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西北汉中郡那边,开始不断有自北、自西而来蛮人异族犯境。
为了保证边境的安全,朝廷不得不常年派出二三十万大军,定期扫荡紧邻汉中的陇西、河西二郡,几十万大军和数量更多的迁徙蛮人,几乎将整个雍西五郡打成了尸山血海。
每年都有上百万的蛮人被杀,朝廷也没好到哪去,历年战死在西北边疆的士卒不下五万,伤者更是十万以上,损失堪称惨烈。
可就算如此,那些草原蛮人、西域异族,依旧像是杀不干净一样。
每年杀了一批,第二年就会有更多的人,涌进雍西这片土地上来,然后重复上一批人做过的事情,与楚国展开拼死争斗。
为了生存,想要求活的人,那种坚定的意志,是根本无法摧毁的。
因为这是刻在人骨子里,刻在一个族群文化里的本能。
为了活下去,哪怕知道如今的雍西五郡,已经成了一个来者必死的生命绞肉机,可依旧有大量为了族群存亡搏一条生路的人,前仆后继的冲进来,在这生命猎场求一個机会。
楚国,则只能被动的加入这场战争,跟着那些蛮人异族,在这生存场厮杀着。
就和当年的周国一样,被一个河陇二郡,牵绊住了脚步,被无数想求活的异族拉住了手脚,不断的在这片异域流血虚弱。
不过楚国比周国好上一点的,就是楚国的体量比周国更大,面对的敌人也比周国更少、更弱,所以哪怕被不断放血,但因为自身的造血能力却是更强。
流失的这点血液,还没等对身体造成各种影响,就有更多的新鲜血液被补了回来,身体甚至还更强壮了。
或许也正是因此,所以面对这残酷的西北战事,哪怕死伤损失如此惨重,楚国却也能坚定不移的坚持下去,而不是选择龟缩保守吧。
如果说西北河陇的战死,对楚国来说,就是一个虽然痛,但是能接受的伤口的话。
那么同样起自神武二十五年,祸端兴于南海的海寇之乱,就一个让人全身发痒,却又无法根治的顽疾了。
因为南极地火已经开始爆发,生活在南海岛域的大量岛国,不得不乘船出海,前往没有地火滋扰的北方,希冀在那里求得一处栖息之地。
于是虽然限于海船不足的缘故,那些南方岛国无法像草原蛮人、西域异族一样,直接来个举族、举国迁徙。
但是以南海的环境,万岛林立,那些岛国过往生活习性,就喜欢乘舟而行,喜欢打大船,往来皆以舟船为主。
如果说九州的各国,建国是以陆军为主的话,那南海各国,则就是以水师的为主了。
因而任一南海小国,基本都能拿出数千条船,其中能通行海域的百料大船,不下数十。
一些南海大国,更是舟船十数万,海船数千,遮天蔽日,盖绝域海。
像这些岛国,此一窝蜂的朝北边涌来,那几乎就意味着海疆糜烂。
楚国在九州诸国之中,已经算是兴盛舟船的大国了。
可哪怕是楚国,举国船只也不会超过十万,其中可称得上大船,能通行大海者,更不会超过三千。
以这点实力,面对铺天盖地而来,数量多达数万、十万的南海舟师,根本就是浪涛里的石子,只要撞上,那瞬间就会被淹没。
因此,除了在开始时,依旧坚持巡视海域,清扫海寇,硬撑了一段时间外。
等楚国那仅有二十万的水师,在损失了过半人后,就果断撤回了港口,保存实力。
除护卫一些重点区域外,便再不外出了。
但如此一来,楚国的数万里海疆,也就彻底沦为了那些南海匪寇的乐园,从此烽火四起了。
上万条船,数十万海寇,活跃在楚国的沿海,时不时就上岸劫掠,严重的甚至还攻打城镇,公然割据。
毕竟这泛海而来的海寇,本质还是想给自己国家部族寻一个栖息之地,与寻常只为劫财的海寇,还是有极大区别的。
不过这种想占据领地的行为,自然受到了楚国的严厉打击。
在海上,受限于船只水师的势弱,楚国不得不避让。
但是那些南海海寇如果上岸,没了舟船依托,楚军可就半点不惧了。
甚至都不用楚军出手,那些被封在岭南的临海藩国,自己就带兵把那些跟他们来抢地盘的海寇,给直接赶下了海去。
两边一个想上岸,一个苦于海疆的匪患,就这么拉扯了下去。
就连楚国的临海、广陵、建安三郡,也因为海寇的缘故,不得不放弃了沿海的大片小城镇,除了几个重兵把守的大城外,大量的百姓都被迁到了更为安全的内地。
沿海一百里内,就这么被放弃了。
不仅是楚国,北边同样临海的梁国、南郑、晋国等国,也和楚国一样,受到了海寇的袭扰。
只不过他们因为身处北边,距离南海有些遥远,来自南海的海寇赶不到那么远,海疆寇患少一些罢了。
只是晋国、许国那边,海寇的匪患较为严重些。
因为那里不只有来自南海的海寇,从东海那边,也有被海上风暴驱赶而来的海寇,开始向着九州迁徙。
目前这些人已经在豫州、梁州一带登陆,正频繁的骚扰晋、许二国的海疆,给他们造成极大困扰。
就连豫州的战事,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影响。
总之,整个九州,凡是沿海之国,那永无止境的海寇的骚扰下,就没有不饱受其苦的。
只是楚国的运气差了点,北疆有草原蛮人、西域异族入侵,海疆则有南海海寇作乱,骚扰沿海。
哦,不对,还要再加上一样。
西南那边,紧挨着的南域雨林,近段时间也出现了一些往北迁徙的小国部族。
似乎在雨林的最南端,也开始出现了地火肆虐的情况。
