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这个月,星百年已经完全暴露本性。重逢时,他表现得像一个庄重凛然的二皇子,再不成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可是证明她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登徒子,起码在她面前是。
星百年手掌上游着一只小仙鱼。
宋酒儿怔住了。她有多久没有看到有关鲛人族的事物了呢?她已经不记得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她好像就在刻意回避有关鲛人的消息。
而现在,这只小仙鱼,就在星百年的手掌中游动。
宋酒儿的思绪突然被拖得很远。那里有广袤的大海,水晶的宫殿,鲛人家女儿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还有无数无数她的族人,以及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些东西曾经一度被她封进盒子,放在记忆宫殿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生怕因为触碰盒子受到伤害。然而今天,一条小仙鱼,倏然将她带入过去。
宋酒儿不知道星百年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段往事,因为在这一个月,他们俩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起从前,她以为他知道她的惧怕,惧怕时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惧怕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而她还在这里。她害怕自己突然想到,是不是当时毁灭自己,就可以将生命停在那一刻,不用感受持续的坠落,从而保持生生世世不变的模样。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封存了那段记忆,而现在,痛苦被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二马在一旁奇道:“你不是说要送给你喜欢的人吗?怎么送给个男人啊?”
话一出口,二马连忙捂嘴。他刚才,莫不是参破了什么天机?难道说,星百年这些年不找女朋友的原因,竟然是——他喜欢男人!还是这种身形娇小纤瘦,整天缠绵病榻的病美男?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宋酒儿心中思绪繁多,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西荒的男女孩子定情都送这个,最近时兴……”二马抢答,但是又觉得不对,连忙补了一句,“男孩子定情也是……”好像越描越黑了,二马只想抽自己两个巴掌,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别听他瞎说。”星百年接过话头,“我们都有神兽,就你没有,等回了西荒怕你被笑话。”
等等……什么情况?回西荒?回?
“我什么说去西荒了?”
星百年小心翼翼地提起宋酒儿一支小瘦胳膊,“你看看你,瘦的跟稻草似的,再不好好调理一下要散架了。”
“我不去西荒。”宋酒儿闭上眼,卧回小房子的怀抱。
“那你想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嗡嗡的声音从小房子的羽毛中传出来。m.xündüxs.ċöm
星百年耸耸肩,“好吧。”
嗯?宋酒儿惊讶,这么快就答应了?这可不是星百年的风格。
二马在一旁悠悠道:“可是你打也打不过他,到时候还不是一拖就走。”
一道寒光向二马射去,二马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正常,可能需要重启一下系统,撒丫子溜走。
星百年静默着,过了半晌,对着面前一大堆飞扬的绒毛说:“大夫说你的身体……跟我回西荒好不好,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治。”
绒毛里没有再发出声音,里面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
凛冬将至,因为身体原因,宋酒儿被禁足在家中,这几天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
院外的过路大爷闲话,老天爷憋着一场大雪呢。
另一个大爷说,这两天冷死了,郓城的煤炭根本不够,官府说从别的地方抽调,到现在也没影儿。
对啊,家里冷得像个冰窖一样,我家孙子都冻病了。
唉……再忍忍吧,没准儿过几天就有炭了呢。
以前不都是这样吗,还以为新上任的县太爷能给解决问题,结果还不是一样。
也是,之前那个管郓城煤炭生意的头子不是撤下去了吗,可我听说,这次的煤炭还是他贩。
要我说,这届县太爷,不靠谱呦。
老李头,小声点儿……
声音渐渐远去,宋酒儿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她刚赋闲在家两个月,没想到郓城的百姓就受到这样的欺压。原来郓城贩煤炭的那人与之前的拐卖案有关,就在犯人指证的那三人之内,所以他早已另寻他人负责,将这人拘了起来。
宋酒儿又想到之前星百年说的,拐卖案与南宗有关,看来还真的是确有其事了。
说到星百年,自从她拒绝去西荒以后,这家伙真的没有再提。按理说,他在郓城也待了好几个月该回去一趟,可是丝毫不见他有要走的意思。
又是一天清晨,百无聊赖中,门外突然吵吵嚷嚷。
“走!咱们找县太爷去!”
“对,找县太爷主持公道。”
一个大爷的喊道,“县太爷啊!请您救救李大爷吧!”
宋酒儿披衣而起,到院子里示意小房子隐去身形,接着开门把乡亲们迎进来。
“大伙儿别急,慢慢说。”宋酒儿安慰道。
当先一个老妪悲痛道,“李老太太死了!李老太太死了!”
