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踱步至座上坐定,望着堂内几人,淡淡开口:“她晕着呢,走不了。”
“什么?”闻人慧身后一稍年轻的中年女子忍不住插话,被闻人慧瞪了一眼。她转头问:“殿下,好端端的,言卿怎会晕呢?”
风临笑了笑,那表情说是笑,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怎么叫好端端呢?吾寻到她时,她正在街边流浪呢,神志不清,连吾都认不出,许是虚弱,不多时便晕了,到现在也没醒。诸位大人若不信,可移步至后院,一看便知。”
几位人对视一眼,没有走的意思,风临便从座上起身,扶着刀领着她们去了后院。几人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两把古刀,惧是眉头紧锁。
寒江与一行仆人跟随在后,见几位大人神色不佳,低声解释道:“殿下日夜刀不离身,并不是针对几位大人的,大人尽可安心。”
“是啊……”风临在前方头也不回地接道,“是啊……”
原本面色稍霁的几人听到她的声音又是一阵皱眉,一行人行至风临主宅,看到了消瘦昏迷的闻人言卿,倒是信了两三分,原本想就此把她抬回闻人家,奈何府上医师讲得骇人,风临的面色又越变越差。几人心中微惊,匆匆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说明日再来。
风临没那个耐心送她们,随口叫寒江把她们送到门口。自己则在房中临窗软榻上休息一会,刚刚合上眼,白青季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殿下,又有人找。”
“谁啊?”风临手撑着头,连眼睛也没睁,言语之间尽是不耐。
“清华公子。”
“徽仪?”风临轻轻睁开眼,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快请进来啊。”
白青季道:“已在厅里候着了。”
再乏也要见徽仪,风临一个轱辘从榻上爬起,快走走至前厅,子徽仪正站在厅中望着茶盏出神,眼睫染上碎碎的金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清河。
“徽仪,你怎来了?”风临走至他身侧坐下,轻轻笑着望他。
子徽仪对她也回以一笑:“殿下一走这么多天,我不应当来看看吗?”
“应当,应当。”风临虽神志清醒,可到底喝了许多酒,点点醉意混着困劲上来,眼睛也朦胧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温柔望着他道:“你今日不来,明日我也要去寻你的。多日不见,我很想你,总觉得你又漂亮了些。”
子徽仪微微脸红,垂下了头。一旁的白青季简直没眼看,快步溜出门做个门神,一刻也不想在他俩跟前待着。
子徽仪轻声道:“殿下这几日去忙什么了?走的这样急?”
风临笑呵呵用手指牵起他的衣袖作枕,轻轻伏在桌上,道:“去找人去了,以前那个闻人小状元你知道么,我把她抓回来了。”
他微惊:“她还活着?这当真是件好消息。”
“嗯。”风临靠在他的衣袖上,轻嗅他身上的清香,淡淡的花木香气萦绕鼻尖,让她莫名安心。
子徽仪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风临的头,乌黑的发似最软的绸缎,柔亮水滑,指尖微微掠过,他一时心乱。
风临抬眼看着子徽仪摸头的手,轻轻笑道:“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我……”子徽仪触电般收回了手,红着脸低头。
风临从桌上起身,后仰着靠在椅背,道:“徽仪啊,我的王府很空。缺一个王夫。”
子徽仪的心似被她一击,跳的厉害,脸似火烧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深深垂着头,攥紧袖角。
风临见他低头不语,缓缓起身走至他身后,在背后注视了一会后,忽然伸出两只手,捧住子徽仪的脸,微微用力,迫他后仰望向自己。
子徽仪的脸很烫,滚滚温度灼得她指尖微痛。
风临轻轻俯身,望着他道:“徽仪,你现在想嫁人吗?”
二人的距离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子徽仪闻到风临身上淡淡的花酿香气,似也染了几分醉意,大脑一片空白,脱口道:“想。”
“想嫁我吗?”
“想。”
子徽仪望着风临黑亮的眼睛,她的眼睛此刻一改平日里的死气,映着明晃晃的光,他甚至可以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心越跳越快,他的双手因紧张牢牢攥着衣袖。
在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那个即将落下的吻。
但风临到底没有吻下,她轻轻起身,用手指在他的额头轻轻一点,柔声道:“那我今年便向陛下求娶你,委屈你再等些时候。”
子徽仪身姿坐正,手指轻轻摸上额头,小声道:“不委屈。”
风临侧身不知在想些什么,抱着手极为认真。子徽仪看了她许久,红着脸问:“殿下,您的伤好些了吗?”
“嗯,已经好了。”风临轻轻回答。
“殿下近日也回趟宫中吧,五殿下很担心您……”
风临点头道:“明日便打算去的。徽仪,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来的?”
“自己悄悄来的,戴着帷帽绕路,应当没人认出我。”
风临没有说什么,忽又道:“我最近救了两个男子,暂居府中,一位为故交胞弟,一位乃重要的知情人。”
子徽仪微愣:“殿下为何告诉我?”
风临坦然道:“怕你误会。我不喜欢误会,会影响感情。这事要保密,你不要同旁人讲。”
他点点头,风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时候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待到他将欲出门之时,风临忽然俯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徽仪,谢谢你今日来看我。”
温柔的话音,尾声带着点点醉意,子徽仪一路红着脸颊,到了丞相府也没消。
抬脚下车,还未站定,府里的小童便急急地迎上来道:“公子这是去哪了!等了您好些时候了,快随奴婢来吧!”
