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抄经能静心,下棋其实亦能,她研习棋艺没多久,也不指望着能赢,只盼着每日进步些罢了。
老侯爷屋子里并不焚香,清晨起来有一室茶香,下午来就满是鲜果的味道,他静坐在一张竹制躺椅上,只让人觉得风骨非常,寻常时候并不见杀气。
从老侯爷那里出来时,刚刚巳时初刻。
雪莹扶着她往外走着,“适才陶二夫人、二少夫人和五姑娘来了,现下正在长宜轩用茶。”
她小心地瞧着少夫人的脸色,生怕她生气动怒,忙补充道:“若是您不愿意见,奴婢便去回一声,说是老侯爷找您有要事,实在抽不出空来,您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奴婢把人打发了也就是了。”
玉珠手上戴着个色泽翠碧的翡翠玉镯,温凉的触感跟棋子差不多,“见见。”
主仆一行回了长宜轩。
陶家三位女眷见她来了,都齐齐起了身,甚至屈膝行起礼来。
“见过县主!”
玉珠并没有殷勤地上前去搀,也没有冷着脸耀武扬威,只道了一句:“不必多礼,都起身坐吧。”
陶家三位女眷讪讪的起了身,陶二嫂子细细打量她,心道: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换了从前,这四妹妹必是怯懦卑微,遭了这档子事还不得哭成个泪人。现下竟是端庄大方,不疾不徐的,且不管里子如何,这面子实实在在是撑住了的。
陶家二婶是长辈,从局促里硬挤出亲和的笑脸开口道:“你自有了身子,我们做长辈的也没来看看,实在失礼,今日得了闲,便来瞧瞧你,怎么样了,害喜可厉害吗?”
“都还好。”玉珠微微含笑淡淡道。
“妹妹身子好,我便安心了,多少妇人怀孕初期总是吃不好睡不好,我和你二哥哥担心了许久呢。”陶二嫂子笑道。m.xündüxs.ċöm
“劳二嫂嫂挂心了。”玉珠的称呼虽不见外,但语气依旧淡淡。
两位妇人尴尬了一下,二婶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家闺女,一旁鹅蛋脸丹凤眼,穿着妃色蝶戏水仙裙的少女忙起身过来拉着玉珠的手说:“四姐姐咱们多日未见,我可想你了。”
玉珠依旧抱以淡笑。
二嫂子见她这般态度,干咳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嘴。
“那天的事,我们多少也听说,四妹妹无辜受委屈了。公爹其实也是心疼妹妹的,每日送去的饭菜也用不了多少,谁也睡不好,人也肉眼可见得瘦了。”
玉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盏里的白水,不置可否。
在听见陶友德日渐消瘦时,攥着帕子的手,还是忍不住紧了些,偏偏心里却极明白,所谓寝食难安,哪里是心疼她,不过是为着关在后院里那一位心肝宝贝罢了。
陶二嫂子立马又道:“说来此事实在是三妹妹不应当,我和你二哥哥都为妹妹你叫屈。”
“是啊是啊,你二叔也说你委屈了,宝珠那丫头也忒骄纵了些,吃些苦头也是应当的。”
玉珠瞧着那一张张殷勤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没出嫁时,二嫂嫂是最瞧不上庶出的,二婶婶对她也不过是眼不见为净罢了,现在倒像是极疼爱她一般。
她们挂着尴尬的笑脸,其实也未见得很想过来,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赔笑,不过是为着家里的夫君、儿子的前途舍了脸面过来,生怕玉珠和元家心里头有气,抬抬手,就让他们的夫君、儿子在官路走到头。
玉珠渐渐觉得,权力这东西真是奇妙。
“二婶、二嫂和五妹妹一早出来都饿了吧,小厨房新制了些糕点,叫她们端些来,大家尝尝。”
陶二婶干巴巴地勉强一笑,忙扯开话头,“今日休沐,怎么不见四姑爷?”
旁边珍珠捏着一块七巧点心,垂下隐隐发亮的眼睛,状似不在意的吃糕点,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说是有些事要忙,一早便出去了,没说准何时回来,二婶找他有事?”
陶二婶略有遗憾,却不好表露,只笑说:“没有没有,随口一问。”
陶二嫂瞥了一眼满头珠翠盛装而来的五丫头,强行把脸上的不屑和嘲讽压了下去。
玉珠不是瞎子,自然一进门就瞧见了陶珍珠的打扮,水粉胭脂全上了脸,头上戴着一对惹眼的玉垂扇步摇,又簪了穿花戏珠的小花簪,脖子上挂着雕工精细的金项圈,装扮得很是惹眼。
虽说是侯府尊贵,上门来为着体面,着重打扮些也是寻常,可偏偏这裙子领子开得略微大了些,妆容画的也略微美艳了些,难免不叫人多想。
“五妹妹下个月就满十五了吧?”玉珠含笑问。
陶二婶回话道:“难为县主记得清楚,下个月初三便是这丫头的生辰。”
“女儿家及笄是大事,只是我这阵子事忙,到时未见得有空去观礼,雪莹去把那对富贵双喜宝石簪子拿过来,送与五姑娘。”
陶二婶忙道:“呦,如此贵重的物件,县主真是姐妹情深,珍儿还不快谢过你姐姐。”
五姑娘欢欢喜喜地起身谢了,二嫂子笑说:“瞧着你们姐妹友爱,倒叫我想起你二哥哥说的,幼时带着姊妹们出游放风筝的趣事来,四妹妹是最体贴乖巧的,不像她们大的小的四处乱跑,你二哥哥还得一个个的‘捉’回来。”
她努力提些童年趣事出来,盼着玉珠能想起从前的好了,却不知道,那时三姑娘五姑娘拉着风筝乱跑,玉珠独独安稳待着,原因并非她乖巧,几岁的孩童哪有不爱玩的呢,不过是下人们惯会看主人家的脸色,根本没有给不受宠的四姑娘准备风筝。
“及笄之后便是大姑娘了,可以说亲了,二婶可给五妹妹瞧好了人家?”
陶二婶搓着衣角,勉强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不急,且慢慢挑吧。”
这话刚出口,忽闻的有进门的脚步声,陶珍珠眼前一亮,笑容立马堆满了整张青春娇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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