一些雨林南部的小国部落,因此失去了家园,不得不向北迁徙,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在他们的迁徙潮影响下,雨林南部、中部的一部分国家部族,也被裹挟着向北迁徙。
只不过因为雨林中,地火出现的区域还是太小,覆盖面还不算很大,所以受到波及的部族国家不算多。
由此引起的迁徙潮,就算有影响,也被雨林中部、北部的国家部族给暂时挡住了,仅有一小部分扩散到了楚国西南。
这些仅有的影响,也很快就被西南的大理、南诏一系的藩国,给轻松解决了,并没闹出乱子了。
只是这个消息,被传回了巴陵,让朝廷好对此有个准备。
毕竟任谁都清楚,眼下雨林的骚乱,仅是个预兆。
随着地火的北上,很快整个雨林都会受到波及,最终所有林海都化为火海。
而在这冲击之下,凡是生存在雨林中的部族国家,为了生存,都会向北迁徙。
届时,楚国就不得不面对,整整一个域的人口迁徙潮的冲击了。
哪怕南域雨林因为环境的缘故,里面生存的人口较少,可能还比不上北域草原。
但再这么少,那也是一个域的人口,数量也是以千万计的。
这么一个迁徙潮,可不像北边的草原蛮人、西域异族那样,还有一个魏国在帮着分担压力。
南域雨林的林中之人,可是只能由楚国一力抗下的。
现在西南那边的十几个小国,甚至包括岭南的藩国,在得知了雨林的异变之后,都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
建设关隘,修缮城墙,征募兵马,囤积粮草……
凡是和战争有关的事物,西南、岭南的藩国们,都开始了准备。
因为来自南域雨林的迁徙潮如果真的到来,那么第一波受到冲击的,就是西南、岭南区域。
他们这些藩国抵在第一线,那是想逃都逃不了,只能和那些雨林之民死磕下去。
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敢懈怠。
总之,北疆战事正酣,海疆匪寇不断,西南战云笼罩,这就是近十余年来,楚国所遭受的事情了。
在这三大战场拖累的情况下,楚国境内腹地,尽管依旧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但这份盛世,也是带上了一分阴霾,着实暗淡了几分颜色。
……
巴陵城。
经过长达三十余年的盛世渲染,这座帝都也渐渐多了几分历史的沉淀,展露出来独属一国中心的底蕴与富贵。
“真是一场繁华好梦啊!”
皇宫观星台,陆渊站在台上,登高远眺,看着几乎无边际的巴陵城,谓然长叹一声。
而后扭过头来道:“孙兄,你说是不是?”
旁边孙思文点了点头:“确实是一场繁华好梦。”
时已神武四十年,又是十五年的太平岁月。
随着人口的繁衍,四方之人的汇聚,巴陵城又大了一圈,人口也再度攀升到了三百万的可怕数字。
在这种依旧以农耕为主的社会,像巴陵这种巨型都市,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别说在楚国了,就是在整个九州,那都是绝对的天下第一城。
因为如今的中州霸主,曾经的九州第一强国,如今的国都大梁,人口也才刚刚百万的规模而已。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战争,梁国也被拖的筋疲力尽,国都大梁的人口不仅从原本巅峰时的一百五十万众,跌落到了此时的一百万人。
就连梁国天下第一强国的宝座,也人拉了下来,换了江山。
大梁的繁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印证着一个帝国的兴衰。
当然,这只是实际中的大梁。
在现实中,在外人看来,如今的大梁,依旧是天下第一城。
梁国,也依旧是天下第一国。
因为真正的第一,楚国,已经有十年时间,没有向外人公布自己的人口、兵马、钱粮产量的重要数据了。
“十五年积蓄,我大楚一直都在隐藏实力,用连绵兵戈,以及这场繁华大梦,来迷惑世人。”
陆渊注视着巴陵城,心中思绪飘远,口中历数:“七千万的人口,三百万的兵马,年入四亿两银子,开田六亿亩,产粮五亿石,先天七十二人。
十五年时间,我大楚已经积蓄出了这些家底。
但是却一直隐藏着,就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为了取信于北国,我连年兴兵,聚数十万众于陇西。
撤村废镇,弃守数万里海疆。
姑息西南,放任林民坐大。
靠着这些近乎于自残的手段,总算才让那些人放心。”
近些年来,楚国向外界展示的,只有北疆的战事,海疆的匪患,西南的烽火,以及国内的歌舞升平。
而楚国不公布自己数据的行为,也更像是自身被那连绵不绝的战争,给拖的不堪重负,整个国度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
眼下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嗯,这也的确是楚国,想传递给外人的信息。
不然,你难道要将楚国的真实信息,告诉天下人吗?
