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山地，有葱郁林木树立。山林深处隐约传来窸窣之声，那是小兽奔跑追逐发出的响动。
此刻，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忽然从西方行来。队伍旗帜艳丽，枪戟如林，这是一支军队，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
大军行进有序，有大量骑马军士游戈在前，不断搜寻可能潜藏的敌人。在哨骑之后又是许多拎着斧子的轻兵，他们遇水搭桥，清扫着路上的障碍，为后来大军开出一条顺畅的道路。
主力军团气势如虹，年轻士兵们紧握手中武具，毫无大多军队出征的忐忑。他们一遍遍告诫自己一定要奋勇杀敌，绝不叫他人耻笑主君。
戎边新军，是这支大军的番号。其中军士也多由雁门、太原以及朔方人组成。其中雁门郡与州府太原虽近，习俗却不相当。而朔方更是人员复杂的地区，其中有冀州人有幽州人有兖州人，甚至还有遥远的青州人，将他们凝结在一起……
全靠义公将军王耀。
在那面‘王’字大纛旗下，追随而来的都是受恩者。他们无论地域出身，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就是相互最可靠的战友。
大军默默行进虽无声响，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可怖气势。
中军处，有一座四马战车。
此际王耀站于车上，看着前方坑坑洼洼的道路，眸中若有所思。
“主家，听闻幽州有贼作乱，现已聚集万众攻破代郡。如今朝廷三征幽州，刘刺史麾下兵将不足难以讨伐，不如我军初战便征讨这幽州反贼？”
王耀身旁，锦衣文士轻抚胡须，缓缓道：“夫刘虞者乃旷世难寻之君子，身为汉家宗亲不徇私利，所作所为皆为贫苦百姓在天下间享有誉名。您若发兵助他，盖如英雄惜英雄，定为佳话美谈。”
“且刘虞心怀正道，您若救他，往后若遇危难，其定出手来援。”
“善。”
一席话入耳，王耀当即颔首应允。
这倒不是因为荀攸谏言，主要是当日晋阳城下他与白波对峙，刘虞曾派鲜于辅带兵前来助阵。所谓投桃报李，幽州有难自己岂能不管，虽这和诏书上的南下平叛有冲突，但对象是刘虞就没问题。
刘虞是个贤君，当过宗正颇得刘宏喜爱，自己援助这位宗室，皇帝绝不会感到不满。毕竟刘虞是别人拥立他当皇帝他都不当的君子，是以当世大贤。
若援助刘虞反受其难，全天下的人都会唾弃。如此情形，即便是刘宏这样的昏君也不愿意面对。
现在不满他、想废立皇帝的人不少，作为皇帝他可以视百姓为猪狗，如何剥削他们都不重要。关键的是不能失去士人的心，世家看利士人看贤，刘宏不断在文学上营造贤名，也正是为此。
哪怕他弄得百姓家破人亡，搅得天下流离失所，但只要有贤名他就是好皇帝。
合肥侯刘失考、陈王刘宠，那可一直在盯着他的皇位……
“公达，宦官那你怎么看？”
眺望云雾间群山，王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感到略有烦闷。
虽然十常侍一系列动作并未给自己带来实质影响，但王耀还是有些忧心，只不过他忧心的是王允。
这位身居高位的王家代表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给家族带来巨大的影响。偏偏王允不是个中庸者，他是位嫉恶如仇的刚直忠臣，满心国家而非族群。
现如今奸佞当道，往后形势只会愈来愈严重，王允这种性格会招来灾祸。
“主家是想救出王公？”
“耀也想救，但那并不现实，只要能保住王家不受牵连即可。”
“这就很简单了。”
荀攸松了口气，轻声说道：“阉党爱财，多往十常侍那送钱即可。”
“此次朝廷诏令明升暗降，可除提升将号以外，还多给您千户食邑，且在最为繁华之晋阳。陛下只进不出，定不会主动下达如此政令，该是张让赵忠提议。由此可见宦官并未针对您……”
“怕您多想还刻意安抚，意在表明王公之事只在其身，无关乎亲族。”
荀攸说的有些多，他是真怕王耀一怒之下跟十常侍对上。虽然世家大族没有不厌恶宦官的，可如今阉党势大蒙蔽圣听，沾染上绝对没有好处。
