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郑长史讪笑着,道:“是郑某多嘴了。”又堆着笑问赵泠,道:“不知赵知州今晚可否赏脸,到寒舍小酌几杯,千江县县令王……”
赵泠丢下手上的竹管羊毫笔到笔架上,道:“这是签押房,只办公事,没事你就滚下去。”
“是是是!”
郑长史滚了下去。
这是签押房,只办公事,她是苏通判,不是苏言筱。
“拿来。”苏言筱伸手,对那衙役道。
衙役错愕:“什么?”
她道:“批捕文书。”
“在这儿,在这儿。”衙役回过神来,慌慌忙忙将手上那三份批捕文书交给苏言筱。
看着她将签写错的两份团成团,扔到脚边炭盆里,重新签写了两份,交给他,道:“劳烦了。”
衙役赶紧接过,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当不起通判一声劳烦。”
过了许久,子时过三刻,上元灯节到了尾声,上了柳梢头的月,渐渐偏西,约不到的人应该是约不到了,来不了的人应该是来不成了,只有几个——www.xündüxs.ċöm
“怎么这么多不死心的?”
苏言筱从州衙出来散步,揉揉伏了一整日的后颈,看着街巷之上居然还有许多等人的人,明显被吓到了,感叹一番,如是说道。
赵泠道:“死心做什么,在一万个不可能中求个万一,不也很刺激?”
苏言筱在已经散得差不多的灯会集市上散步,零零落落,花灯所剩无几,被买走的花灯被人提在手上,拿回家挂着,被剩下的花灯依旧悬在高处,照亮晚归人的路。
看看地上的痕迹,烛火花灯,新鲜花瓣与各种彩色碎纸,可见今晚的灯会应是热闹非凡,光从她今晚接手的案子来看,也该是很热闹的。
她对上元节灯会的记忆很少,幼年时和家里兄长阿姊一起过,小时候和安阳公主一起胡闹,到了国子监时,就与那些同窗们四处疯玩。
关于贞和七年到九年三年的记忆,苏言筱自己也曾努力想过,可她这人想着想着,想岔了。
她居然自作主张的以为,那三年与她以往在国子监过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日复一日的,不是读书就是偷跑出去惹事,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缺失的记忆被她用以往的记忆来模糊、覆盖,从此以后,那些记忆不复存在,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于那三年发生的事,苏言筱是本能的不愿意想起来吧,赵泠如是想着。
既如此,那苏言筱,你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两人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正逢着一位买花灯的货郎,货郎叫卖着最后几盏花灯,嗓子哑了,声音疲惫,赵泠上前,买了一盏。
剩下的花灯没有太多好看的。
赵泠买的那一盏也是一样,花灯蒙着一块艳俗的品红色,布料粗糙,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上元节花灯”几个大字,夺目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是花灯似的。
苏言筱问:“为什么要选这一盏?我看着鹅黄色那一盏比这一盏好看多了。”
赵泠却道:“这一盏好看。”递给她,道:“拿着。”
苏言筱吓得脚下退了半步,“给我?”
这花灯,谁拿谁丢脸,她才不想要。
“我身上的牙印……”
赵泠身上的牙印,折磨困扰了苏言筱十多天,他觉得足够了,再折磨她下去,只怕她要发疯。
苏言筱一把接过他手上那盏丑得艳俗的花灯,道:“赵知州,你请说。”
“不是你咬的。”他道。
这是她想要的答案,既然她想要,给她就是了。
苏言筱心下稍微缓了缓,道:“真的?”
“看来你很失望?”赵泠凑近她,道:“你是想真的发生些什么吗?”
苏言筱拱手道:“下官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以有。”
赵泠说这话时,已经径直往凝画浮脂伎馆的方向走去,只留一个背影与一盏奇丑无比的花灯给苏言筱。
可以有?
他说不是自己咬的,那肯定就是别人咬的,别人咬过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去咬?
她嫌弃。
很嫌弃。
“太丑了。”
苏言筱嗤鼻道,手里拿着那盏花灯,里面还有烛火,不能就地扔了,以免烧起来,只能拿着回家。
提着这一盏灯回家,就像是穿着一件奇丑无比的衣裳在身上,引来周围异样的目光,她的每一根手指脚趾都在替她尴尬。
“阿姊?”她走了几步,就看到阿姊迎面走来,望了望她所来的方向是杨柳斜街,问道:“阿姊,你打哪里来的?杨柳斜街吗?”
