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出声。”
温云裳脖颈僵住,一柄剑就抵在她咽喉处,刀锋折射出雪白的亮光。
那人用剑抵着她,一步步后退。
温云裳的手摸索着假山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块,脊背发凉,又在脑中思绪不停地思考着,他是谁?是吴人吗?
难道是吴太子派来刺杀太子刈的刺客
身后那人约莫是受了伤,喘息不稳,温云裳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气,像是莲香,又夹杂着冰雪的清新寒冷。
“嘘!”那人半是不正经地叫道,“小美人,可不许叫,不然在下的剑可利得很。”
温云裳听后赶忙轻微地点点头,那人的剑还架在她脖子上,捂着嘴巴的手却慢慢放开了。
接着,身后人试探地问道,“说吧,你是秦太子的姬妾?还是郑太子的?”
温云裳感觉出此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杀意,便极力镇静下来,用气音回道,“阁下,我只是误入此地,绝不会说出去的。”
那人却哼笑一声,“误入?鬼话都不会扯,你跟着的那人往哪去了?”
温云裳梗了一下,感觉到脖子上的剑动了动,极怕这剑一不小心就划伤了她,正要张嘴回答时,耳边却听到脚步声。
枯枝被踩碎的声音极为清晰的传来,有一道影子隐隐约约地落在假山石洞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出来!”
随着石洞外的一声暴喝,那人在耳边用气音道了一句,“小美人,对不住了。”温云裳就被猝不及防地推了出去。
极度惊诧下,温云裳侧着脸看到了那可恶之人的面容,却立刻被其神姿玉秀晃了一下眼,是一张从未见过,可但凡见过就不会轻易忘却的脸。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陋石处生灿灿朝霞。
可她顾不得多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另一柄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同样寒光凛凛,杀意迫人。
温云裳此刻狼狈极了,雨天的御苑地面湿滑泥泞,被那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出来,裙子上溅了不少泥水。
白嫩的手心也被擦了几道口子。
可好歹是没有性命之危了。
她恨恨地抬起头,眼前人面具下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温云裳怒意涌上心头,连同被那个人推出来的火气,“李长淮,你装什么装!戴个脸壳子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哐当”一声,是李长淮手中的剑落地了。
“小妹?”李长淮惊讶极了,阿媦怎么会在此地?
“别这么叫我,谁要当你妹妹。”温云裳自见到他就憋着一口气。
就在两人这般对峙着的关头,假山处人影一闪而过,是那个不知身份的恶徒。
李长淮面色一变,急忙想追,可剑落在地上,温云裳还在眼前冷冷地盯着他。
一转眼间那人就跑没影了,他叹一口气,罢了。
温云裳才不管他要做何事,只冷冷道,“我问你,可曾回过遂城,有没有我父母姐姐的消息?”
李长淮见到温云裳就气短,旁人面前冷漠的面容也端不住了,呐呐一瞬,说道,“倒是回去了,只是…只是战事起时,郑国太子途径遂城,纵容军士肆意抢掠,故而城中逃难空了不少人家。”
温云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他继续往下讲。
“我打听了,温姐姐那边好像出了事,和离后赶上战乱,温伯和温婶带着她一道往江南一带去了。”
“郑国太子?和离?”温云裳眼睛都气红了,自从采选入宫以来,她一向装得很好,喜怒不现于脸上,再乖顺娴淑不过。
可原来太子刈并没有全告诉她实情,郑国兵士抢掠遂城一事她竟完全不知,姐姐又为何与崔少品和离了?
李长淮还戴着面具杵在她眼前,无力感涌上心头,都怪他,若非是李长淮逃婚,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就算实在不愿娶她,早一些说出来也不耽误她另嫁旁人!
何必要入宫与家人分离!
李长淮竟还要追问她,“小妹,你如何在此地?”
温云裳把眼泪憋回去,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扬着头道,“我当然在此地,我现在是秦国太子的姬妾。”
冰凉的雨滴像是落进了李长淮心里,冻得他遍体生寒,李长淮盯着她,“你说什么?”
温云裳不看他,偏过头去,“你耳朵何时出了问题?我说我做了秦国太子的姬妾!”m.xündüxs.ċöm
李长淮握住她肩膀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秦国太子?”
“是。”回应他的是温云裳简短利落的一个字。
怎么会李长淮像受了打击一般后退几步。
温云裳心中怨他,故意刺激他,“你以为我很愿意吗?你知道你逃婚后遂城中有多少女郎讥笑我吗?”
