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均被报时之人拉回到现实。
王敦带着几分玩味地笑问道，“怎么，你此次前来还需带着报时叫更之人吗？”
紫归也一笑回之，“这夜漆黑得如浓墨一般，不如白日里随光就影地好知道时辰；我带着叫更之人来报时，也好知道时间及时回去，别耽搁久了。”
“那好！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且问你：司马绍，还有我们的裒儿，你究竟选哪一个？”王敦的眼神不再游离，他刚毅果决地直视着紫归，逼着她给出个答案，二选一。
紫归收敛起稀里哗啦的泪水，脸上的痛苦却无法释然，咬唇不语。
王敦看着她那副痛苦决绝的表情后，便知道了答案。他面带痛苦走过来双手摇着紫归的双肩，带着怒火地大肆吼道，“你为什么选择司马绍？为什么不选我们的裒儿？我们的裒儿有哪里不好？”
紫归伸开双臂，把王敦搭于自己双肩的两手挡开，站起身来走到一侧的窗边，她看了一眼窗外无远无近，无深无浅，似一堵墙般挡在自己眼前的浓稠漆黑，继而又转过身来指着窗外，对王敦大吼道，“不是我不疼裒儿，而是如若我选了裒儿，就像眼前的这片黑一样，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样？看不到未来。”
对面的王敦因情绪激动而喘着粗气，一脸不愿相信地等待着紫归做进一步的解释。
这边的紫归亦是情绪激昂，她大吞大吐了几口气，待稍微平复几分后说道，“这大晋江山是怎么得来的？你司马家祖上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你都忘了吗？
这江山，这皇位都是你祖上从高祖那一辈，从魏国那里，从幼主曹叡、曹芳等人的身上慢慢一步步攫取而来的……
天理循环。难道你希望我们的裒儿将会是另一个‘曹芳’吗？
若丢了你司马家的江山暂且不论，可别白白害了我裒儿的性命……”
说着，紫归再也抑制不住地掩面痛哭起来。
王敦听此一言，似是有所触动，他的手捏着酒碗，似乎要将手中的酒碗捏成齑粉，不愿相信地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裒儿有你，有我，还有导哥，我们都会护他周全，保他平安长大，稳坐江山……”
还没等王敦说完，紫归就截断他的话，怒吼道，“别痴人说梦啦……导哥已入垂暮之年，你我也年近半百，哪儿还能长留于此世间，把他送上皇位——那个众人环伺最危险的地方，护其平安，保他成长？”
紫归不顾形象地在泪妆交融下的脸上，用手袖迅速擦了一把涕泪，继而又说道，“只有把江山交给绍儿，就算你我都不存于世，也有绍儿手握天下，可保其幼弟裒儿平安。”
不想，王敦听闻此言，放浪地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一直未歇，似无休无止……
最后，好不容易王敦尽量收住笑声，说道，“你把江山交给那个任着性子胡来的小子，就不怕他把这江山给败喽？
还有？八王之乱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你应该提防这司马绍那小子，莫让他去害了裒儿……你还……你还指望着他保护裒儿？别一厢情愿了……哈哈哈……”
王敦一边说着，一边大笑着，那笑声近乎疯癫。
皇权之侧骨肉相残的道理，紫归不是不懂，听得王敦的反问和讥笑，她竟也无言以对。
“丑时，夜半！”帐外的报更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报时声，似幽冥界的催命鬼的声音，听得周围的人都汗毛一竖，觉得这声音似乎在预报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不由得更加紧张。
紫归和王敦听闻报时声后，都同时沉默，各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
沉默……
僵持的沉默……
煎熬的沉默……
眼看离郗鉴带兵举攻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了，紫归有些慌了，她害怕一旦双方交战，事情将一路朝着她不可控的方向驶去。
“时间不多了，你若现在就拔营撤兵，我从中斡旋，或许还能保你平安……”紫归带着慌乱的神情，夹杂着慌乱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王敦又是一番仰面大笑。
之后他带着几分邪魅捐款的笑容，反问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等着看看，若我不走，你们将怎样置我于死地？”
紫归真慌了，她知道一旦驱动开启了兴兵攻罚的齿轮，就连自己若想再喊停，也无力阻止了。
她转过身去，身子对着窗外，不愿让王敦看到自己这幅慌不可支的样子。
倒是她身后的王敦，坦然地打开一坛未开封的酒，索性抱着酒坛喝起来。
他一边喝着，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真是时移世易呀……想不到当初那溪边整天只知道黏人疯玩的野丫头，今天也会成长为下棋布局的高手呀……”
紫归面对着窗外的黑夜，任凭肆意的痛苦表情在脸上尽情流淌，她知道，随着时间的愈趋愈近，她正一步步地将王敦送上断头台。
沉默……又是沉默。
最痛苦的沉默……最难捱的煎熬。
“寅时到，鸡鸣！”外面叫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紫归听闻此声，忽然转过头来，她看见王敦正站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用手指拨弄着油灯中的火苗。
当她走进一看，王敦的食指正在灯芯上灼烧，任由火苗烧得手指滋滋作响，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焦臭味，他竟似没有知觉般不知避让。
“你在干什么？”紫归一边大叫着，一边把自残的王敦撞开。
王敦不言不语，似痴似傻般看着自己那根焦黑的手指。
忽然，有人急入帐中来报，“报……建康城方向有异动，似有大军来犯……”
此时，钱凤兵和王充等一干将领也随即跳进帐来。
王充看了看王敦似乎不太对劲儿，顾不及地转身对着紫归大叫道，“好啊，原来你是来打前哨的……无妨！正好拿了你去做军前人质……”
“快呀，钱凤兵，快把这个王贵妃捆了，送到军前去……”王充对着愣在一旁的钱凤兵指使道。
谁知那钱凤兵在原地愣了一下，眉头一皱，亦不回应王充，他看了看王敦，又看了看紫归，须臾一瞬的停顿后，他走到紫归面前双手握拳，单膝跪地，低头听示。
众人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住了。
此时，换作王充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了，“这……这是什么意思……”王充结结巴巴地问道。
“哈哈哈……”只听得王敦突然又是一阵大笑，继而对着王充说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钱凤兵已叛变，他现在是王贵妃的人了……或许……或许一直都是她的人……”
狂笑着说完之后，王敦一口血喷薄出来，轰然倒地。
就这样，钱凤兵带着其麾下，近王敦一半的兵马投降，还没等郗鉴带兵打到，王敦剩下的另一半兵，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故，也举械无力，愣住了……
这场终极之战最后竟没有打起来……
最后这场胜利，在没有苏峻赶到支援的情况下，建康朝廷就意想不到地取得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晋起龙骧更新，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死关头 决胜取舍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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