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漆墨?”
“不是。”忙着结印的月白没有注意到季无念的僵硬,结界的维持让她的脑袋泛起疼来。时灯的消耗和神息的凝结混在一起,让她使用的魂力在快速得朝向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消耗。她皱起眉头,“是元酒。”
昔日的无极宫主此时阴阳一身,站在结界之外持一把黑枪突刺。他本就是近化神的修为,一击便该是分山断水。
月白体质到底还弱,硬接这连绵不断的狠厉攻击,胸口闷得发疼。
周围一切都还静止,只有月白的手中快速变换。季无念少见月白露出这样的紧绷表情,让她想到了其在月港的消耗。“元酒”这个答案并不比“漆墨”要好去哪里。季无念知道,此时、必要有所决断。
“月白……”
话音未止,手印先停。
那元酒倾泻的灵力中出现了一个缺口,是等候在外的冷羡不知从何而出挡在了元酒之前。美人仙长一剑横扫,魔气冲天,便是修为不敌、也要阻挡这毁灭的疯狂。
月白得了一瞬的喘息,她不能浪费。
“你先回长夜。”
“等…!”
这样说的月白没空回头,话未听全的季无念也无力反抗。上一次的教训让月白决不能接受她再次消失,在她无力关注季无念之前、她要确保她的安全。
身后的感觉消失,长夜之中则多了一个身影。月白放下一些心来,专注于处理眼前的问题。
时灯不可被夺,结界不可被毁。月白就算现在杀掉所有人,魔界也可以源源不断再派人来。
人,不是重点。
月白喉口反上一丝血腥味道,被她生生咽下。她迅速翻出一块方佩,推向半空。
那方佩简洁,九一认得出那是月白在藏雪拿出的宝物之一。他还来不及相问,就有光芒从方佩之中划出,瞬间划过一切,瞬间消于天际。
懵了的系统来不及开口,只听月白一句,“退!”
元婴的冷羡挡不住几近化神的元酒,那魔气灵气相混的无极宫主满面坚毅,一枪一刺都势若雷霆。饶是他使出一身所学,周身的魔气还是被枪风道道压制。
这是跨了一个阶层的阻挡,他在这黑漆漆的枪影里如若细微的尘埃,只一瞬便会被吞没。
可化神的威压他又不是没见过,凭什么左任的掌接得、他元酒的枪就要躲!?
长剑飞上,美貌的冷仙长不顾一身伤痕,侧手划出一把琴来。
剑锋不拢玄枪影,便使音域拢乾坤!
素琴弦音清妙,不管它灵力魔气、振幅而出!
乐声携风、散半天黑影,乐声提气、仗柔骨纤人。
冷羡以乐挥剑、以乐持盾,硬生生得挡在元酒与那巴林柱石之间。他其实不算太明白自己为何出手,但无极宫主那即到即杀的作为、他无意认同。月白和凌洲都在其中,他冷羡不是能对恩者袖手旁观之人!
“退!”
谁!?
冷羡不及反应,突觉身后有一力道。他侧头一转,可眼中只有黑色,身体却止不住得向那个方向划去。他瞪大眼睛,而眸中景色速变,一切像是划到了另一边,由黑而红、好像什么都变了。
可那变化短暂,不过一瞬之后、道道黑芒倾泻,冷羡目中的一切都被吞噬,就连他自己似乎也在这巨浪之中,被一道直下而来的黑光正对。
尖利直穿,魔刃身毁。
抬手闭眼都是下意识,可他等了一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
灵力、魔气、触感、疼痛,什么都没有。
冷羡睁开眼睛,视线里还是一片流动的黑暗,狠厉的枪光划他而过,让他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虚影。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使之接近、点到了自己额头。
触感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羡还在发蒙,眼中的黑流却产生了变化。那些落在地面的黑光炸裂开来,如洪水、如尖刺,瞬时发出了白色的光,将一切碾碎磨平。
他在那一切之后看到的是被清理过的土地,无山无川、几乎是一片碎石的海。
海的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灯台,小得让冷羡几乎看不清上面摆了什么。
但他能看到元酒飞往那里,拿走了什么、再消失于天际。
“咳。”
一个声音拉回了冷羡注意,他这才发现自己前方不远处是那个浅衣姑娘。她看上去十分得不舒服,用一只手捂着嘴巴,就在他面前又咳了一下。
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声音、就是月白。
“月白姑娘!”冷羡有一肚子的疑问,可现在他第一反应还是去看看那姑娘如何。
他想跑过去,但一步为踏、他便发现了端倪。
修仙人可踏空而行,但他现在没有感知到半点灵力、却好似站在空中。脚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好像在这巴林中、又好像不不在。“这究竟……”
“……”月白又咳一声。这下她站不住了、单膝跪下去,血都从指缝里流出来。
“月白!”九一知道她难受,心疼极了,“你怎么样了?”
“……”月白无力答。使用法宝就意味着不只消耗魂力,而她所用还是“微尘”、一身灵力自然是全部消耗,现在连意识都在模糊。
不能在这里呆着,要回长夜去。
“月白姑娘!”冷羡被眼前人的虚弱惊住,不再去纠结什么周边怪事。他赶紧跑到月白身边相扶,“你怎么样?”