温云裳骨子里从小就傲,外面人都传李长淮因为她私下刁蛮无比才不愿意娶她,温云裳面上好好的,可从那以后性子就乖顺起来,再也不想让人有说嘴的余地。
李长淮面色苍白,心绪混乱。
当年他走得匆忙,来不及处理身份,和温家道别,只能被别人以为是不明不白地失踪,没想到世事竟会如此弄人。
……
李长淮在混乱中想起那些往事。
自有记忆起他就和父亲住在温家隔壁,在院子里那株桂花树下被教导着练功。父亲总是严厉的,他学策论谋略,学君子六艺,学得最多的还是杀人的功法。
夏侯,是楚国的大贵族,专司为王室培养暗卫,也是他的姓氏。
他从小就被告知,自己是亡国后幸存的楚国人,是夏侯家的嫡系。十四岁时,父亲旧伤复发,临死前给了他一面令牌,不甘地嘱咐他,但凡有楚国王室来寻,自己就得承担起夏侯家该负的责任。
父亲临死前的面容李长淮至今也不会忘记,他相信自己如果不答应,父亲恐怕会难以安息。
后来年岁渐长,并不曾有人来寻。
李长淮那时天真以为,楚国王室都已经在当年的围楚之战中被灭了,父亲一直抱着的希望要破碎了。
李长淮已经准备好隐姓埋名,从前父亲在世时,并不曾为他计划过婚事。他喜爱温家小妹,答应下温伯和温婶委婉提出的亲事,是他唯一为自己做过的一件事。
他请了媒婆,备好聘礼,六礼中只差最后一礼,就能够完成婚事,平淡满足地在吴国生活下去。
可那一日,有人夜里叩响了家门。来人是一位相貌普通的老者,亡楚遗臣,令尹楚大夫。此人告诉他,楚国太子还活着,要他带着令牌去调动夏侯家隐藏着的暗卫。
李长淮那时就知道,他不可能留在吴国迎娶温云裳了。
于是,李长淮死了,世上只剩夏侯淮。
世事弄人,谁能想到,再见面时是这样的情形。
李长淮看着眼前出落地愈发貌美的女郎,想起她八九岁时嫌他读书不理人,淘气地爬到两家墙头上,朝他丢石子。自己的头破了,她却哭得止不住,他从小对她没办法,现在依旧是。
李长淮喉咙干涩得厉害,有很多话想问,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女郎?女郎?”是阿拂远远地在唤她。
估计是久不见她从大殿出来,忧心她没带伞才在附近到处寻她。
李长淮放下落在温云裳肩上的手,捡起沾了泥泞的剑,一边后退一边低声匆匆说道,“我会留意着寻人的,你别呆傻傻地做什么事,还有……”
他最后眉目怔怔地看她一眼,眼里是那些未尽的话语,“小妹,为了性命,勿告诉别人你今日见过我。”
温云裳侧着头不吭声,却在听到接下来那声只有家人才会唤的小名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长淮说,“阿媦,照顾好自己,我会,我会再来寻你的。”
……
往回走时,路旁枝桠横生,温云裳拂开眼前的枯枝,手心被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
她没忍住就红了眼眶,前面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阿拂浅绿色的婢女服。
“女郎,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阿拂急坏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可等温姬抬起头来,阿拂就看到她哭过的眼睛,顿时不敢说话了。
温云裳冲她笑笑,说道,“没事,雨天路滑,摔了一跤。”
阿拂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看到温姬这副样子心里就心疼起来,闷声不吭地扶着她慢慢走回去了。
回到朝云殿,浴池雾气朦胧,温云裳屏退捧衣的婢女们,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水面。
阿温在水面上缓缓现出身影来,依旧是那一身绣红色的宫服。
喃喃自语,“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温云裳已经缓过神情来,面色淡淡,低声问道,“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阿温并不回话,反倒是凄凄地笑了一声,“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温云裳才不信她。
阿温悲戚地看着她,“都说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害你做甚?”
池中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地飘过,阿温的身影也若隐若现起来。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便是这桩事,你发现了是不是?我愈来愈感到疲累了,恐怕再这样下去就要慢慢消散了。”
温云裳疑惑一瞬,“那不正好别缠着我,去你该去的地方。与我做什么交易,我可并不懂什么歪门邪道。”
阿温气怒起来,“你这蠢货,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云裳心情不好,故意拂一下水面,和她斗嘴,“你什么都知道,不还是死了吗?”
阿温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气定神闲下来,缓缓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李长淮为何出现在这吗?”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弱骨美人更新,第 14 章 夏侯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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