接下来宋酒儿听到今天发生在县衙门口引起全城轰动的事。
李老太太家住城西,县里的炭一直不到,大家都冻得够呛,可是没人敢说。李老太太为人耿直,她就觉得这样下去算什么事儿啊,闹到官府去,结果官府也不知怎么处理的,最后把李老太太活活气死在县衙门口了。
宋酒儿越听越气,她明白其中的原由,就更加义愤,不好好办事也就罢了,竟还能把人家老太太活活气死,真是一帮歹毒的蠢材。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有人到县衙去了,让那狗官下来,您回来当我们的县太爷吧。”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
下面的中年男人接着说道,“刚才南宗北宗的两个大弟子都同意,只要您跟那狗官比一场,您赢了就能继续做我们的县太爷。”
“比什么?”
“断案。”
宋酒儿沉吟一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还需要从长计议,她刚想问问今天县衙里的具体情况,只听得耳边一声吼,“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来不及反应,横空飞来一块大石头,宋酒儿被砸中脑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时的县衙门前,前来讨公道的百姓将曹贵团团围住,逼他下台。衙役们站在一旁并不插手,他们中大多也是郓城的百姓,早就对这个县太爷不满了。
一波铁甲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们的铠甲上都闪着寒光,那是与衙役完全不同的冷冽气质。
身后,程卯低声发话,“闹事的都抓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百姓都不敢再作声。
北宗宗主在这时候也来了,他朝程卯见礼,微笑道,“南宗这是要官逼民反啊?”
“是这里的刁民不服管教,扰乱治安。”曹贵道。
“既然民意如此,那二位大人何不比一场,以示公平,能者上位,这才符合道理。”
“赌命,敢不敢?”程卯淡淡道。
“啊?”曹贵惊慌失措,差点摔在地上。
程卯脸上是一抹狠厉的笑容,“谁输了,不只摘下一顶乌纱帽,还要摘下项上人头。”
曹贵眼睛一闭,敢情赌的不是你的命。
不等刘仁心回话,程卯便背身走掉,只留下一句,“我话放在这里,明日卯时,在这县衙里,有胆就来应战,要不然,谁再多说一句话,我的铁甲兵就割下谁的舌头。”
星百年回来时宋酒儿躺在床上。他既生气又懊悔。生气是因为这丫头刚才能站起来,这下又被砸回床上去了,懊悔是她受伤时自己总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索性大夫说只是暂时的昏厥,并无大碍。
县衙里已经将明日的比赛敲定,可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必是要另寻他法。再说后来的赌命,他于私心,是不想让她去的。
但他知道她的执拗,做一件事必得有始有终,若是因为自己让郓城陷入困境,她醒来之后也会十分自责。
想到此处,他更加明了,这件事解决,必要先将她带回西荒养伤。
不管是多紧急的事情都无法拖慢时间的脚步。
第一缕晨光照进县衙的大门时,门外已经被前来观看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官府还未升堂,官府后院吵吵嚷嚷。
南宗一早就知道宋酒儿不能来,曹贵的小胡子几乎要翘到天上,“不来就算弃权。”
程卯则是一脸惋惜,“规则如此,不是我们不通融,既然昨天是大家都同意的,就不要再反悔了。”
“对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实力不行,想临阵脱逃,或者是想使诈呢。”
刘仁心回他,“不过是换个比法而已,若你们同意……”
“这是生死较量,”曹贵指了指头顶,“我还怕你们使诈呢。”
二马气得不行,“说不定那一石头就是你们砸的!”
曹贵眼珠瞪得溜圆,“你你你……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没有。”
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上来,马上就要到比赛时间了,可是程卯和曹贵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执意要等宋酒儿来。
卯时已到,县衙门里门外都炸开了锅,南宗趁乱就要一个衙役去宣布宋酒儿弃权。
梵净在一旁一个箭步就要上去把宣布那人的嗓子掐住。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宋酒儿前来应战!”
星百年一身黛色衣衫,扮成宋酒儿的样子,出现在县衙门口。
“宋酒儿前来应战!”
公文桌后的曹贵道,“你不是宋酒儿。”
“我就是。”星百年淡淡道,“把犯人带上来,开始吧。”
曹贵说,“我只和宋酒儿比。”
“我说了,我就是宋酒儿,你到底比不比?你是不是害怕了?”
“你可知道,如果输了,是要掉脑袋的。”曹贵威胁道。
“知道知道,快点吧,别磨叽。”星百年朝一旁的坐席走去。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曹贵说完,转向程卯,“少宗主,这……”
“比。”程卯说,“要是这么一个冒名顶替的都赢不了,你就不用在南宗混了。”
“是。”曹贵咽了一口口水,吩咐衙役,“带犯人。”
底下的乡亲们大多不认识星百年,但心里已经凉了一大截,这个人虽然够勇敢,但是他对郓城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有没有当过官,怎么能比得过呢?看来李老太太这次是要白死了。
底下的人群已经传来微微的叹气声。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个黛色的身影出现在县衙门前。
不是别人,正是宋酒儿。
她身躯娇小,眼神却异常坚毅,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她整个人被金色的光环绕。
她的头上还裹着纱布,面色苍白,百姓却如见神邸降临。
她低声地,仿若喃喃自语一般,“我来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幻镜更新,第 9 章 惨案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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