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赵志敏将四名同志带到双莲寺交给那里的交通员,他的行程到此结束。蔡小东一去三天不见回来,庄越决定亲自走一趟,赵志敏说还是我去,本来就是我的活。苏槐明觉得一个人不行,必须增加一个人,万一情况有变及时报告,最后决定庄越带老军、赵志敏一同前往。
三人有证件没必要绕路,直接进入县城,经过哨卡例行检查顺利通过。
奄奄一息,这是庄越踏进街道的感觉,难民三五成群,许多店铺悬挂小日本的旗子,墙上张贴日伪标语。
一家旅社的门口,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声音很小近似耳语,女人面向街道与庄越的视线相遇。女人推了男人一把,男人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女人手指庄越:“你,过来。”
庄越做个手势,老军快步越过,女人看在眼里面露笑意。她是蒋风梅,穿戴的老气横秋活脱一个老妈子,对人的态度却颐指气使。
庄越站住:“我手头有个活。”
蒋风梅说:“搬个箱子,不耽误你赚钱。”
“在哪儿?”庄越环顾四周。
蒋风梅说:“我应该找三个短工,看你一个人就行。”
好厉害的女人,庄越跟进旅社。
这是高岭为数不多的旅社,设施最好,只因挂在维持会名下平日少有骚扰。4号房套间,里间的门紧闭,不时传出苍老的咳嗦。
蒋风梅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庄越附和道:“是从西边出来的。”
蒋风梅说:“该不会去双莲寺吧?”
庄越说:“巧了,正要去进香。”
蒋风梅说:“我刚刚和高岭侦缉队的人联络,他们交代,可以路过,不要进去。”
庄越问:“你去哪儿?”
蒋风梅说:“南京。”
刁可成点名要人,蒋风梅重返常秣县。刁可成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想的容易做着难,外来和尚不好念经。他借口缺乏专业特工,争得到日本人许可,通过关系从南京调来三名特务,蒋风梅是其中之一。
蒋风梅接受的第一个任务,监视常丰的母亲。
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官员被暗中监视,常丰也不例外,何况他早已引起日本人的怀疑,结果发现常丰没有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或者机会,那么身边的人呢?这个推测来自刁可成。
常丰家里没雇佣人,据说老母亲不习惯,凡事亲力亲为,除了跟随常丰出入的几名警卫随从,只有这个老人。
监视刚刚开始就被老人发现。
老人去火车站领供应的煤炭,让拉货的送到家门,自己顺便在南门里的小贩市场买些家用。买了几样小物件,一把石梳子,三双鞋垫,一包麻绳。老人走出一段路,想起有卖苜蓿的,盘算着买些凉拌,便返回市场。一眼瞥见卖梳子的小贩正接受盘问,旁边站着几个小商贩,都是与她交易过的。
老人心里一动,转身回家,晚上把情况告诉儿子。常丰早发现有人监视自己,但监视家人比较反常,常丰的母亲很少参与具体工作,常丰与组织的联系另有途径,都是在敌人眼皮底下以正常的形式联系,特务此举无疑敲响警钟。
早晨出门,门槛下有一片叶子,枯萎的牡丹的叶片。
组织发出撤离信号。
常丰办公室与刁可成相邻,每天见面总要聊一阵闲话,这些闲话离不开县里出现的各种状况。今天也不例外,他端着茶杯找过去,还没说上几句,勤务兵跑来报告,老人突发疾病,现在诊所。
县里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私人诊所,常丰家不远有间,一对老夫妻开的。母亲出门买菜,不小心倒在诊所门口。
常丰和刁可成赶到诊所,老人喝过汤药躺在床上不住咳嗦,脸色蜡黄。常丰面脸愁容,刁可成一旁安慰,常丰事务缠身,向大夫交代一番放下一沓钞票走了。
下午,常丰请假,带母亲去省城看病,日本人不批,意料之中。刁可成把蒋风梅领到诊所,蒋风梅自称医生,像模像样检查老人病情,肺病,气管炎症,诊所中医认可这个诊断。
日本人看过诊断报告,安排老人去南方修养,修养这个说法意味深长。常丰接受这个安排,与刁可成商量具体办法,表示自己不能随母亲同行,刁可成一拍胸脯,大包大揽,这事交给兄弟。
家眷就是人质,日本人善于胁迫,常丰的态度暂时解除日本人的疑虑。
蒋风梅陪同老人前往南京或者上海,此时路过高岭。
蒋风梅不急于赶路,老人病情严重,恐怕颠簸,来到高岭县先住下,再向侦缉队报告行程。侦缉队派人告诉蒋风梅,如果离开县城,避免进双莲寺,没说原因。蒋风梅告诉来人,一时走不了,老人病情加重,打听本地有没有医术高超的大夫,说话间遇见庄越。
庄越暗惊:“双莲寺怎么啦?”
