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心不在焉地陪王莺时跳了一支舞,王家小姐早习惯了他时不时地走神发呆,倒是霍天一直在楼上看他。
旁人瞧见了,只当他在看王家小姐,霍家和王家从前有过婚约,如今王家小姐留学归来,又带了个相貌气质都很是出众的年轻男人回来,自然有好事者在背后议论。
霍帆走到自己四弟身旁,道:“我以为你跟大哥一样,露个脸就走了。”
霍天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道:“我还有点事要办。”
霍帆见他冷淡的模样,蓦地拧起眉,道:“老四,咱们兄弟几个都是一个娘胎生下来的,二哥虽然一向看不惯母亲骄纵你,跟你不怎样亲近,可心底里,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霍天道:“我知道。”
霍帆眉头蹙得愈深,“今儿个,二哥就跟你说句交心话,咱们霍家是比别人家亲情淡薄一些,可亲人就是亲人,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霍字来,咱们私底下如何不对付,遇到大事总是要一致对外的。大哥对你严厉,其实是关心你,看你和老三变成现在这样,他心里比谁都不好受,你难道要他偿命才肯罢休吗?”
霍天淡道:“二哥,你们都劝我原谅,可我自己都是罪人,又有什么资格。”
霍帆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父亲刚离世那会,母亲差点把一双眼睛给哭瞎,这些年虽然难熬,不也一样过来了?老四,你毕竟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还能遇着更好的。”xündüxs.ċöm
霍天笑了一下,看向大厅中央,眼神温柔了一瞬,说:“我只要他,别人我都不要。”
霍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及防瞧见一张他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漂亮的脸蛋。他蓦地直起身子来,喃喃说道:“那是沈明煊,我不会看错……”
“你找到他了是不是!老四,”霍帆指着下面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年,那张脸蛋竟比从前还要漂亮,还要夺人心魄,道:“那是沈明煊!你找到他了,为何不告诉老三,你应该知道老三为了他……”
霍天道:“二哥,你与我说了这许多,心里还是向着三哥的。”
霍帆道:“我不是向着谁,都是兄弟,也分不出个远近亲疏来,我只希望你们都好。”
霍天神色淡漠,却字字句句沉缓而有分量:“二哥,你要清楚,世上只有一个沈明煊,你要想让一年前的闹剧重演,尽管告诉三哥。”
霍帆心底微微一惊,他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来,叼在唇上,火柴划了几次都没有点燃,他烦躁地把雪茄拿走,沉声道:“可你不能一直瞒着他!”
霍谦扯唇一笑。
“我怎么不能,他对明煊做过多少过分的事!他原先是那样开朗快活的人,到底要给逼到什么份上,才会选择死亡?我永远不会原谅霍谦。”
霍帆看着自己的弟弟,那双黑眸他已然看不透,良久,他轻啧一声。
“你们的破事,我也懒得再管。只是别怪二哥没提醒你,你藏不住多久的,老三虽然不管事了,可他手底下多的是人为他卖命。”他看向楼下那孩子,又补充道:“何况,这小家伙并不好藏。”
霍天始终沉默。
一曲终了,那宛若璧人的一对男女实在羡煞旁人,很是给王家小姐长了脸面。
她今日是寿星,不得不留下招待客人,便让沈眠一个人上楼。
楼梯上,沈眠恰好与下来的霍帆擦肩而过,霍帆喉结发紧,忍不住停下脚步轻唤了他一声,男孩却好似从不曾认识他一般,径自离去。
霍帆心底一空,亦不再留恋,抬脚离开。
霍天在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声色不动,直到那少年走到他跟前,道:“四爷,让你久等了。”
他才露出笑来,道:“你以前从不喊我四爷的。”
沈眠本就不想喊他爷,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我从前叫你什么?”
