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眸光开阖，视线越过了层层灰色雾气的虚空，落在了那座漆黑色的大城之外。
只见，那里赫然站着一个浑身着漆黑色盔甲的人形生物。
黑色盔甲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甚至连面部都覆盖着黑铁一般的面罩，只有两个眼眶露出来了，但却也不是正常人类的眼球，而是两盏鬼火在跳动。
只是这两盏鬼火跳动之间，明显传递出了人的感情，是激动，是不可思议。
唰！
黑衣盔甲人脚下一踏，瞬间就出现在了陆崖这里。
“你是乾国人？！你是活人？？你真的是活人，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黑衣盔甲将领般的人，一口气连珠炮般的抛出了许多问题，但在问完这几句话后。
忽地，才终于看到了陆崖背后的两扇鬼门。
出现了缝隙。
长空之中不断有厉鬼朝着那里汇聚过去。
他的声音再次剧烈变化，直接越过了陆崖的身边，两盏鬼火猛烈跳动，传递出一种骇然的情绪：
“什么，这扇鬼门出现了缝隙，这……”
而后头颅猛地转向陆崖：
“你是从鬼门关来到的这个世界？”
陆崖面色平静捻须。
眸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将斩邪雄剑倒执负在手腕后方，道：
“你一口气问了这诸多问题，然，问的都是答案，贫道的确是从鬼门关之后过来的人，也的确算是大乾的人了，倒是你，贫道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你呢，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盔甲人听到最后这几个字，不由怔了片刻，旋即露出涩声笑：“许久没听过‘人’这个字了。”
陆崖捻须道：“如此说，你是鬼。”
盔甲人涩声道：“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罢了。”
陆崖眸光微动，道：“你是大乾人？”
他已经猜想到了什么。
盔甲人原地沉默片刻，道：“八百年前，我的确是大乾人，并且还是修士。”
“八百年前？”陆崖视线微微挑动：“你在说什么，大乾立国也不过三五百载，你怎会是七百年前的大乾人？”
还是说，此大乾，非彼大乾？
盔甲人一听，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道：“看来你的确是从大乾人世来的人，你说的不错，大乾在人世之中不过立国三五百年，然这里乃是鬼域，又可叫做‘地府碎片’，与人世的时间流速不同，人世一年，鬼域十年，算下来，我等在当年魂归此境，于此界已过了八百年，人世之中才不过八十年时间。”
“人世八十年？鬼域八百年？时间流速不同？”
陆崖心中波动。
他此前就知道仙界跟凡间的时间流速不同，没想到，其他世界之间，也有不同的时间流速。
而对方说出的八百年前，其实就是……
阳间的1945年前后了吧。
“你是1945年在人世的那些与厉鬼们交手的修行者？”陆崖已经确定了。
果然，盔甲人点了点头盔，道：“是的，在下曾是为人世中大乾国道教龙门派的修士，名叫左宗元，还未请教……”
“贫道陆崖。”陆崖捻须，报出了自己的真名。
“陆道长。”名为左宗元的当年修士点头敬称。
他其实并没有从眼前的老道人身上感受到丝毫的鬼气波动以及法力修为，从外表上看去，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道人。
可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道人，能够穿过鬼门关，从人世来到鬼域世界。
陆崖则趁机问道：“依你所说，你已经在这鬼域之中存活了八百年，你是怎么来到这鬼域世界的。”
“陆道长既然是来自于人世，那么想必人世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多厉鬼了吧。”
左宗元期待着问道。
陆崖点头：“无有多少了，只有零星几只。”
“那就好，总算是个好消息。”
左宗元说罢，才终于回答起陆崖的问题：
“你问我当年是如何来到的鬼域，其实，跟道长你来的方式一样，也是通过它……”
说话间，左宗元眼眸之中的两盏鬼火，落在了陆崖背后的那两扇鬼门上。
“鬼门关？”陆崖也看向了两扇门：“你也是从这两扇鬼门之中来到的鬼蜮？”
左宗元低声道：“不只是在下，当年全世界的御鬼者，全都在最后被这扇鬼门吸入了鬼域世界。”
“全世界的御鬼者，都被吸入了这里？有多少？”陆崖问道。
左宗元说道：“当年共有一百八十几人，被鬼门关吸入了进来，而到如今，只剩下了四十九人了。”