蒋风梅说:“特务在那里肯定动了手脚,我就是特务,他们提醒我不要参与,点到为止吧。”
庄越有种不详的预感,此刻不能提蔡小东,蒋风梅也没提。
庄越说:“我去双莲寺看看。”
蒋风梅说:“应该查查,听说寺里准备大动土木,修复破损房屋,在县里报备过。还有个未经证实的情报,本地区有个日本特务,以中国人的面貌出现,一直在活动,手下有一群秘密特工。”www.xündüxs.ċöm
双莲寺在望,赵志敏放慢脚步,慢悠悠的走近。草房门开着,门口新砌的炉子,小特务忙里忙外烧开水,李风春守在门前,学无难和尚的样子盘膝打坐。
赵志敏问:“师父,寺里还缺人不?”
小特务答腔:“谁告诉你的?”
赵志敏说:“路上听说的,寺里修补房子。”
李风春睁眼:“施主哪里来,去哪里?”
赵志敏说:“打短工,我有手艺,砌砖垒墙,盖灶盘炕。”
李风春说:“出资修缮的贵人在寺里,你进去找他,能干就搭把手。”
赵志敏说:“打扰师父。”
王先生交代过,寺庙照常运转,欢迎路人进入,多多宜善。
双莲寺忙碌而有序,清理垃圾,搬运砍伐的树木,请来的匠人正刨木料,几个人充当小工。庞惠见来了陌生人,面带微笑:“老乡,路过还是烧香拜佛?”
赵志敏说:“从城里来,听说这里要人干活。”
庞惠说:“消息真灵通,啥手艺?”
赵志敏说:“泥瓦。”
庞惠打量一番:“跟我来。”
一个匠人不够用,既然来了泥瓦匠,正好派上用场。王先生有新想法,把双莲寺打造成永久性秘密据点,在大殿修造夹层,预备逃生通道。
赵志敏跟庞惠来到后院,地上摆放一个香炉,冒出缕缕青烟,王先生手持一本书来回散步。赵志敏受到盘问,王先生的言辞巧妙温和,首先表明自己的善举,出资修缮双莲寺,接着询问来历过往,查看证件,赵志敏一脸憨厚,有问必答。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随便讲述一段经历,倾听者的代入感非常强烈。
王先生谨慎之极,他以中国通自诩却也挑不出赵志敏的漏洞。事情就这么定下,赵志敏测量大殿面积,准备加盖一间储藏室,这是王先生要求的。
忙到晚上,庞惠取来一个铺盖卷,这是无难和尚使用过的,将赵志敏安顿到前院一间屋子。
屋子地面铺着木板,这是今天新做的,散发树木新鲜的气息,七八个人靠墙而坐轻声交谈。
有两人在下棋,边上燃着一根蜡烛,赵志敏蹲下看棋。这种棋也叫走方,成方消掉对手一颗棋。一种古老的游戏,简单易学,草棍,石子,纸片,树叶都可以当棋子。边看边聊,过了一会儿跟大伙熟络起来,赵志敏得知,最近寺里没人来,经常来的基本上留下帮工。有钱赚,尽管不多,有饭吃,尽管没啥油水,强过在外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起码不挨饿。
众口一辞夸赞王先生天下第一大善人,李风春宅心仁厚。天下有这等好事,里面肯定有古怪,赵志敏根本不信也没必要反驳,
其实,这些人没说实话,有人见到过谷先生进寺,也见过蔡小东。他们依附双莲寺生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讲实话。
吹蜡,睡觉,赵志敏展开铺盖,静静躺下,一天就这样过去。被子里有个硬物,摸黑从破洞掏出,感觉是一张纸片,包了一个圆圆的硬物,似乎是一枚大洋。
第二天,赵志敏跟庞惠下山进城买材料,路过旅社门口,庞惠与蒋风梅相遇。两人惊讶不已,两人同为培训班学员,蒋风梅没待几天,庞惠却完成培训。
庞惠一拍脑袋:“蒋风梅。”
蒋风梅喊道:“你是惠心彭。”
惠心彭是庞惠的真名。
庞惠一把拉住蒋风梅:“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住店?”
“对啊!”
“进去说。”庞惠扭头吩咐赵志敏,“等我。”
两人进了旅社,赵志敏快步拐进路口,尾随的老军赶过去,接过赵志敏手里的东西。
“你认字,帮我看看。”
赵志敏摸到的纸片包着一枚大洋,纸上有字,王先生不是善人,是歹人,李风春心黑,小心此人。
字是无难和尚写的,无难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察觉王先生图谋不轨,预感大难临头,默默留下字据。他知道,即使自己离开人世,遗留的被褥不会浪费,一定有人使用。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春天的抵抗更新,第一百一十二章 字条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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