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他霎时如闻铜钟嗡鸣,心知不论此时再多愤恨不解,柳杏已死甚至是堕入魔道,生死定局难改,在此虚境里能做的,是追查前世未能知晓的谜团。
沈一一介凡夫俗子,虽心内好奇,也不敢此时掺和仙师之事,遂从地上起来给沈二打眼色,二仆即刻跑出门外,跟着妙嫦阿糍离了南苑。
整个南苑除了不敢进院的丫鬟,只剩正屋里的宋顾二人。
“阿念——”宋锦年不合时宜的一笑,欲去牵住顾念的手,却落了个空,便垂眸只道:“你要去看她境况如何就去,我入从前一样早先打点过,她也不至于那般凄惨。”
听闻至此,顾念本因诸事被隐瞒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大半。不为旁的,只因宋锦年脸上摆着的委屈落寞,忆起虚境里那牌坊、红灯朔下孤只立着的身影,与他那声心悦。
想来年兽降世身带邪魔之气,而后如何去得的神族之地?
“虚境里的稚童如何成了今日这般模样...”顾念诡异地心道,莫名一阵心酸。
二人对视一阵,仍旧是他皱着眉叹声气,上前理理宋锦年那不被拘束的衣领,而后别别扭扭地退后道:“我去柴房,你等我回来。”
再见年的眸子,里头已是欣喜之意,顾念见他点头卖乖,于是安了心。
佩剑仙逸晃动一阵,轻飘飘地绕了圈,一道流光闪过,没入顾念神识,他随后转了身满面煞白,执剑出了门。
宋锦年这一等,便是一日。
夜色落乌,顾念立于房梁之上已有好些时辰,他没什么神阙。□□里离去说是忧心叶姑娘,这全然是打谎子,撒了谎如今仍是耳尖发烫。
那阵流光里,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本不应看到的东西。
离了沈府那处破烂的苑子,他就一直藏匿于府中,宋锦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入了清晨的住处,大有闭门不出,乖乖在此等他回来的意思。
若不是入了流光,他真以为年兽只是年,愿意做个哭包。
“那可是大妖啊...哪里需要我去救他?”苦笑一番,顾念摇摇头御剑离去。
他恨不得此间立即破开这层被福拉进来的虚境,恨不得出去之后甩手不干,回他的醉年街,与他打小认识的陈然同志还热乎着老许家的牛肉面等他呢。
可他若是走了,宋锦年去哪?
“宋锦年你指不定哪哪有毛病.....”顾念越想越不对劲儿,纵身一跃,跌落水泥砖上,惊着好些路过的百姓。
缓缓起身倚靠着不知哪家的土墙,虚境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福神,这一世他是个高三学生,上一世是宋锦年的便宜徒弟,上上世呢?
每一世都有宋锦年,虚境灾祸跟前沉默的福神道那声:“苍生大义,我应当去的。”
去他的苍生大义,已经为这东西陨了神身,为人入轮回还要管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他上哪去说理!
如此前行着,他朦胧着眼却往流光之内出现的地方去了。
——神识没入后
流光一没入他的神识,本人的心念不被允许拒绝,顾念被动地接受一切。
那不明由来的光带来的意识,更似是一团记忆,漆黑一片,这记忆留存可见施术人的功力颇深,甚至令顾念在满面木屑之中嗅见血腥气。
顾念脑海里还停留着宋锦年的委屈别扭样,此刻则立于黑暗之中,他踩踩底下,地面挺厚一层,底下应当是湖水一类的环境,能听见水流声音。
一阵痛苦不堪的喘息夹杂着□□,突然响起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正欲去看——“砰!”的一声闷响,应是重物拖沓坠下地。
接着一阵步伐匆匆而来,那力道踹开了门,一个男子端着烛台进了门,正是先前见过的渡鸦一族,祁。
是来时混入魔族送亲的妖,亦是听命于宋锦年送阿然归家的车夫。
“嗯?”祁微微侧头望向周遭,似是察觉周围有异。
顾念凝息站在原处,按理来说不论虚境或是记忆,内中精怪妖魔人族皆瞧不见入者,大致是因为鸦祁是醉年街的人,各中敏锐比旁的好上些。
好在祁只是端着烛火犹豫顿了顿身子,没细究,直奔床榻。
借由烛光,顾念意识到这是处厢房,原来流光是往这一世的居所里去了——那处院子,木桥莲叶池水,他与陈然以师兄弟相称的府院。
“陈公子,你为何不愿卧在榻上,反倒自讨个苦。”祁略微开口淡淡道,流光中的声音传入顾念的耳朵里像是水泡过的。
话里的意思,方才那声重物坠地便是陈然从床边落了下来,“不对...阿然归去接他爹娘,即便时日不短,也有祁在旁侧明面上护着,怎么会卧于床榻”顾念起疑,沿着其墙角往床榻便移动。
一阵衣袖窸窣,应是卧床之人被扶起,微弱的光下,顾念这才看清挚友的局面——喉咙破开了大口,像是被什么猛兽活活撕扯而下,露出喉咙脖颈的森森白骨,而陈然碧色衣衫早已浑浊不堪,沾染着魔族的血肉与自身伤口的溃烂。
陈然长发遮面,只露唇齿,张口说不出话,出声只有喉咙里残破的:“咳...我...咕噜...无关你的事..咳...何必假惺惺?都走了不是更好!”
