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们端坐于席位上,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宴席中央的安和公主。
“听说今日公主要表演水袖舞,我记得公主从小到大都是钻研医术的,这水袖舞能行么?”
“谁知道呢,不过啊,公主绝色。光是凭着这张脸,这水袖舞跳得再差我也能看下去啊。”
“那可不行,今日荒北的萧统领也来了,可别到时候把脸丢到荒北去了。”
“这有什么的。荒北的萧统领是自家人。只要有明德长公主在一天,他就不会让荒北的铁骑踏入我们大安朝的。”
嘈杂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程铭携夫人恭贺公主生辰。”
众人又将视线投向了程铭身旁的女人。卂渎妏敩
谁不知道程铭大将军年少有为且专一痴情。
当年寿春战胜,朝中不少大臣都张罗着想要把自己的爱女嫁给程铭,结果人家封将的第一天就说要把媳妇和母亲从乡下接过来。
这样的举动直接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人希冀通过联姻来结党营私的小算盘。
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行为在当时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喝彩。
后来,又有人把小心思放在了程铭的后院里。
毕竟,这世上哪个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来传宗接代?
不少富贵人家的庶出女儿为此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入程府,结果这一次是程母自己将这些女人全都轰了出来,甚至还在大街上扯着嗓子直言他们程家只容得下周棠一个女人。
两年过去,程铭的这位夫人至今都还没有在重要场合露过面。
自然而然地,程大将军的这位宝贝夫人也就在他们的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众人探着脑袋望去,只见,高高大大、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壮汉身后,缩着一个唯唯诺诺、身材娇小的女人。
女子身材纤瘦,身高堪堪只到程铭的胸膛。
她的皮肤白白的,却不似养在深闺女子般的病态白,而是一种健康的粉粉嫩嫩的白。
女人五官清秀,在四处都是美人的奉天城,实属排不上名号,只能说看得过去眼。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惶恐和害怕,一双手紧紧地攀着一旁的男人,宛若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有些纨绔子弟隐在人群中不屑的“切”了一声。
“还以为这位程夫人有何等的清新脱俗呢,原来只是一个干瘪瘪的豆芽菜。这种女人要是放在了爷的面前,爷都不带正眼看的。也就这个乡野出身的将军才能看上这样索然无味的女人。”
“就是就是,爷前几日随手在大街上找的姑娘都比这带劲儿。”
嘲讽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缩在大将军身后的女人明显身子一颤,本就弱小的她,整个人都恨不得埋到程铭的衣领中。
高大伟岸的男人忙将女人的手握的紧紧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望向议论声源头时,眼里迸发出了强烈的怒火。
沈安瑜见状微皱眉头。
这些权贵之子素来被宠坏了。
从小到大都学不会如何尊重人。
年纪小时跟着沈志雄欺负宋澈,十五、六岁了就到处惹是生非,张嘴闭嘴都是些粗言秽语。
少女披着红色的长袍站起身,径直地走向了大殿中央的程铭。
她微微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皇室公主礼仪。
“谢将军、夫人。真没想到,程将军你这样的粗人,还能娶到这么一个娇小可人的小姑娘呢。”
语毕,她又转而牵起了周棠的双手,轻声夸赞道:“夫人真是可爱。少见我们奉天女子有夫人这般安静温婉的。”
少女的眉眼里都带着笑,望着周棠的双眼里带着浓烈的欢喜与热情。
女人微微愣神,似是没有想到堂堂的皇室公主竟会如此的谦卑和友好。
她回了一个腼腆的笑容,随即微垂下头,小声道:“谢,谢公主夸赞。”
瑟缩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程铭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掩下了眼底的情深。
“让公主笑话了。拙荆是家母定下的,性子贤良淑德,做的饭那可比外面酒楼的还要好,就是有些胆儿小。幸亏家母有远见,为臣挑选了一个如此符合心意的女子。”
他的小媳妇儿那就是他心中的第一好,容不得旁的人插嘴半句。
棠儿性子温柔,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生气。
就是有些胆小,稍微他声音大了点,她的眼泪就会在眼眶里打转转,惹得他心疼的不得了。
再有时候,他忽的单手把她抱得老高,也会把棠儿吓得不轻。
他的棠儿又软又甜,尤其是在床榻之上只能任他欺负,毫无还击之力。
只可惜,棠儿身子骨弱,年幼吃了好些苦头。
若是现下怀了一个孩子,身子骨只怕承受不住。
再者说,生孩子对于女人而言,就如同过鬼门关一般。
他的棠棠就是一个娇娇的瓷娃娃,所以在生子这方面须得谨慎。
不把棠儿养的白白胖胖,他就不能任性行事。
沈安瑜望着两人幸福甜蜜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浓。
难怪当初中秋晚宴程铭刚封将,就巴巴的求着她父皇问,能不能把自己的小媳妇接过来。
原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是个离不开自己小媳妇的。
“那日后定要尝尝夫人做的饭菜。”
“那是自然。公主大驾我们程府,是臣的荣幸。”
程铭笑得嘴角都咧开了,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棠棠来奉天两年都没有结识到什么密友,而是整天被他拉着闷在府中同他研究闺房秘术。
若偶尔公主能同棠棠聊天解闷儿也是一件好事。
“程将军快入座。本宫与夫人一见如故,想借夫人聊聊,程将军应当不介意吧。”
还不等程铭同意,她已经带着周棠往自己的席座上走。
程铭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夫人和公主越走越远,瞳孔微怔。
见两人挽着的双手和越来越亲密的距离,他有些委屈地道:“不,不介意。”
这有他说话的份吗?
