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文醒来时,听见外面佣人忙碌吵闹的声音。
他趿着拖鞋刚打开门,那些声音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细数灌入鼓膜中,像从远处幽深山谷呼啸而来的风声。
他虚捂住耳朵,左右瞧了瞧,恰好撞见迎面走来的管家,仔细看脚步略微有些慌乱。
“早上好啊,王管家。”
“季先生早上好。”管家匆匆说着就要离开。
“诶,等等。”
管家差点脚下一个打滑,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这么乱。”季修文指着不远处,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工具路过的佣人问。
“唉,别提了。”说到这个管家就心里发愁,拍掌道,“瞿夫人留给少爷的东西不见了,现在大家都忙着帮找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
季修文又问:“很重要吗?”他指的是那件东西。
管家:“相当贵重。”
“下人把庄园里里外外都翻找遍了,一无所获。不过……现在还只剩下庭院里的观赏池和季先生你的房间里没查过。”卂渎妏敩
说完,管家怕有歧议。
又解释:“我们没别的意思季先生,这并非针对你,但除了遵从少爷的吩咐我们别无他法。”他面色和蔼。
想起瞿宴的原话是,不放过庄园一丝角落,所有人员都要全面进行搜查。
人心惶惶,这阵势堪比打仗。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管家攒眉有些不忍:“其实,夫人在少爷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走得突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声告别,这件事对少爷的打击很大。因此只要是夫人给他留下的物件,哪怕是一张白纸都意义非凡。”
内心难免有几分触动。
他算是从小就看着瞿宴长大的,亲眼见证了瞿宴的成长与蜕变。
眼见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变成了人人畏之如虎,却又都处心积虑想算计的豪商巨贾士。
他所存在的世界,强迫着他不得不强死强活、百折不摧。
曾经夫人就是他内心唯一的安歇处。
现在……
管家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漂亮的少年。
默默摇头。
是人,怎么会心如铁石无坚不摧?
再冰冷生硬的机器也承载不住高负荷的运作,只是比起普通人,顽强的人要么学会改变,要么更能隐藏。
所有的大人最初都只是一个孩子。
季修文敛眸:“没关系,我能理解。”说着退了一步,错开身给他让路。
管家露出愧欠而又感谢的表情。
“王管家。”
他停下。
“季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问问你,瞿宴自己的房间也需要被检查吗?”
听到这,虽然不解这问题的意义,管家依然同季修文解释:“那倒不会,未经允许,瞿少爷的房间我们是不能随便踏入的。”
正是因为瞿宴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不到夫人的遗物,这才如此兴师动众。
“谢谢,我懂了。”嘴角却微微垂下。
“他人呢?”
……
“可以进来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瞿宴翻动文件的指尖微滞,而后低头才又继续。
“进。”
季修文将手里的食物放好。
碗中的白粥煮得软烂,海虾金黄,撒上几粒葱花,普通的一碗粥顿时变得色彩分明,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瞿宴现在吃东西已经不太忌口了,厨师今天做的是广式早茶,季修文除了粥之外还挑了份豉汁蒸凤爪,蒜香蒸排骨和一杯瀑布茗茶。
他径直坐在了瞿宴的斜对面,推了推碗,问:“吃药了吗?”
瞿宴:“……”
哪有人给你送饭却一上来就问你吃没吃药的。
这不是有病吗?
瞿宴闷声不响,但季修文知道自己猜中了,肯定没有。
恨铁不成钢留了句:“等着。”
说着便要起身,认命去给他拿胃药,否则还不知道待会要疼成什么样。
然而。
“不用。”瞿宴倏然带着点冷漠拒绝。
季修文皱眉,反对道:“你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忘了那天晚上怎么疼的了是吧,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话若是被生意场的人听见,会让很多人感到震惊,觉得他活腻了。
可不?谁不要命了竟敢这么和瞿宴讲话。
而瞿宴今天无心关注这些,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可如今在某些地方已经被少年渐渐影响,从前因为看不上对方故意使的那些亲密手段,不理,现在“不理”的行为却变成了习惯。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瞿宴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你来干什么。”显然,他没有进食的欲望。
“听管家说某人昨晚在窗台吹了很久的风,腿疾复发,疼了一整夜没睡好。”
季修文瞥他一眼:“让我过来看看人死了没有。”
瞿宴默默闭上眼。
又是这种不明觉厉的关心,每次都恰恰选在他最摇摆不定的时候来刺激他。
瞿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对方才能甘心远离他,少年像一只欢快摇尾的小狗,无论如何打骂过后总会巴巴地贴上来蹭你掌心。
他只想让这段关系变得简单些,因为自己上辈子也仅配烂在这世上。
男人的手缓缓钳住了少年的下巴,没真使力:“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没法不在意,因为上辈子,就是季修文同他爸串通一气,偷出了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那些天真的人怎么会认为这种小伎俩能困住他?
他最恨欺骗!
“季修文你知道就凭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今天都有一百种让你死的方法。”
走,怨恨他,一刀两断互不相扰再好不过。
趁着现在他还肯给他讨厌的机会。
“原来……呃、你会生气啊。”脖子被禁锢在男人掌中,季修文却半点不怵,他握上瞿宴的手腕仰起头同那人对峙,嘲弄般,“我还以为你这么拼命工作的目的,最后仅是为了一心求死呢。”
这种无声吧的较量大约持续了一分钟。
最终是瞿宴卸力松手,转身:“你走吧。”
“听说你丢了东西。”
“是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帮我?”他的声音低沉,眉眼间有股化不开的郁色,盯着季修文渐渐显红的下巴,一连三问。
“对,我帮你。”说着季修文双手撑在瞿宴的扶手椅上,距离陡然被拉近,“告诉我,长什么样。”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固执着些什么,仿佛是为了不打破某些从一开始便得遵从的规则。
他们的距离近到瞿宴可以看见少年脸上的绒毛,他收紧了指骨,启唇:“黑色……”
又顿了顿,继续:“方木盒,装着一块玉。”
-
【宿主,你干嘛要故意惹反派生气啊。】
连10086这个系统都看出来了,刚才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分浓重。
【还有哦,我觉得反派今天有点怪怪的。】10086想不通,他原本以为宿主的攻略就快要成功了,因为瞿宴对待季修文很明显没了一开始的抵触与敌意。
甚至有时还会不经意做出一些的亲密举动。
宿主对上个世界的博付延都没那么耐心过。
“故意挑衅他的‘权威’,是我爱之深责之切。”季修文回答。
“虽然不尽然赞同这种观点,但不可否认的是,有时候我们确实都会这样。”
季修文走出门外,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路上有雨水洗刷过的痕迹。
湛蓝的天空,阳光隐隐有刺破云层之势。
10086有一点说得很对,瞿宴,很怪。
穿过几个具有中式古典风格的亭廊,季修文才终于来到了管家所说的观赏池,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佣人,无一不是为了寻找瞿宴遗失的东西。
他低头,池子里的水是活水,会有专人定期来更换,没被扰动的地方池水清澈见底,能分明看见河底裸露出的石头和几条摆尾游动的血红鱼。
现在已经是夏末秋初,未到正午时分,天气还有些微凉。
季修文思忖着估摸了一下水的温度,下一刻便脱了外套,卷起裤脚,径自跳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坏了最近的佣人,他起身惊呼:“季先生!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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