“阿天。”
霍天被他那双通透干净的眸子瞧着,只觉得被他看穿了心思,很有些心虚地说:“许久不曾听见你那样叫我,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这样简单的事,沈眠自是不会逆着他的意,轻轻唤了他一声:“阿天。”
他生得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偶,性子又乖巧,好似别人说什么他都肯听、肯信,与从前那娇憨的性子有些相像,却少了几分顽皮狡猾,这样的他,叫霍天更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他温声问道:“我能去你的房间看看吗?”
沈眠眼皮一跳,心说这坏小子,怎么猴急成这样,心底不免有些欢喜,却故作矜持地说:“我没带别人去过。”
“我不是别人,”霍天诚恳说道:“我们是朋友,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我想知道你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这是交换。”
这理由实在是好,沈眠只得颔首,道:“那好,你跟我来。”
霍天喜不自禁,他倒没有存什么龌龊心思,真就只是想去瞧瞧男孩住的屋子,想瞧瞧他先前的生活,想知道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受委屈。
这孩子太乖,乖到即使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自己往肚子里咽。
沈眠不知道他在心疼自己,却是不自觉加快步伐,在系统接连提醒中,才好歹稳着步子。
自打从别的位面休假回来,在英国那半年多,他虽然行情一直不错,却一点荤腥都没沾,倒不是他想守身如玉,可就是做不下去,别人一碰他,他就满满的排斥感。
他挑的人自然不会差,不说是男神级别的,脸蛋身材情趣也都样样拔尖,可调到一半,对方一碰他,他就浑身不舒服,这种事情发生个几次,别说人家膈应,他自己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好不容易回来,他就想找个人好好做一回,要是能把好感度刷满,就再好不过了。
进了屋子,他矜持地站在那里,却见霍天四处东张西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碰他。
最后,那人满意道:“还算王家识相,没有苛待你,否则我非给王老头好看不可。”
“……”
啧,白期待了一场。
他想了想,拿起炭火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四爷用茶。”
霍天接过,男孩纤软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心,让他微微僵了僵,跟一粒小火星落到心尖上,胸腔发烫,他仰头喝了一口茶水,妄图降降温,不料那茶水烫的很,登时变了变脸色。
沈眠阻拦不及,道:“这是新烧开的水,是不是很烫?”
霍天道:“不妨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系统:你就是故意的。
“你管得着吗?”
他捧着男人的脸颊,一脸愧疚担忧的模样,“四爷,你张开嘴,让我瞧瞧烫伤没有?”
霍天并不娇贵,有些疼而已,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担心,乖乖张开嘴巴让他查看。
“舌头也让我瞧瞧。”
他配合地探出舌头。
沈眠凑近了瞧,说:“有些烫伤了,我给你吹吹。”说着,竟真往男人舌头上吹气,阵阵香息吹进男人嘴里头,哪里是降温,分明是煽风点火。
霍天早想他想得不得了,如今日思夜想的娇软的身子就倚在他怀里,两瓣朱唇就近在眼前,只要他微微垂首,就能轻易采撷,偏他没这胆子,他怕极了小家伙生他的气。
沈眠吹得腮帮子都有些疼,霍天仍是柳下惠的作态,一时间有点懵。
这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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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
他偏不信这个邪。
“还疼不疼?”他凑近了问。
霍天垂眸看着他,不禁笑道:“不疼,我又不像你这般细皮嫩肉,受不得冷受不得热的。而且,看到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沈眠道:“我从前待你不好吗?”
霍天被他天真的话语弄得有些失措,他斟酌着说道:“不是,你是真心把我当做朋友,是我待你不够好,我脾气坏,我想要的太多,惹你生气,我本该做得更好。”
沈眠道:“你说的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我觉得,你很熟悉。”
霍天微微一怔,却见怀里的少年微蹙眉头,漂亮的脸蛋显出些许困惑,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胸口有些闷。”
霍天涩然道:“你讨厌我也是应当的。”
“不是讨厌……”
男人问:“不是讨厌,那是什么?”
