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数着碗里的饭粒，觉得自己该好好翻一翻黄历，看看今日是否忌说话，忌张嘴。
“我并不是存心的，是因为成婚那日你先替我打算好了如何苛待你，而后你又很坦然地睡熟了……”元永舒脸上隐约可见一点不自然的红，一字一句地往外说着这些话，又觉得有点好笑。
玉珠像是被谁揪住了耳朵，那简单几句言语灌进去，在脑子里炸开，当即给她闹了个大红脸。
饶是心态极佳的元三公子，此刻也觉得自己变得笨嘴拙舌不好解释。
这叫他如何说，说他娘子在天天顶着一张纯洁无辜、不通情事的脸，在床脚躺得淡定又坦诚，他贸贸然过去扯人家的衣裳，会觉得自己像个没安好心的流氓？
他不觉得玉珠刚成亲那几夜的单纯无知是做戏，定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关窍。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那样躺着不能……生孩子的？”
玉珠恨不得做鸵鸟状一头扎进沙堆里，可她不是只鸵鸟，只能被迫在这里活活受煎熬。
“一开始觉得不对劲，但有些想不明白，后来咳，就是烧东西那天明白的。”
上好的梨花木椅子，被水葱似的指甲生生抠出几道划痕来。
元永舒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尽量维持着脸上淡然的表情，“烧的是什么？”
“《十八春景图》”玉珠咬着舌尖，硬撑着才没倒下，她觉得便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也顶多这样浑身不适了。
元永舒平静的脸上生生被撕开一道裂痕，像是红颜料沾了水，迅速化开，不由分说的像四处晕染开来。
他内心汹涌翻腾，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学会了吗？”
问完这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唐突。
玉珠从脸红到脖子根，即刻想咬舌自尽，陶二叔那句“咬舌自尽死不了人”又在脑海里蹦跶，遂只好作罢。www.xündüxs.ċöm
“要不……”
玉珠听他说这两个字胸腔怦怦直跳，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口窝窜到四肢百骸，让人浑身发麻。
紧闭的房门被“砰”的一下撞开，她如临大赦地从那古怪的情绪里挣扎起来。
转而又听进门的人道：“大白天关什么门？在里边造娃娃呢？”
那抹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红，越发肆无忌惮地涌了上来，死死趴在皮肤上透得更浓艳了。
来人实在衣衫褴褛、面又风霜，实在累的不成样子，没注意到这对险些要去造娃娃的鸳鸯的脸色。撩开边缘磨损半旧的青色长袍，一屁股落了座，捧起元永舒面前那碗甜汤，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
“越州这一趟，腿肚子都跑细了，鞋都跑坏了三双。”这爽朗明快的声音不是周承运又是谁。
不过现下他顾不得那对不自在的新婚夫妇，摸起桌上的金丝花卷，就这剩菜往嘴里塞，这一路艰辛可把他饿坏了。
元永舒尽量把表情调整正经些，帮他倒了杯水。
“多谢……”周承运接过水时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那一抹诡异的，还没消散下去的红，还在他脸上挂着。
再去看一旁的小娘子，脸上红的更甚，他使劲咽下去嘴里的花卷，艰难地说：“你们怎么脸红成这样？我进来前，不会真想白日宣淫吧？”
玉珠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我，我去让厨房再添几个菜。”
“不用，这些够吃了！”周承运说，他示意她坐下。
玉珠没了借口，只能又坐回去，心道：反正不会比刚才再难熬了。
“这次越州一行还算顺利，最难办的就是陶三姑娘。”
“我姐姐？”玉珠有些吃惊，忙又问：“她还好吗？”
周承运夹起一块蒜蓉排骨放进嘴里，含混说：“也好也不好。我到的时候我觉得不好她自己觉得好，现在我觉得她好了她自己觉得觉得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周承运叹了口气，“我到的时候她正满面含春的被人钓在鱼钩上，嘴里全是表哥表哥表哥表哥。我好心把她从鱼钩里拽下来吧，她又要寻死。”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是有些怨，可还是挂念的。
周子舒大口地吃菜，抽空回她，“还行，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可能是怕疼不怎么闹着要死了。”
元永舒也没完全听懂，便问：“你说清楚些。”
“李朝旭用了点小手段，三姑娘对他死心塌地，以为遇上了什么真命天子，实则一开始就是人家算计好的。我自然见义勇为了，跟她说这就是个扣，那李朝旭不是好人，可她不听，觉得我是造谣诬陷。我能有什么法子，眼瞧着他们要商量婚事，我只能入夜把她绑了。”
玉珠眼睛睁大了一圈，“那我姐姐……”
“绑了她后带她去青楼转了一圈，让她瞧了瞧她端方温雅的好表哥，跟芍药姑娘如何缠缠绵绵一夜春风，就把她放回去了。泡青楼的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婚事告吹，寻死觅活，哭着要回京。”
玉珠不由得看了元永舒一眼，苦笑了一下。
元永舒却绷着脸，严肃说：“如此一来，李家就不能顺利搭上礼部这条线。”
“可清风帮也没闲着，已经在向全国四散了，势力不容小觑。”
元永舒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事关机要，要不要让她听，却见她有些出神，便问：“想什么？”
玉珠捧着碗，抿了一口汤淡淡道：“在想那位芍药姑娘姿容如何，可有天香苑的姑娘美？”
周承运被一颗青菜卡住，实在想不到一个养在后宅的小娘子，如何知道外头青楼的名字。
“你知道天香苑？”
玉珠浅浅一笑，“只偶然路过瞧过一眼，见门口云香鬓影美人如云。”
元永舒眼皮子一跳，怪不得他隐约觉得这几日小娘子有些不对劲，偏她只用心扒米粒并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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