他自己的血染上了月白的浅衣,但他到底比这个姑娘要撑得住些,“我带你出去!”
出去。一定要从这儿离开。
冷羡低下身就要抱起月白,差点在焦急中错过女子的摇头。他是被月白攀上他手臂的动作叫回意识,听得一句轻轻的,“跟我走……”
“可……”
可月白看着是如此的虚弱,好似一步也走不开去。但这女子还是往前迈了一步,冷羡别无他法,只能跟随。
出乎意料,这一步又是踏破虚空,世界又从前往后划过、成了另一片景象。
屋子、竹林?
这到底是……?
“月白!”
有一个人迎过来,冷羡看见红衣一闪,自己扶着的人也顺势向前。他还没有反映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月白倒进凌洲的怀里。一口鲜血又将来人的红衣染色。
血浓、色深,没有红衣的正。
“月白、月白!”季无念抱住她,又不敢抱得太紧。月白给自己吃了药,季无念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撕裂和愈合中挣扎。
红衣人咬紧了牙,将月白打横抱起,直入屋内。月白一身的爆裂之伤,由内而外、持续得伤害着她的身体。她一直在咳血,季无念不能让她躺下,只能让她盘坐、自己在侧扶持。她以灵力探入,帮月白压制修补,可月白伤得如此之重、几乎要废掉她一身的根骨……
是、月白是位深不可测的神上,但她也是个没筑基的小弟子、随随便便一点消耗就会趴在床边吐血。www.xündüxs.ċöm
月白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让季无念想扇自己一个巴掌,更让她胸口发紧、眼眶发干。
她能做的是如此之少,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月白难受。
“……”月白到处都疼,胸口和头简直都是撕裂,但双臂上几乎要捏断她骨头的力道也不容忽视,让她撑着咳嗽也要提醒一句,“疼……”
“哪儿疼?”
季无念一急就松了手,让月白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咳了一口血。
她很无力,一咳就会前倾,几乎要维持不住坐姿。季无念赶紧扶住她,让她微微后躺,头靠在自己的肩膀,“这样会不会舒服一些?”
月白点了头,张着嘴深深的呼吸。
她的唇边全是血,铺满了下巴,流进了衣服里。好看的脸已经显不出往常的冷淡,伴着咳嗽的苍白里还有抖落的汗珠。那些全是冷,跟她的身子一样。
“……绛绡姑娘,”另一个稍显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冷羡就靠在门口,“我略通医术,我能帮她看看……”
冷羡自己身上也在滴血,此时靠着、还在门上留了一个血掌印。
季无念的医术不比他差,正要拒绝、身前突然感受到一丝牵引。红衣人赶紧低下头去,听得几个气音,“带他……药庐……”
月白还有意识,也早对结果有所准备。她此时还能撑着几分,不需要别人来为自己检查身体。季无念知道她的意思,可现在要她放开月白也真的是一种挣扎。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季无念慢慢让月白坐躺,半回身向冷羡说道,“多谢冷仙长好意,我来看她。”她狠狠得抓紧了月白的手,在大人给了她一个眼神后才控制住自己放开。
她大步离开,经过冷羡身边时说道,“冷仙长跟我来。”她跟冷羡说这话,目光却定月白身上。
大人的前襟全是血,已经滴在了锦被上。
“……可是她……”冷羡其实也虚弱。他硬挡元酒攻击,此时一身伤痛、魔气灼身,也不好受。可医者仁心,他不能看着月白不管。
“……她需要休息,”季无念不能再和冷羡在这里耗着,“冷仙长还是赶紧去药庐医治自己,我也要赶紧看护月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冷羡也没有什么说的。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现在看样子也无人可以回答。他打算从善如流,但转身踏步、也是身子一软。
这回轮到季无念搀扶他,一步一步走向药庐。
冷羡昏迷是在这儿住过,季无念知道这里药材齐全,“冷仙长还请自行疗伤。”
她的急切全写在脸上,能礼貌得将冷羡带来似乎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冷羡理解,便先自行调息,也要在脑子里捋一捋今日发生的诸多怪事。
季无念没他那个盈余,冲回静水竹轩、看到一个虚弱的月白,脑子里便只有这个虚弱的月白。
虚弱的月白死死得闭着眼睛。染血的衣衫未脱,唇边的红迹未抹。她本是躺坐的姿势,因无力而侧边滑落。她的头垂落在一个不舒服的位置,不能好好躺下、也无力坐起。她每咳嗽一次,那些淤积就好像要挤过喉咙与头的夹角,在那个尖锐的角度顶起她整个身体、再砸回床铺。
季无念赶紧去抱住她、唤她,可月白没有力气回。
她陷入了醒与不醒之间的意识不清,一切都是模糊的、什么都不真切。
季无念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肩上连着手臂一起疼。
很想更多得帮她,但她帮不了、做不到,甚至不知道月白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也不是不知道吧,为了自己不是么?
“……月白……”
“叮。新任务触发。‘寻圣药。’”
……药?
“……不要……”
“月白?”季无念赶紧凑近些,看见她的不安稳、连忙把手放进她的手中。
无力的大人合起的手指似乎聚集了她全身的力量,让她的话语更轻、更抖。
“……不要……”
“……不要……出去……”
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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