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婷掩袖轻咳了两声,命小枝将小健子提来的糕点收好,带着些歉意:“公公想得周到,薛婉在此谢过了。”
小健子谦逊笑着:“姑娘客气了,知道姑娘染了风寒,胃口不佳,姑娘不妨尝尝,也好换换口味。”
说话间,小枝放好了糕点匣子,从里屋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素色的荷包,鼓鼓的。
薛婉婷伸手接过,亲自塞到小健子手中:“本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还扰着公公担心了,李老也已经开了方子,不过是有些受寒罢了。”
小健子随手将荷包收进了袖中,见薛婉婷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乏意,躬了躬身:“那姑娘吃了药便早些歇着。”
送走了小健子,薛婉婷叮嘱了小枝一番,换了一身便行的衣裙,翻过围墙从薛家的宅子出了府。
慢慢行了一段路程,薛婉婷动作一顿,视线猛地朝着前方看去,又朝着身边左右快速扫去,直觉告诉她,有人盯上了她!
视线锁定在一个位置,薛婉婷的面上已经没了笑容,沉声说道:“阁下既是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说话间,腕上的银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锁定之处飞了过去!
“嗖”的一声,银钩插入了墙体,一名身穿灰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从墙角侧身飞出。
薛婉婷手掌握拳,整个人瞬势朝着墙体而去,双脚落在墙面,双腿迅速弯曲用力,收回银钩的同时拔出了腰间悬挂着的匕首,转瞬之间匕首已经横在了男子的脖颈之上。
男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心中又惊又惧,薛婉婷的速度之快,他根本躲闪不及。
“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家主想请姑娘一叙,先前人多眼杂,是以才跟踪了姑娘一路!”
男子解释,语气听似平稳,实则并不淡定,只因脖颈处的匕首太过锋利,他的脖颈处已经有了血痕,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匕首的主人就会将他的喉管割断。
薛婉婷抿唇,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男人一愣,似是没有料到薛婉婷会问得这么直接,随即说道:“姑娘儿时便交好的一位故人。”
薛婉婷敛了敛眼帘,很满意男子脖颈处被自己划出的伤痕,轻笑一声:“既是故人,那便请带路吧。”
随着薛婉婷的话罢,横在男子脖颈的匕首也移开了,男子吐出一口浊气,提起衣摆扯下一条长布,按压在脖颈处的血痕处,接着才又看向了薛婉婷。
他没有想到这女人看起来柔弱,实则实在是不好惹,难怪主子叮嘱他千万小心。
薛婉婷跟着男子上了一辆马车,男子赶的马车并不平稳,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
此院僻静,男人带着他们绕过前门,从更为僻静的后门进了院子。
薛婉婷暗暗打量起所经之处,一座三进的院子,暗中伺机而动者不知凡几,男子带着她兜兜转转,硬是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目的地。
“咚咚咚……”男人轻敲房门。
不消一会儿,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腰间悬挂着一把匕首,穿着一身劲装的女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那女子先是朝男子点了点头,又才将视线落到了薛婉婷的身上,扫视了薛婉婷一圈,开口说道:“进来吧。”
女子声音冷冽,就如同她给薛婉婷的感觉一样,干净、利落。
屋内光线极暗,屋内的窗户紧闭,原本好闻的墨香有些过于浓厚了。
“咳咳咳……”
薛婉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想起昨夜故意撑起的两扇窗户,只能感慨昨夜的夜风实在是过于寒凉。
“婉婷进来。”
如沐春风的声音自里屋传来,是薛婉婷最为熟悉的声音,继续往里走,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立于书案前,手执狼嚎,室内唯一亮起的烛火就在他身侧,他整个人站在光里,而四周皆是黑暗。
薛婉婷思绪有一瞬间地飘远,她见过萧奕恒许多面,有温和的、柔情的、冷血的……曾经的她会欢喜爱慕,可现在的她却只想将萧奕恒的这一层层假面全部一张张撕开,露出那张被伪装起来的“丑陋”真面,让世人唾弃,让千夫所指!
薛婉婷在书案前停下脚步,神色在烛火下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你一直派人盯着王府?”薛婉婷问道。
靖王萧奕恒放下手中的狼嚎,提步走到薛婉婷跟前,又牵着薛婉婷在书案前坐下:“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在第一时间将你请入府中呢?”
靖王蹲下身子,将薛婉婷双手拢在掌中,目光眷念地看向薛婉婷,语气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婉婷,我想见你啊!”
薛婉婷想要将手抽出,没承想换来的是手上的力度再次加深,强忍住心里的不适,道:“好了,如今我也过来了,你想说什么?”