凝画浮脂伎馆所在的杨柳斜街里,都是与凝画浮脂伎馆一样的声色犬马之地,有教坊司调/教出来的官伎,有富人家豢/养出来的私伎,有女伎亦有男倌。
这些地方一进去,得花好多钱,苏言筱心向往之,然钱不能至。
言簌走到她跟前,上手给她拢了拢衣领,道:“逛花灯时,正好路过那条街。”
言筱关切问她:“那条街乱着呢,阿姊没碰到什么事吧?”
言簌摇摇头,道:“没有。”
言筱看向她身后,疑惑道:“坠珠怎么没跟着?”
言簌道:“这种晚上,好多闯空门的,我让她在府里守着,自己出来走走。”
言筱不做他想,道:“确实是有好多闯空门的,还是阿姊想得周到。”
自从知道自己没有上过赵泠之后,苏言筱连走路都带着雀跃,眉梢处扬起,脚下生春风。
某日得意时,脚下一时不注意,踩着青苔,哗擦,不小心摔了一跤——安阳公主被劫了——她才站起来又摔了一跤。
这个消息,是周楚天来告与苏言筱的。
安阳公主年后半个月就回到了临州,比原先预计的要早很多,但公主府被派去桑田开垦的府卫还没有回府,府内防卫薄弱。
公主被劫掳是件大事,不能声张,以免有虎视眈眈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借力打力,将公主陷入更深的危险中。
所以,周楚天是亲自来苏府告诉言筱,没有告诉旁人。
揉着后腰的苏言筱皱眉道“什么时候?”
周楚天道:“昨夜寅时三刻左右。”
言筱问道:“你可找到什么线索吗?”
周楚天摇摇头。
苏言筱领着他往后院来,矮墙后翻进来一个赵泠,她习以为常,只转过头,问周楚天道:“你如何知道公主是被劫掳的?”
周楚天看了一眼赵泠,道:“公主府上的花枝说的,她说,昨夜寅时三刻左右,有人潜入公主府,公主被一群人劫走了,还打杀公主府卫无数。”
“公主被劫走了?”赵泠在一旁冷笑,道:“好事。”
“深夜?”苏言筱手肘推了推冷嘲热讽的赵泠,问周楚天道:“你不在公主府吗?”
周楚天脸色一赧,旋即正色道:“临近春耕,我最近都在桑田上,公主偶尔会来军帐中看我。”
苏言筱低头思忖,道:“既然是劫掳,幸幸苦苦抓了活的,多半是有所求,公主现在应该还活着。”
赵泠当机立断,道:“派人立刻封了公主府,不能让一个人跑出去,也不能让一个人再进公主府。”
若是公主府里的人与外面的人相互勾结,那么现在那人肯定有人趁乱跑出去或者跑回来,守住公主府,不能让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逃脱。
周楚天恍悟过来,拔腿就往府门外跑。
而赵泠与苏言筱暗中派人去封锁城里城外几处要道——从昨晚寅时三刻到现在,只过了两个时辰,那群人还带着一个安阳公主,即使是坐着马车,也走不了多远。
苏言筱去公主府问了问花枝:“公主被掳走时,身上可曾带着香囊香袋之类的?”
花枝略想了想,道:“有,公主腰间系着一个香囊。”
苏言筱低下头想了想,道:“里面的香片是……”
花枝道:“正是苏通判送给公主的香片,那几枚香片确实能安抚心神,所以公主一直都带着。”
“这就好。”言筱转身对赵泠道:“这香片味道很特殊,那个香料大户手下有几个对香味很敏感的人,带上那些人一起搜寻公主,应该容易一些。”
赵泠半眯起眼,问她:“你为何送香片给公主?”
言筱迎上他质疑的眼神,道:“给她安神用的。”
周楚天留在公主府继续盘问,言筱自己回府,赵泠跟在她后面,甩也甩不掉。
晚些时候,言筱才能够甩掉赵泠,从苏府里走出来,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一些鱼虾与青笋,初春时节,这些东西最新鲜,最合时宜。
而豆腐,任何时候都合时宜,春天时吃小葱拌豆腐,夏日时喝嫩豆腐糖水,秋霜时焖豆腐大虾,冬雪时烧冻豆腐铜锅。
她拎着一串鱼,至一很不起眼的豆腐摊面前,豆腐摊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幌子,上面写着“杨家豆腐”,摊前光顾着寥寥。
苏言筱对那卖豆腐的低声道:“找人。”嘴巴微动,再用正常的嗓音,道:“来五块豆腐。”
“谁?”
那卖豆腐的低声问她,抬起头来,眼神深邃坚定,好像他不是在卖豆腐,而是在卖命。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本官嗜甜更新,第 27 章 她很嫌弃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