话是对鸦祁吼的,可他举止并无惊恐,更多是无奈,他推开祁,手执华钗攥着两片质感不怎么好的粗布衣角,无端端笑了起来,那笑声粗哑难听。
顾念忽的想起从前人在醉年街里,陈然叼着包子骑着车的逍遥姿态,难以联系,此人与陈然为前今两世为一人。
他心道:“宋锦年要祁送阿然,遇上了什么还是出了差池?”
像是自有回应他的话似的,纸折的扇子跌落,发出声响,房内一妖一人与顾念迅速望向厢房之外——影子,鞋履覆上竹木,以桥代路,桥边红光乍起,连湖中跃起的鱼摆尾皆显得妖气。
那人的影子渐近门口,纸扇在他手中一遍遍敲击,人转了身入了门——宋锦年,不,应是这个时间点的木匠、顾念陈然二人的师傅,宋锦年。
真是丝毫未变,顾念退到一处暗地,立于床侧还能察清局势。
此年非彼年,此时倒更像传说中的年兽大妖,红袍晦暗,嘴角挂着讥讽之意。陈然一见他来瞪大了双眸,奋起挣扎着嘶吼:“我师兄呢!咳...你...你把他怎么了!”
“阿念,夜凉,他睡不安稳,我施了个小法让他好生歇息罢了。”年缓缓道,祁立即起身为他擦拭了座位,待他落座,才又讥笑:“怎么?徒儿还怕为师伤他?”
陈然自是不愿不语,他愤恨道:“哼!你卑鄙!师兄受你蒙蔽,你竟妄想...妄想...啊!”话未说完,年竟是烧灼一符扔向陈然的胸腔,那股火由红转乌,受人控制,只烧灼血肉。
年为自己热了一盏茶,那股子牛乳茶腥甜味儿与血肉腐烂搅匀了,不是常人能忍受。
顾念听他道:“蒙蔽?我早已蒙蔽他轮回几世,我是痴心妄想,他休想逃离我半步,你一皆凡人,自顾不暇,若不是我要那叶氏有用,你也不至苟活如今。”
“啊啊啊啊!”陈然自是受不住此等折磨,他咬着牙却也不愿妥协,只道,“你!你与魔族合谋,杀我爹娘,夺柳杏魂魄,陈某便是深深记下,呵——早该料到如此,怪我愚笨,竟真以为你是个木匠,妖魔未有什么两样!”
“哦?”年听言至此,自觉听了笑话,他道,“徒儿确实愚笨,否则你当为师无缘无故送个玉佩与你,人族生死并无什么异常,你们?只是蝼蚁。”
他说罢起了身,悠悠出了房门,鸦祁化回原身渡鸦,嘶鸣凄厉,于房梁之上盘旋几圈,雾烟四起,房外红光掀起,火舌灌入厢房之中,攀上陈然残缺的四肢。
顾念虽知这只是记忆,记忆已成事实,符咒烧不灼,术法不起,便出手去扑火,原是他妄想救起陈然,他站的地方对着年的影子。
火光之中陈然未曾求生,他只桀桀发笑,道:“咳...好一个...好一个蝼蚁,师兄也是人,那你当他作什么?你饲养的蝼蚁丝雀?哈哈哈哈你痴心妄想罢了,师兄何等的谪仙,你一介妖魔怎能与他相配!哈哈哈哈——”
那火霎时更烈,顾念亲眼见着他葬身火海。
...
神魂出了流光,顾念面如死灰,转身不愿去看宋锦年一眼,他强忍着崩意出了门。www.xündüxs.ċöm
一路赶往来时竹木楼阁,顾念心慌,他不知,他到底是在惧怕陈然真的死于火海,还是宋锦年真的烧死了他。
什么叫做蝼蚁,什么是人命不管天?什么是妖魔合谋要叶柳杏陈然死?什么是你早已蒙蔽我轮回数载?还是你从魔族出身,本质带恶?
那只虚境里的锦囊,它的主人第一个入了年兽的胃。
——木匠宅邸
算算时日,此院不过几日未有人归来,灰尘倒是没有的,顾念落于房檐,垂眸轻蔑一笑,他有理由相信,哪怕是落了雨也未必会打湿这院内砖瓦。
这院子修的其实不久,年份怎么看来的也是从前跟着朱砂前辈学的,虽不说是精通,细细去看还是能显见。
专门给他与阿然修的。
妖族构造新居,墙院落脚之处会顺着撒一路银色粉末,照在月光之下如同千媚的胭脂。宋锦年是醉年街之主,连房檐上都洒了个遍,生怕有道行的□□凡人瞧不出这是妖府。
好个大妖,若是当真,那今夜与他了断罢也!
他入了院子,却被裹于月下,一道白衣立于树下,道:“阿念,你当真要与他断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这福神让给你当行不行顾念陈然更新,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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