靖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只是转瞬即逝。
“是王叔救了你吗?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你可知道那日我看见你出现在王叔身边,我有多震惊!我以为王叔是已知晓了你的身份,可你现在却又是王叔的侍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婉婷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男人,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确认齐王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要是齐王一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她依旧存在齐王身边,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自己和齐王之间达成了某些协议,就比如她薛家那八百旧部。
薛婉婷突然笑出了声来:“不过是机缘巧合,齐王多次试探无果,也只是以为我长得像曾经的我,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对我倒是极好的。”
听到此,靖王暗暗松了口气,默了默,又才说道:“对你好,就让你当侍女吗?”
靖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小声自喃,并不想让薛婉婷听到,可二人离得那么近,薛婉婷又怎么会听不到。
薛婉婷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靖王,暗暗冷笑,如此做派,要是换成前世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多半又要感动得一蹋糊涂了。
“咳咳咳……”
喉咙有些发痒,薛婉婷顺势抽出手,掩袖轻咳。
“婉婷可是身子不适?”
靖王连忙起身,提起旁边的茶壶给薛婉婷倒了杯水,语气焦急:“喝些水,润润嗓子。”
薛婉婷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要是前世,靖王该是在他进入房内时第一次咳嗽时便已经发觉,果然情爱使人盲目。
“我现在住在王府,也不好在外耽搁太久,我便不再多留了。”放下茶盏,薛婉婷起身告辞。
“婉婷!”
手腕再次被拉住,薛婉婷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向靖王。
“婉婷现在对我为何如此生分?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婉婷你不清楚吗?”
靖王的话说得当真是好不情真意切,薛婉婷眉色微动,语气软了下来,盯着靖王,缓缓说道:“恒哥哥的为人我自是清楚的,可眼下我身份尴尬,多待在你身边一刻,便会给你带来一刻的危险,你本就艰难,现在你身边已经有了谢晚意,你便好好待她,有丞相在以后扶持,你便也能多一分安然。”
靖王眸中霎时回暖,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婉婷,没有别人,一切只不过是权宜,在我心中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一人?薛婉婷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快要抑制不住的嘲讽:“可是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你是薛家嫡女,南朝大将军唯一嫡女,南朝最为尊贵的女子,你本就该配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靖王打断薛婉婷的话,说到一半,满是落寞,轻轻低喃:“可恨我人微言轻,如若不然,先前欺你薛家、辱你薛家之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薛婉婷淡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甘与仇恨:“只恨我们都太渺小,就是我费尽全力,舍去自己这条命,我也是一分把握也无的。”
听着薛婉婷的话,靖王眸色微闪,故作无意问道:“那叔叔伯伯们的意思呢?”
薛婉婷故作不知:“叔叔伯伯?”
“婉婷,难道叔叔伯伯们没有去找你吗?他们都隐在边境,薛家遭难,他们就不管?枉自大将军那般为他们着想!”
靖王的愤怒没有半分掺假,眸色也深沉了下去,那些人怎么能放任薛家血脉在外流落呢?薛定远为了那些人不惜得罪南帝,薛家的灭亡,那薛家旧部很难说不是原因之一,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对薛家!
薛婉婷满意地看着面前终于失去了以往温润模样的靖王,看着靖王崩溃着却极力压制的模样,心情甚好。
“哦,你说的是薛家旧部?”薛婉婷又欣赏了一会儿,又才幽幽开口。
靖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恢复了柔和的模样:“抱歉,我只是有些气愤,大将军那样待他们,他们就算是不愿意在你复仇的路上出手相助,至少也该派些人顾全你的安全才是,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实在令人心寒。”
薛婉婷指尖收紧,眸中杀意涌现,转瞬即逝:“没事,是我自己不愿让叔叔伯伯们掺和进来,扰了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这也一直是父亲生前的意思。”
“你和他们见过了?”
薛婉婷的话中意思很明显了,但靖王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薛婉婷点头:“恒哥哥,你会帮我的吧?那日在爹爹墓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这是自然!”靖王急切地肯定道,“可我人微言轻,毫无依仗……”
说到此,靖王微微一顿,看着薛婉婷欲言又止。
“恒哥哥但说无妨。”薛婉婷道。
“挟恩图报非君子,可咱们孤立无援……”
靖王的话说到一半,看着薛婉婷意有所指。
薛婉婷暗笑,不想再同着靖王虚与委蛇:“恒哥哥是说用过往恩义裹挟薛家旧部?”
“不是、这如何能叫裹挟,叔叔伯伯们都是大义之人,薛家蒙受冤屈,身为薛家旧部,他们应该也是想要为自己正名,为大将军正名。”
薛婉婷看着拉着自己一脸正义凛然的靖王,心底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原来靖王不是不懂,他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懂生而为人该重情重义,就是因为他太懂了,所以一直游离在他人之外,又参合于其中,做一个旁观的得利者,从无半点真心,却处处要他们真心。
薛婉婷今日出府其目的之一本就是来寻靖王的,只是没承想靖王早已守株待兔,如今齐王已经进宫,她势必要加快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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