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壶清茶,两个陶瓷小盏。
群耀为两人添上茶水,离金道人伸出皮包骨般的左手,轻提茶盏,慢慢呡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开口道:“师弟,你这次得证元婴,正是恰到好处啊。对于整个宗门来说,就犹如一场及时雨一般。”
群耀也喝了一口茶,他默不作声,静静聆听。
离金接着道:“宗门有两元婴镇守,实力大增,会让一些宵小忌惮,对明年法会来说,也可争得更大的利益。”
离金缓了口气,又道:“三茅宫一直与我们不对付,倚仗的不就是门中两元婴吗。
如今我沧波门也多了一位元婴,实力对等,谅他们不敢再妄动了。”
群耀依旧默默聆听,不言不语。
离金喝了一口茶,再道:“我现在的阴阳内秘术,已进入最后的转换阶段,此阶段凶险异常。
故此,未来数十百年,宗门重担就要交托到你的手中了。”
群耀看着这位如枯柴一般的师兄,轻声道:“师兄,之前因为境界的原因,您一直没有详细告诉我。
现在师弟我已至元婴,可否将这阴阳内秘术如实相告?”
离金喝完盏中茶水,点头道:“不错。之前不告诉你,确实与你境界有关,说出来你又练不了,怕乱了你的心神。”
顿了顿,离金复言道:“无极生太极,太极出两仪,两仪化阴阳,阴阳生两气,两气融我身,乾坤内景集。
阴阳之道乃大道之本。这阴阳内秘术是宗门至高功法,门派传承几千年,都是由掌门代代相传。”
群耀闻言,心中暗喜。
他知道师兄能将此事说出,他日自己必定可以执掌宗门。
“唉……”离金长叹一声,“师弟,你有所不知,随这门秘术还附有一简……
此简,乃是宗门前辈修练此法的心得体会,我详读之下才发现,开派至今,除了开山老祖之外,修成此法不过两人耳。”
群耀惊讶道:“此功如此神妙难练?”
离金点了点头道:“此术确实神妙,一旦修成,返老还童,犹如再造。
至于其中的凶险,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群耀急切地问道:“师兄,我现在可以修练此法吗?”
离金看了看心切神往的群耀,他笑言道:“师弟你却不必着急。
你还年轻,有寿数保证,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传之于你。
不管为兄练成与否,心得体会都会附于简上。
到那时,你再修练,我想成功的机率将会大增。”
群耀确实神往,但他也知道现下修练此术,有些不合时宜。
证婴不久,对于元婴境的法体、神魂以及功法都未彻底熟悉。
“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一念至此,群耀心中渐畅,他又为两人续添茶水,随口问道:“师兄,您现下的碍难可否分说一二?”
离金闻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沉吟许久,他缓缓言道:“此秘术,一旦开始修练,就不可中途停止。
功法运转之下,会先将修练者的精、气、血、神增至最盛之时。
当增无可增之后,然后逆向转换,再将精、气、血、神减到最竭之态。”
说到此处,离金双手一摊,“就如我现在这般。”
稍稍一顿,离金复言道:“减无可减之时,就是最凶险的阴阳融合。
这最后一步,我也不知,还在摸索,却是不能对你妄言呀。
简上所述,各人不同,但都有一句——极凶险!”
离金想着书简里的内容,他眼神憧憬,照章复述道:
“老祖曾言‘功成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宛如新生,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功力大涨,化婴成神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离金的神情黯然了几分……xündüxs.ċöm
他淡淡道:“我的寿数有限,只得决死一搏了。”
元婴境的寿数上限是一千两百岁,现下离金道人已九百多岁。如果练成此术,化神在望;如果失败,也就身死道消了。
凶险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群耀现年三百六十岁,他没有寿数上的紧迫感,听了离金的一番决死宣言,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师兄,只得低头不语,默默喝茶。
离金也不以为意,他话头一转,“那个散修是你引荐的,你多盯着点。
虽说散修艰难,但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心志坚定之辈。‘野’惯了的人,不太容易收心。”
群耀颔首道:“是。”
这个散修名叫吕途,他和群耀相识已有百年。
当年,群耀还是金丹境的时候,在游历他域之时两人遇见的。
此人实力平平,但智计出众,为群耀出谋划策解决过一些麻烦,很得群耀信任。
这次他能在清风山结丹,也是全仗群耀举荐。
离金道:“明年的太乙法会,由你带队参加,至于人选,你自定。”
接着,他看向群耀,意味深长地说道:“法会之上,务必展现我派实力,不可辱了宗门威严。”
群耀稍一沉吟,即刻明白师兄的用意,他垂首低眉,应道:“明白,请师兄放心。”
离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门派的事务,我就交托给你了,你务必尽心。
稍后我会颁下法旨,由你暂代掌门。
我闭死关之事,不可外泄,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远游他陆,归期不定。”
群耀站起身,郑重一礼道:“师兄放心,群耀绝不负师兄所托,定当竭尽所能,尽心护教!”