陆崖皱眉：“其他人呢？”
“死了。”左宗元道。
陆崖眉头皱的更紧：“死了？”
左宗元说道：“在下知道道长你有很多问题和疑惑，譬如被卷入了鬼蜮之后的我们，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准确来说，我们现在已经是鬼了，鬼怎么还会再死一次，但事实就是这样，鬼也还能再死，甚至于鬼死之后，也还会再死。”
“这也是我们来到鬼蜮之后，才知道的一件事情。”
“人死不算死，鬼死也不算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道。”
“只有连续死过三次，才算是真正的消亡回归于天地之间了。”
陆崖听到这般说法。
也是眸光波动。
“人、鬼、聻、道？”他道：“这四者有何区别？”
左宗元说道：“人为血肉形象之灵，第一次死，是死去了血肉，剩下了形象，便是为鬼；鬼再死一次，便是连形也没了，只剩下了万物的一团本象，既是聻；聻就是那些在人世间纵横的厉鬼中的厉鬼，它们本质上早已经不是鬼了，而是一团又一团的规则，就连鬼也害怕这种更为原始的天地规则。人之畏鬼，犹如鬼之畏聻；而聻若再死，才是真正的消亡，彻地无象无色了，连规则也会消亡于虚无中，复归于大道自然。”
这就是万物死亡的四个阶段。
陆崖看向了这方世界，道：“你刚才说，你们是来到鬼域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情，那可知道这鬼蜮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这里有鬼门关，那这里，是否为地府？”
左宗元说道：“是也不是。”
陆崖道：“怎个是也不是？”
左宗元道：“请你跟我进城吧，到了城里，见到李将军，他会告诉你更多的。”
陆崖问道：“李将军何人？”
左宗元道：“李义棠将军。”
陆崖眸光泛奇：“带领全球修士封印厉鬼的武当掌教李义棠？”
“正是他。”左宗元露出崇敬之色。
陆崖问道：“这位不是武当掌教真人，你为何称之为将军？”
左宗元道：“你见到将军就知道了。”
说着，看向了远处的雾气，道：“我们快入城吧，道长你身上是活人的气息，六天宫的鬼王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了，不能在城外待着了。”
“六天宫，鬼王？”陆崖心中一动。
正欲捋须再问。
左宗元已经伸手做请，抬步朝着前方的黑色大城领路走了过去。
陆崖暂且按下了心思。
两个人不多时就来到了城下。
抬头一看。
城上两个大字。
丰都。
“丰都？酆都？”陆崖望着这宛若城名的两个大字，问道：“有了鬼门关，如今又有了丰都，这里当真不是地府？”
说话之间。
已经走入了这座‘丰都’城之中。
可进入城中之后。
陆崖却发现了，城里的建筑，竟然不是古典的建筑，甚至有点像上上一世地球的那种民国风建筑。
而这座大城之内的每一个建筑里头的每一个物品，给陆崖的感觉，都像是不同的‘厉鬼物品’，包括了门栓、镜子……
左宗元也在暗中审视打量着陆崖，也在猜测，这位老道人到底是怎样能够来到鬼门关，还不为厉鬼所侵蚀呢？
不多时，他带着陆崖来到了一个看样子像是某座阴司的地方，如同古代的官府，走了进去，顿时阴气涨大十数倍。
“李将军，你说的没错，果然是从人世来的人，并且还是我道教的一位高人……”左宗元走入这府内，直接对着前方黑暗的府衙之中拱手。
陆崖负手凝目，望向黑暗中。
只听。
“天师三五雌雄斩邪剑……竟是正一天师府的真人……”
伴随着一道深沉的嗓音，从府衙黑暗之中，走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位，身高丈二，人身鸟头，眸光落在了陆崖身上，道：
“贫道武当李义棠，见过道友。”
他背后的一众人，也都眼中鬼火一如左宗元刚开始那般，剧烈闪烁。
八百年了。
见到人世之中的大乾的人，心情有一些难以平复。
是他们牺牲自己，曾拯救世界的活人啊。
人们的确最后活下来了。
陆崖见到这人身鸟头的高大黑衣人开口说自己是李义棠，不由眸光波动：“你？李掌教，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见，伴随着自称李义棠的人走了出来之后，其背后的那些人，也都露出了身形，赫然是如左宗元一般，身披漆黑色盔甲，眼中只剩下了鬼火，都没有了人形。
人头鸟身的李义棠涩笑一声：“若非变得如此，岂能在这鬼域地府碎片之中，存活至今呢，也是多亏了这具‘鬼将’身上的果位，贫道才能护住这若干大教同道啊。”
“鬼将果位？”陆崖敏锐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不错，道友你现在看到的贫道的这个形象，其实是地府三十六鬼将之中的‘伯奇将军’，地府三十六鬼将，每一尊都是可以吞食恶鬼的鬼神，跟天庭里的天兵天将也差不多了。”