周棠跟在沈安瑜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转头望了程铭一眼。
程铭见状,刚刚还憋屈的一张脸猛地变得凶神恶煞。
女人吓得一颤,忙缩回了头,脚下的步子都凌乱了起来。
男人见自己的小媳妇慌慌张张的模样,又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不吓唬小媳妇了。
他的小媳妇比兔子的胆子还小。
平日里说话声音大了点都要嘤咛一声,刚刚的举动若不是在如此重大的场合,怕是要让棠棠掉眼泪珠子了。
一阵悔意袭来,见两人入席后,程铭又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眼神里全是讨好与殷勤。
周棠心惊胆战地回头,见男人谄媚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
夫君待她极好,她怕夫君会因为她跟着公主走了而难过。
但其实出嫁时,她内心是害怕的。
程父早逝,程家没有一个当家的,程铭在村中口碑也不大好。
人人都说他力气猛如虎,长得还凶神恶煞的,肯定偷偷杀了人。
更有甚者,说程铭喜好生食人肉。
这件事,在村子里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以致于程母火急火燎地在三川城内给程铭找媳妇,生怕谣言误事。
因着程铭在外的凶名,无人愿嫁。
奈何程家给的聘礼丰厚,她的舅舅心动了。
原本要嫁给程铭的是她的表姐,但舅舅欺她父母双亡,把她绑着送给了程家。
程母嫌她可怜,愿意放了她。
可她本就在这世间无亲无故,唯一的一个舅舅还把她当做一件物品。
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可以给她这个可怜女子容身的地方。
与其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倒不如跟着程家。
程铭再恐怖,最起码程母是一个好人,愿意拿她当亲女儿一样宠着。
于是,她硬着头皮就这么嫁了。
婚后才发现,她的夫君远没有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恐怖,反而比村里任何男人都要疼媳妇。
家里的农活和家务事,都是夫君一人干的。
她平日里只需要绣绣花补贴家用和程母聊聊天便够了。
因着心疼她的眼睛,本来绣花也不愿让她做的。
但她不大好意思。
哪有媳妇不干活的呢?
也就他的夫君愿意这般疼爱她。
为了给她补身子,夫君每日都还要上山狩猎。
渐渐地两人感情愈发浓烈。
后来,夫君出征。
村里人又都说程铭战死沙场了,还劝她赶紧改嫁。
舅舅甚至直接给她找好了下家,让她赶紧嫁过去做妾。
她才不愿呢。
程家待她很好。
哪怕夫君真有了不测,她也要留下来陪着程母度过余生。
于是她拿刀架在脖子上说,若要改嫁,那就只有一具尸体给他去配阴婚。
舅舅终于放弃了。
再后来,夫君荣归故里,成了众人仰望的大将军。
村子里又开始说程铭一定会抛弃她,娶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姑娘做妻子,而她只能沦为下堂妻。
这一次她终于害怕了。
因为戏文都是这么说的。
男人只要当上了官,三妻四妾都是好的,有些不道义的,直接给糟糠之妻递了一封休书,更有甚者会直接残害妻子。
那时候她天天以泪洗面,生怕又会成为一个孤苦伶仃、无处可去的寡妇。
谁曾想两天不到,皇上就派人将她与程母接入了奉天城的大宅院里。
曾经百般嘲讽的她左邻右舍们,头一次对她露出了艳羡和仰慕的目光。
平民百姓里,能当上大将军的十年难见一个。
而她家夫君做到了。
因此她也跟着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为了将军夫人。
舅舅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跟她道歉,她也懒得计较这些。
如今夫君为将,她要积善行德,希望安朝无战事,保佑他的夫君一世平安。
“夫人在奉天城住的可还习惯?”
沈安瑜递给了女人一块杏子糕,眉眼里全是笑意。
周棠来奉天城也才两年时间,礼仪这方面已经算是做的尽善尽美了。
她虽长得不算美人,但胜在乖巧,给人一种保护欲。
“回公主,习惯的。”
女人垂着头,声音小的可怜。
在嘈杂的宫殿里,几近要淹没在议论声中。
她捏着手中的杏子糕,手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棠儿跟我何须这般客气。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和。这杏子糕,是我平日里最爱的糕点,你尝尝看。”
“是啊,程夫人。我们家公主老温柔了,她就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呢。”
莲儿适时地出声。
周棠闻言,微抬起头。
她浅咬了一口温热的杏子糕,脸颊都有些发烫。
见公主仍望着她,她颤颤巍巍地道:“好的,公,安和。”
沈安瑜笑意更浓。
小白兔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
她又往周棠手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那你多吃些。我悄悄告诉你件事,每次宫里有什么宴会,只有我桌子上的食物是双份的。以后你若和我坐一块儿,我就让他们安排四份。”
周棠塞进一大口桂花糕,脸颊鼓鼓的,眼睛都瞪圆了,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良久,待食物吞咽下去后,她才道:“那我日后都要和安和坐一起。”
“好。”
沈安瑜望向程铭的方向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程铭疑惑地转头问身旁一袭红衣的宋澈道:“为何公主要对我笑得这么甜啊?宋大人,我对公主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正在喝水的宋澈手都抖了一下。
“宋大人,你别抖啊。我真的有点慌啊。”
程铭望着宋澈一脸急色。
“你确实该慌,因为你媳妇没了。”
男人吓得站了起来。
见众人视线都投向了他这里,他忙抱紧宋澈的胳膊,压着声道:
“什么意思?公主不会做出这种事吧?我宁死都不会从的。好大哥啊,你也不想公主有别的男人吧。公主这么爱你,你快去和公主说说放弃了这心思。”
“别的男人不会有。但女人我可管不了。公主应当是看上你的夫人了。”
程铭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又呆呆地望向了宋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悚至极。
“那可不行啊,宋大人!我的媳妇就是我的命啊。这也不行的啊。”
“你想什么呢。安安只是想和你的夫人交朋友。安安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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