”三千院桑慌慌张张地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幼稚?我?被你这样说还真是没办法服气呢。”
旋转的楼梯向着更深处伸去,五条悟根本不把她的抗议放在心上,“他好像认识我,但我确定之前我们没见过。”
“我以为很明显,这都算指定任务了。他不是说有人介绍?是悟最近做了什么吗?”
那就太多了。
五条悟想了下,诚恳建议,“你要不问我除了工作还做了什么?”
她捧场,“所以?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他非常干脆地否认,“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上课、任务、训练(折磨)学生,怎么可能有时间干别的。
“好吧,还真是辛苦你了,”女孩牙疼般捂住嘴,嘟囔了声,“至少我们能确定他没有恶意,或者就是单纯听说过你?”
她调侃道,“对吧?名气很大的五条老师。”
“这是在嫉妒吗?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但没人知道你?”
“什么啊,我才不会这么幼稚,不要把你的观念私加到我身上——嗯,怎么了?”
“还没看见?”五条悟懒洋洋地扯着她停了下来,“已经到啦。”
正常人视线范围外、六眼却能看见的房间里,一团说不出形状的生物,在墙后不安颤抖。
“「如果可以,请不要破坏这座城堡」,”女孩自觉退到他身后,重复老人最后的请求,提醒道,“这样的话,就不能用苍它们了,不然这次伊地知没跟来,扯起赔偿就麻烦了。”
就像上次六本木那样,任务几分钟搞定,事后的拆迁重建却花了不少功夫。
“我知道,没关系,”五条悟侧头,动了动手指,不慌不忙地摘下墨镜,“你先回去。”
“好,要小心哦,”轻轻的笑声响起,“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如果是悟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吧,那就换成一会儿见好啦。”
五条悟:“嗯,一会儿见,不要出来哦,我可不想成为什么搞笑误伤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曲起的无名指上银质戒指闪了闪,似乎在回应什么,随后,空阔的廊道安静下来。
……
高挑俊朗的身影插着手,向前一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一声清脆如哀叫。
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叠,微微举起在胸前,随意且悠扬的声音如同轻盈递出的花、被奏起的管风琴与穹顶共鸣,他对着那只像是蛇,火,或者滴着毒药杯子的咒灵笑道,“抱歉啊,这次你可能没法出来了,还是下次吧,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倒霉遇见我。”
“嗯,再见了。”
随着他貌似真诚的道别,巨量的咒力瞬间膨胀,深邃无垠的宇宙里亿万星辰展开,银白冰冷的光伴随无数信息冲击而至。
——有些术师被称为特级只是因为最高只有特级罢了,对他们来说,很多事就是这么简单。
找到,祓除,然后,结束。
*
城堡外的河岸边,大盛的光瀑倾泄而下,悬铃木成荫。
带着学生写生的老师稳稳端着油彩,画板上绘图只到一半,手上动作却依然慢慢悠悠,“……同我们身后的圣彼得大教堂不同,威尼托街上由教宗□□班八世修建的人骨教堂则是一种关于Mementomori的艺术表达。”
“不,我不会带你们去,我不想被投诉吓坏了谁,”利落地无视身边响起的不满嘘声,她强调道,“注意,这种表达大多围绕两个观点:一个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也就是认为肉/体及事物可能是虚假,但意识是唯一确定的;另一个就是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相信死亡也只不过是一种可能,而不是一个结束。”
注意到周围学生茫然的眼神,她持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黑线道,“你们艺术赏析课没上吗?好吧,我知道了,我们继续……”
*
空下来的房间里,杯里的茶已失去了热气。
“摩西的岳父对摩西说,你这样作不好。你必疲乏不堪;不但你自己,连与你在一起的人也疲乏不堪。因为这事太重,你不能独自一人去作。”
布满褶皱的手握住铜制鎏金十字架,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念着旧约的片段。
“米拉,你说得没错,那是个好孩子。”
十字架碰撞的金属声里,老人睁开眼,浮现出一种属于笑的情绪,带着通透的智慧,他对那位此时不在这里的银发女人赞同道,“我们应在同一条路上。”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主咒术回战]诅咒之爱更新,第 67 章 诅咒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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