李义棠来到了陆崖面前，道：“当年我与诸多御鬼道友，被鬼门关吸入，到了此方鬼蜮阴间，初至便有一半御鬼道友被鬼蜮厉鬼吞噬，成为了无思无想的聻，灰飞烟灭了，若非我等当时闯入了这‘丰都城’，又被贫道机缘巧合下得了这尊‘伯奇将军’的鬼将位格，通过一些手段，炼化了之后，才做到了将一众道友化为了能够在这方世界生存下去的鬼卒，如此，才存活到了至今。”
左宗元对陆崖说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称呼李掌教为将军的原因。”
他们现在等于是伯奇鬼将位格之下的一众鬼卒。
陆崖心头喃喃：“原来地府也有果位，能够与天兵天将媲美的三十六鬼将，岂非……”
他以神识感知面前的李义棠。
果真，有着几近真仙级别的气机。
不，或许应该叫做鬼仙。
总之，是炼化了那伯奇鬼将的果位后，此人已经在阴间成仙了。
“既然李掌教都说自己炼化的是地府鬼将的位格，这城，也叫作丰都，甚至我等进来的门户，都是鬼门关……”
陆崖问道，却又看向了左宗元：
“缘何，方才你们又说这里是地府，又不是地府。”
李义棠闻言。
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想要从何说起。
最后，问道：
“贫道能够感受到，阁下深不可测，想必在现实人世当中，也是无敌于人间的那个人，应该见到过贫道的那本《天青鬼律》吧。”
陆崖点首：“道友的那本天青鬼律，对世人留下了警告，可惜，最后一页的关键情报，最近才传播出去。”
“最近才……”李义棠嗓音干涩：“当时没有他法了，只能动用那只鬼笔，的确寻常人看不到，还好……”
说罢。
看向陆崖。
“既然道友看到了天青鬼律上的内容，那么应该也还记得，贫道所记载的那部分关于‘世界渗透’的事情吧。”
陆崖点头：“很新奇，但细思下来，又很真实的一个诸天世界图景。”
“那就好，那贫道就可以解释了。”
李义棠抬起鸟首，眸光望向了头顶的这座大城，以及大城上方的那座万丈高的石猴和铁棍，道：
“之所以说这里既是地府，又不是地府，便是因为世界渗透，准确来说，这里原本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怪世界，一切的源头，无解厉鬼的出现，都是因为那只猴子！”
“那只猴子？”陆崖抬头，神识越过府衙，再一次看向了那万丈高的桀骜又伟岸的强横雕像。
“是他！”李义棠沉声道：“是他跟冥判的一场大战，导致真正地府的一些碎片坠入了这个世界，然后，又因为他那一棍子砸烂了冥判手上的生死簿，导致这个世界的一切鬼怪，都被迫再死了一次，化为了只剩下了本能规律的‘聻’。”
“你说冥判？生死簿？”
陆崖眸光一跳，似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那远处万里外铁棒砸烂的那两扇大门：
“那是生死簿？”
“不错，那不是两扇门，那是地府冥判手里人手一本的生死簿，掌管着人神鬼的死亡和复生，正是因为那石猴和冥判的交手，打烂了生死簿，才导致一个普通的鬼蜮沦为了‘聻的世界’，那不断从生死簿之中流淌出来的灰雾和规则之气，就是我们现实之中所有厉鬼颤声的源头。”李义棠说道。
陆崖抬头看向了这只身高万丈的石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道友既然是乾国的人，那么，西游记的故事，想必知道吧。”
李义棠也望着巨大的石猴，说道：
“西游记里面，孙悟空有强销死籍的故事和经历，根据贫道的猜测，这只要砸烂这个世界的万丈石猴，是要模仿孙悟空，也来一次强销死籍，当第二个孙悟空。”
咔嚓！
李义棠的话，就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陆崖的心田。
他霍的看向了那石猴面如金铁的面部。
模仿孙悟空大闹地府，强销死籍？
化演祖天师炼丹龙虎？
这……
这该不会是一个石猴想要晋升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仪式吧！
再感受着这万丈高石像的强者气息和无形之中压迫感，陆崖几乎可以猜测出，这巨大石猴的道行要远超于自己的天仙境界。
再联系到孙悟空强销死籍，那都是已经神通盖世的时候了。
接下来就是大闹天宫了！
陆崖心震。
这该不会是一只要冲击孙悟空金仙仪式的石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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