离金点点头,最后嘱咐道:“门派的事务你经手的少,难免经验不足。如果遇事不决,可多听听群和的建议。”
“是!”
两人谈完话之后,又过了几个时辰,一道掌门法旨出现在了主峰大殿之上。
法旨自带道气,静静悬浮于空,传诏沧波门人。
诏曰:
沧波门人听令!兹今日起,由群耀真人暂代掌门一职。门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其裁之。不听号令者,斩!
…………
在清风山中,有一个深藏于山间林海的天然湖泊。
此湖由山泉汇聚而成。湖不大,约有三四十亩,七、八丈深,形如锅底。
湖四周林木青翠,湖面水光潋滟。这里鸟语花香,人少境幽,是左水东闲暇之时常来之地。
沧波门只给了练气弟子一本《老子食气•练气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宗门目的很明确,此阶段就是冲击筑基,不入筑基,终究是凡人耳。
左水东自从改练新功法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旬月间已达到练气境圆满。
什么时候可以筑基?如何筑基?左水东还不得其法。
除了修为提升之外,那本可以易容变形的《玉谭化书》已经入门——身型保持不变,面貌改变五分,需要自身两成法力维持。
施法之后,左水东对着清澈如镜的湖面自照,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至于其他人见了能否认出来,这就不太好说了。
左水东也没法去试,在山门重地,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会被当作外派奸细来处置的。
虽说撤掉易容法术,恢复了本相,误会可以解除,但同时另一个问题就会产生。
此术从何而来?何人所授?
到那时,左水东就不得不将实情说出。至于宗门会信几分,左水东心中没底。
而且这事一旦发生,后续会有一大堆的麻烦。
故此,这门法术左水东只能一个人偷偷地练,并将此秘密深藏心间。
即使是在好友余直、应普元的面前,左水东也从不展示此技。
日子就在这充实又枯燥中一天天地度过,左水东的心境却是愈发的平静起来。
…………
千章殿是沧波门存放功法秘术的地方。此殿常年有金丹真修在此驻守。
一般情况下,练气弟子是不得入内的。
筑基弟子也是有限度地进入其间,择取功法。
只有到了金丹境才可以自由进出,毫无限制。
左水东值守的范围只在外院大门之处,只是起到一个通传的作用。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名身穿绯袍的年轻女子。
只见此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银冠束起。上围丰满,蜂腰纤细,身材整体呈现葫芦型。
左水东和另外两名值守弟子一见来人,赶紧弯腰躬身、恭敬行礼,齐声道:“弟子见过师祖。”
绯袍女子道号:群秀,金丹中期。练气弟子称之为“师祖”,一点也不为过。
金丹修士来去无影,行踪神秘,练气弟子是很难见到的。
“难见”,并不代表不认识。
宗门大比、开坛论道等一些宗内大型活动,都可以一睹风采。
再加上平时长辈们的“教导”,基本可以做到对门中老祖的真容了然于胸。
金丹老祖如果要进千章殿,并不需要通过大门,基本上都是遁行直飞于殿中,像今天这样,一步一步从外院走进内院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左水东心思急转,“能遇见金丹老祖的情况可不多。”
于是他心念一动,鼓足勇气,上前两步,控背躬身道:“师祖,弟子左水东有事请教。”
群秀略感意外,稍稍愣了一下……
她噪音清脆,开口问道:“你有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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