子徽仪一头雾水,边走边问:“等我?谁会这个时间等我?”xündüxs.ċöm
小童走得急,额上满是亮晶晶的汗,“缙王啊!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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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得了许可,风临便往皇城去了。去之前她反复熏香,检查了许多遍,甚至涂了点多年未抹的胭脂遮掩气色,再三确认无异样后,才坐上车驾出门。
她是有些紧张的,生怕露了马脚被皇夫瞧出来,皇夫身子不好,经不起忧思了。风临细细和寒江在车上对了对带的礼物,不多时便到了皇城。她正欲直奔栖梧宫去,不想又被等在门口的梁右监拦住。
看着风临要吃人的眼神,梁右监连忙赔笑:“祖宗,奴也是奉陛下之命在这候着您,推脱不得啊。”
风临撇嘴道:“罢了,走吧。不过这次没你的金瓜子了。”
梁右监笑道:“殿下饶了奴就是天大的赏赐了。”
紫宸殿有些远,风临路上难免与他闲聊,“右监算起来也到了年纪,怎不想出宫呢?”
他笑道:“家里指着奴一人养活呢,再说奴出了宫什么也不会,也早过了嫁人的年纪,不如留在宫里呢。”
“这样啊。”风临回了一句,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进殿前,还是赏了梁右监一小把金瓜子。
入了殿,风临一愣,她似乎进来的不是时候,武皇正坐在椅上听卫嘉士弹琴,瞧着气氛颇佳。自己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尴尬。
武皇抬眼看她,倒没什么介怀的样子:“来了。”
“嗯。”风临走至近前,卫嘉士也停了手上动作,起身对她行了一礼。风临看着他的打扮不禁皱眉,许是错觉?可怎么看,这卫氏的装扮都与当年的皇夫太像了。加上卫氏原本气质与皇夫就很相像,远远一望或可乱真,风临是皇夫亲女,皱眉也难免。
更让风临意外的是,行了礼,卫氏居然就坐下了,完全没有走的意思。而武皇也就这么开口了,似乎也并不在意,道:“近来有朝臣上书,说南面有异动,你怎么看?”
南面?南面指哪块地方?南面异动同她讲什么,也不是她管的地方。风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回道:“臣愚钝,不知。”
武皇道:“那南面的符州,不知何时聚了些人,成了个民军,杀了符州知府,抢了官粮。思来想去,眼下唯你最适合平叛,不知你意下如何”
风临为难道:“陛下,符州地远,臣不知底细,贸然前往恐横生事端。不如择一位可靠的南方武将,像驻扎在……”
“那群老臣荐你时,朕也说,定安王劳苦功高,平个符州这种小事,怎好用牛刀呢?”武皇话音轻缓,意味不明,“但细细一想,她们说的也有理。你手握重兵,却不服调令,惹出许多事端来,放眼朝中武将,唯有你最需一个正名的机会。”
这话意味很明显了,此行是“平叛”是假,试探是真。知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也不问旁的废话了,风临心一横,跪道:“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力。”
武皇嗯了一声,正欲开口再讲,风临突然跪在地上开口道:“若此次臣得胜归来,能否请陛下给臣一份恩典。”
“你且说说看。”
风临抬头正色道:“臣想向陛下求一份姻缘。”
此话一出,武皇脸上难得露出一瞬错愕,不过片刻便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前些日还有朝臣提及此事,算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此事倒也不算唐突。”
“陛下这是答应了?”
“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风临面容不变,语气却不自觉放缓:“丞相之子,子徽仪。”
武皇没有说话,饶有趣味的打量了她许久。
风临暗观其脸色,心想说都说了,何必畏缩,死也死的痛快点,索性眼一闭道:“求陛下怜悯臣多年苦劳,成全了臣这份心愿吧。臣自知资质拙劣,不曾贪求过功名利禄,只想同陛下求一位知心人。臣无以为报,日后定当割肉奉君,肝脑涂地,报陛下恩典!”
武皇道:“你想娶子家的公子,不是不可以。换一位吧,这位朕已打算许给风恪。”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头顶,风临一时恍惚,她手脚发麻,胸口一阵一阵发紧,颤声挤出了两个字:“什么?”
武皇看着她,没有回答。
风临身形一踉跄,原本挺直的跪姿立刻向前弯曲,伤口一阵阵抽痛,双手死撑着地面才没有出丑。她跪在地上平复了许久,才仰头望向武皇:“陛下……为什么?子家的公子那么多,三姐为何不娶旁人呢?”
“陛下!”她眼神有些失焦,跪在地上焦急道:“臣会去平叛,只要陛下想要,哪怕刀山火海臣都不会有二话!臣会是您最忠诚的犬马,最得力的刀剑,符州,东夷,漠庭……只要陛下想,臣便去战。只求陛下不要把他赐给缙王,臣从未向陛下求过什么,只这一件,只这一件!望陛下怜悯臣,别……”
“好了。”武皇抬手打断了她,缓缓道,“若你这次事做的漂亮,朕会把他赏给你。”
“多谢陛下!”风临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嘭地一声巨响。
武皇微微皱眉,道:“你退下吧,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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