沈眠抿了抿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讨厌。”
霍天因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得到了极大的治愈,他微垂下头,抵着男孩光洁的额,轻声道:“谢谢。”
忽然往温馨的方向发展,叫沈眠有些不习惯。他把男人推开,道:“你和我说说从前的事吧。”
霍天应好,他顺势坐在少年身旁,把自己和他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至于他强迫沈眠那一段选择性忘记,提起沈明丞和霍谦时,难免要言语攻讦一番。
“你大哥是个自命清高的伪君子,偏你天真,叫他哄得服服帖帖,说什么你都信,他只回来半年,你就被你爹卖给了我三哥,我三哥就是霍谦,霍家三爷,你从前很怕他的,为了躲避他,不惜扮成女孩躲在我的歌舞厅里唱歌。”
沈眠窘迫地说:“你骗我……”
“这是真的,你从前穿过的衣裙我都留着,你用过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扔。”
沈眠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霍谦还是找到你,你被他带走了。在那之后,我听说你在他那里过得很不好,他把你当只金丝雀似的关着,你吃了很多苦,我想救你出来,就跟他作对,霍家也因此乱成一团。那天我被母亲叫回老宅,我没想到那时她已经出手,而且想要置你于死地。再之后,我就得知了你的死讯。”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低声道:“他们说,你是自己坠江的。”
沈眠颔首,又问:“你三哥为何那样对我,我得罪他了?”
霍天对上他好奇的眸子,实在无法说出实情,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早该在一年前就全部结束。
他勉强一笑,道:“是,你在南城的时候戏弄过他,那件事我只知道个大概,并不是很清楚,你当时是大帅府的二少爷,最是骄纵得意,谁都不放在眼里,我三哥那样骄傲的人,难免要记仇的。”
沈眠点点头,说:“我戏弄过他,他也欺负过我,就算扯平了!”
霍天应道:“是,扯平了,你和他再没有干系,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了。”
沈眠感激道:“四爷,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醒来时身在异国他乡,脑海里又一片空白,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如今知道自己的过去,实在是莫大的安慰。我打算,过些天回南城找我娘亲。”
“不行!”
霍天肃起脸,道:“你和你大哥并非一母同胞,沈明丞对你,更是别有居心,如今他是华东军的总司令官,手里握着几十万军权,你去南城,委实危险。”
“可是……”
“明煊,这回你一定要听话。”
沈眠蹙眉道:“先前在楼下,我遇到一位孙军长,他说要我回去救大少爷的命,难道也是骗我的?”
霍天脸色一变,道:“你该早说的。”
他倏然转身出去,门外有个人不知守了多久,霍天跟他交代了什么,不多时他大步走进来,拿起一件大氅为沈眠披上,“跟我走。”
“去哪?”
“你说的那个孙军长,是沈明丞最忠诚的一条狗,既然他发现了你,沈明丞早晚要来海城找你。”
沈眠挣开他的手,道:“他总归是我的亲哥哥,总不能杀了我。”
“有些事,你不记得了,可身体应该记得。”
沈眠眨了眨眼睛,问:“是什么?”
霍天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有些暴躁的踹翻椅子,而后,大步走到沈眠跟前,抬起他的下巴,在男孩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吻上他两片娇软的樱瓣,那口中残留淡淡的酒香,叫他忍不住迷醉,只将那唇舌中所有蜜津搜刮干净才罢休。
沈眠软在他怀里,男人紧紧搂着他,嗓音喑哑至极,问:“还要我做下去吗?”
“你……为什么?”
霍天道:“被抓住,他们就会这样欺负你,甚至还会做更多,更过分的事。”他宽厚的手掌抚在少年浑圆双丘上,隔着西装裤精致的布料,在股缝之间摩挲,惹得怀中的少年不自觉发颤。
“你的身体,记起来了吗?”