这样倒确实是大扬国威,震慑天下了。
但是震慑过后,就注定一地鸡毛了。
原因嘛……
如果南边的楚国,是个内忧外患,问题重重的国家,那么北边的梁国、魏赵徐等国,自然可以放心的大打出手。
可要是楚国是个钱粮充裕,兵戈锐利,内外无忧,底蕴冠绝天下的国家。
试问,这样一个强国,就躲在你后面,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谁心里不忐忑,谁心里不会防着一手?
梁国和魏赵徐等国开战,又如何能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魏赵徐三国,又会不会担心,等自己和梁国拼了个两败俱伤,楚国来捡了桃子?
因此不解决这些国家的疑虑,他们是不会遂楚国的愿,在青州大打出手的。
没人想为他人做嫁衣。
这也是楚国明知只需防守陇山,就可以封锁西北,以极小的代价护住汉中,却依旧要硬是出兵河陇,与草原蛮人、西域异族死磕的原因。
你不舍得付出一定代价,怎么取信于人?
魏国和楚国一样,同样面对着草原蛮人、西域异族的入侵和威胁,在边疆北面和西面,同样深受此患。
为了抵御那些异族,魏国死伤的人,只会比楚国更大。
唯有经历过,才能知道其中苦痛。
同样的,深受海疆匪患之苦的梁国,也能体会楚国的难受。
所以对于楚国在无尽边患中,不断虚弱的言论,北边四国,是颇为深信的。
因为他们面临一个边患,就深感疲惫,应支不暇了。
楚国一下面临三个,几乎等于面临三个霸国围攻,又怎么可能好受?
梁国扛着魏赵徐三国的围殴,被打了十几年,最终变得民乏财困,海内虚耗,户口大减,兵钝甲破。
楚国就算好一点,又能好到哪去?
正是有着这种楚国和自己一样的观点,才有了如今九州尽皆疲惫的局面。
“而眼下,我是注明了,朕听说,魏国已经尽数放弃自己占有的兖州之土,把举国之民,都迁入了河南、南阳二郡,重点防守朔方、关内,经营原本的周国故地了。”
陆渊继续提起最新的一则消息。
随着时间过去,北边最早发起的寒潮天灾,在经过三十余年的演变之后,已经逼近到了兖州区域。
此时兖州整个北部,都已经化为了冰天雪国。
而兖州中部,则尽数被南迁的那些草原蛮人和兖州小国之民占据,上千万人挤在那里,每日都在疯狂的向南进行迁徙冲击。
寒潮在不断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他们一日不向南走,下一刻就会被风雪吞噬。
这已经不是风雪逼迫,而是火烧眉毛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魏国在迁走了所有的兖州百姓后,也没继续死撑着不退,而是干脆利落的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兖州之土。
把兖州南部的土地,让给的那些急红了眼的南迁之人。
只是即将被寒潮吞没,已经被迁的没几个人的兖北土地,可以随手放弃。
但依旧是重要的产粮地,并且未来二三十年内,应该还能安稳的雍州东部之地,或者说朔方、关内二郡,魏国能放弃吗?
当初此二郡,周国后方的河南、南阳二郡,就是安全的腹地,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钱粮兵甲,以支应前线的战争。
有着这份底子,周国依旧是天下霸国,能称雄于世。
而等到周国放弃了朔方、关内二郡,河南、南阳就成了前线,二郡百姓变得直面战争,再难以安心生产。www.xündüxs.ċöm
于是周国陷入了钱粮短缺,大面积饥荒的窘境。
国中再也难以支撑大规模的部队,养活不了更多兵马,最后哪怕有着梁国帮助,也迅速被魏国给消灭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有着周国的例子在,魏国应当清楚,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陆渊说到此处,语气有着感慨:“但是来自北边的草原蛮人,还好对付。经过了数十年的消耗,原本有数千万人的草原蛮人,眼下已不足千万了。
如当初的雪原蕃人一样,死伤太多,成不了气候。
最后不是被人吞并,就是消亡再南迁途中。
可西边来的那些西域异族,他们可才刚刚启动迁徙。
以西域之广阔,这些异族最少也有三四千万人。汇合草原蛮人以及兖州残民之后,这些西边的难民,人数甚至可能达到五千万众。
而如今之魏国,可还有四千万人?
其东有梁国,西有异族,北边盟友赵国,似乎也对魏国之河南郡,蠢蠢欲动。
今时之魏国,与它时之周国,何其相像?
魏国如果不想步周国后尘,那就必然需要作出取舍,放弃与梁国方面的战场,全力保住国内。
其若是退出,赵徐二国,再难与与梁国抗衡。
我大楚消耗四国之策,也将失效。”
陆渊语气低沉,声音中带着坚定:“所以,我们等了数十年,尽管时机还不算成熟,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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