主家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何必为这等事就牵连其中。卂渎妏敩
“嗯。”
王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宫廷里那群人模狗样的杂碎必被诛杀殆尽，但操刀者不会是自己。
忍就忍了，现在也只能如此。
小不忍则乱大谋。
——————
晋阳城，一片热闹非凡。
王耀将大军安置在城外，领着亲卫快速入了城。一别多日，晋阳城依旧繁荣，到处都是贩夫走卒，来往人流熙熙攘攘，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
并州少战事，本地鲜有匪寇，过往兵灾也大抵是为异族犯境。如今草原人已经见不到了，作为并州州府的太原更是难见刀枪，晋阳再无兵灾。
然而不受战事袭扰，年轻人肉眼可见的变多，并没有让晋阳城多出多少欢笑，集市里密密麻麻的人头，常为一根葱一段姜而争吵不休。来自京都皇帝的诏令已经传下来了，赋税变得更高了。
人们口袋更扁，生存也更为艰难，往昔不在意的一些小节也在无限放大。
摊贩少装几颗粮，可能会迎来喋喋不休的叫骂，买家多拿一片菜，也可能就会引得卖方大打出手。
衙役都快管不过来，只得不断拿手中棍棒重重敲击着锣鼓，作以震慑。
当然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从城门前往郡守府要穿过两个坊市，王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对于现状却也无能为力。
皇帝要修宫阙需要钱，不断增加苛捐杂税，自己一个县伯又能如何？
“草民拜见临戎县伯！”
“快看，那是义公将军！”
“拜见临戎县伯。”
策马向前，忽有民众认出王耀身份，伏跪在地恭声呼喊，顿时引得一片伏拜。
人的名树的影，义公将军之大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何况还是并州人。
附近差役见状一怔，旋即也赶忙随民众那样跪倒在地。
“多谢将军，为我并州驱逐异族！”
“郡君武运长久！”
“将军，东胜之战是真的吗？听说在您指挥下并州军大破鲜卑，阵斩十万！”
“义公将军万岁！”
阵斩十万？古时历代都有夸大战绩的传统，汉朝也是如此。官方并不反对这般以一当十的宣传手法，往往还鼓励提倡。高顺在西河一战歼賊过万，传到民间变成阵斩十万合情合理，甚至有些保守。
夸张点的，直接会宣传阵斩三十万。
看着跪倒一片，并且还在不断蔓延的民众，王耀连忙抬手道：
“诸位乡亲，且快快起来！”
“耀仅是过路，何须行伏拜之礼？”
然而话音落下，民众却没有丝毫起来的迹象。他们回想起昔日并州惨状，在张懿的领导下，州军那叫一个孱弱不堪，根本无法庇护平民。域外胡人就非常猖狂，时不时突入并地杀人抢劫，在官军赶到之前，又飞也似的跑走了。
而在异族最猖獗的那段时期，胡人作恶甚至不用跑，因为并州军被打的根本不敢出城，城外乡里就被祸害惨了。
牛羊牲畜被掠夺一空，耕田作物被践踏毁坏，所有能吃的被抢走，所有壮丁被掳去当作奴隶，而所有姿色尚可的女人也被掠走，剩下的老弱病残，要么被斩杀要么活活饿死，那是个黑暗的时期。
偌大个并州，就一直在被动挨打。
汉地少马，少有的精锐骑军都在洛阳拱卫王师。并州的山地步兵追不上来去如风的异族轻骑，打也打不过。
好在随王耀崛起，这一切都改变了。
今日，并州哪有胡贼作恶！？这一切都是王耀的功劳啊。虽然日子没有随之变好，但这完全是因为皇帝在不断加税，义公将军的功绩无可撼动。
“将军大恩，我等铭记于心！我曾听闻，古人衔环结草报效恩情，现在将军为我们平定州郡里的胡贼，我等无以为报只能跪地感恩，如果仅是这样将军都不接受的话，我们只能羞愤而死了！”
“小人听闻皇帝诏令义公将军南下平叛，您忽来晋阳是要出征了么？”
“将军麾下兵士可足？如缺少人手，蕲愿为将军马前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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