沈眠抵着他的胸膛,颤声道:“霍天,别……”
“看来是记起来了,”霍天道:“记起来就好,记起来,就该知道害怕了。”
他捏着少年精致的下颌,那精致的面颊染上绯色,美不胜收,当初稚嫩的男孩初初长成,仍是青涩美好,仍是对于情.事一无所知,只由得人为所欲为,一双桃花眸微微半睁,沁着莹莹清泪,叫人疯魔。
霍天受到蛊惑一般俯下身,在那脆弱纤白的细颈上落下一个吻,轻舔男孩微微滑动的喉结。
身下少年脆弱的咽喉,发出一声小兽般的,细弱的呜咽声。
霍天如同当头棒喝,骤然起身,狠狠抹了一把脸,似乎在懊恼,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气你不知轻重,还把沈明丞那禽.兽当哥哥,才一时失了分寸,你不要生我的气。”
似乎感到自己的话没有丝毫说服力,他放弃挣扎,自暴自弃道:“也许,我就是这样卑劣的人,永远也改不掉。”
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沈眠:“……”
他才刚爽到,怎么了就?
稍晚些时候,王莺时跟丫头一道过来找他,一来谢他今日做她的舞伴,二来,也是为了打听他的身世。
沈眠挑挑拣拣告诉了她一些事,那姑娘已是气红了眼,说:“霍三爷竟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就因为你戏弄过他,他就要逼得你跳江?”
沈眠只道:“那些事我也记不清了,都是霍四爷说的,还没有凭证。”
王莺时也不过是义愤填膺,心里其实还是明白的,那霍三爷八成是瞧上了他的好相貌,寻着由头把他弄到身边。
她道:“既然霍四爷说你大哥会对你不利,我看你暂时还是先去避难为好,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我看霍四爷在你的事情上还算认真,该没有蒙骗你。”
沈眠摇头,“我要是走了,小姐和王家怎么办?他们若是寻不到人,许是会迁怒你们。”
王莺时笑道:“我们王家虽比不得霍家家大势大,也比不上沈司令军权在握,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他们寻不到人,自然拿我们没辙,你不必担忧。”
沈眠仍是摇头,“霍四爷似乎还有事瞒着我。”
王莺时想了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海城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要数霍家。有了,霍家大夫人与我们王家有些亲戚关系,与我交情颇深,我把你送去她院子里小住几日,等风头过去,再商议别的。”
这正合沈眠心意,他不忘提醒道:“可霍家人认得我。”
王莺时勾唇一笑,道:“这个简单,我从英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保管叫旁人认不出你来。”
沈眠看着她的笑,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霍家,大夫人院子。
“哎,表嫂嫂,这丫头实在是苦命,只盼你能多照顾一些。”
大夫人亦抹着泪,道:“怎么会有这样可怜的孩子呢,刚要订下婚约,就生了一脸的烂疮,你放心,我马上让人腾出个清净的院子,让江小姐安心养病,只是我这院子还有个小孩……”
王莺时说:“表嫂嫂放心,她这病不传染的,只是怕给她夫家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要退婚,她年岁也不小了,错过了这回,以后就难了,才想着先安顿在表嫂嫂这里。”
说着,她故意拍了拍那“江小姐”的手背,以示不怕传染。
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沈眠适时朝她福了福身,用女子的嗓音说道:“多谢大夫人收容。”
大夫人瞧过去,只见那位江小姐红布遮面,露出的部位都长满了叫人作呕的面疮,让人一眼也看不下去,忙又挪开眼睛,想着待会必定要洗洗眼睛才好。
她又叮嘱道:“如今我们府上不比从前,老夫人缠绵病榻已久,二房整日闹着离婚,三叔又闭门不出,不准任何人打搅,你这姑娘住在这里,可千万要谨慎些才是,若是犯了忌讳,我也爱莫能助。”
沈眠道:“大夫人放心,我平日不爱走动的,何况我这副面孔,哪里好意思见人呢。”
大夫人心说也是,倘若她得了这个怪病,连房门都是不肯踏出一步,朝旁边的婆子道:“带江小姐去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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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
沈眠:“……”
呵,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鸽泥萌!是双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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