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杨征正在书房,见靖王来,瞧着神色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味,笑道:“事办妥了?”
靖王笑吟吟问:“殿下说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太子雍容闲雅落笔,利落挑眉,双目隽秀:“看来是办妥了,不仅办妥,还办的上佳。“
”殿下甭打趣臣啦。”靖王笑,将手疏上呈,“臣大约摸了摸河西各府的底,税粮军马这些,多少都还缺着呢。”
“知道缺着,但缺多缺少孤心里也没个底。”太子翻开靖王的手疏:“真要打起来,又是一场苦熬啊。”
两人说过一席话,前后出了书房,闲聊几句,已然是晌午时分,内官已在屋里摆了膳,靖王说完话就要往外走,太子唤住他:“九叔这就走了,膳也不用了?”
靖王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听罢顿住脚步,看了看日头,有些讪讪的,手互揣在袖里:“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还以为时辰尚早。”
“九叔这是心里有了惦记。”太子莞尔一笑,挥挥手,“去吧去吧,下回再一起说话。”
靖王见太子不强留,径直回了府,靖王府里也摆着膳,季氏陪着老王妃用午膳,见靖王回来,欢喜吩咐下人添碗筷。
过两日薛夫人要将春天接回靖王府,靖王把此事略提了提,饭桌上顷刻冷了下来。
府中人都知春天其实是薛夫人亲女,只不过颜面上好看些,以往都称春天为薛家侄女儿,这一次回来,靖王心里头有了打算,为了拢住薛夫人的心,无论如何也要将春天留下来。
季氏不言不语,细细的眉梢却耷拉下来,老王妃帕子揩着唇角,慢声道:“怎么连只阿猫阿狗都要往府里招...”
薛夫人晚些听到有人传此话,失神片刻,慢悠悠的拔了满头珠翠,换了一身素服,去老王妃那探看岁官。
春天回靖王府的那日,薛夫人先领着她去给老王妃磕头,场面虽冷,好歹有靖王遮掩过去,春天见到奶娘抱着个小小的孩童,瓷娃娃似的,跟菩萨身边的小仙童一般,知道这是自己的弟弟。
孩子略在春天面前晃了眼。
岁官身体软软的,
香香的,乖巧趴在奶娘肩头,春天小心翼翼勾着他一只细细小小的手,轻轻晃了晃,心头百感交集,他们两人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呢。
靖王看见薛夫人凝视两个孩子的眼神,温柔似水,波光粼粼,心内兀的一暖。
“这可真是...看着倒像一对亲姐弟...\&"王妃季氏抿了一口茶,笑盈盈的飘来一句话。
老王妃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未搭话,也低头喝了口茶。
春天以往也来过靖王府,所见地方不多,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低头跟着仆人领去见薛夫人,匆匆一面又被领着出门去,此番再来,见自己母亲换了个极偏僻干净的院子。
“以后就和娘在这儿作伴吧。”薛夫人将春天引到主楼旁的一间小阁子,“这阁子清幽,推窗就是一片竹林,做你的卧房可好?”
春天点点头。
薛夫人传唤侍女捧来枕席被褥,亲自铺设屋中陈设,母女两人在屋中独坐,春天突然道:“阿娘,你这些年...过的也很辛苦吧?”
薛夫人摇摇头:“娘一点不苦,妞妞才辛苦。”
\&"我走的时候,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娘亲的处境...\&"春天盯着金猊上的青烟,缓缓道,“我那时只想着,阿娘在这里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我离开也不碍事,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点滴,才明白原来娘亲在这靖王府,也要忍受很多的规矩和冷遇。”
薛夫人温柔笑,“只要妞妞在,一切都不算什么。”
“我希望娘亲过的顺心如意。”春天握着薛夫人的手,“我很喜欢岁官,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阿娘和岁官能过的好好的。“
“娘会好起来的。”薛夫人拍着女儿的手,”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薛广孝听闻妹妹带着外甥女回来,也带着妻女去了靖王府,最后勉强得了一见。
再见舅舅舅母,两人看着春天皆落下泪来。
春天走后,薛夫人虽未直面指责兄嫂,但面上确实冷淡下来。
曹氏也实在想喊冤,她对春天也算是尽心尽力,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不曾短缺,屋里屋外都有婢女伺候,真要把春天当自己主子一样供起来。
春天也知道自己这一走,定然给舅舅舅母极大的难堪,低头赔了不是,也知道自己寄住在舅舅家
几年,劳累舅母照料,理当感激,只是...有恩有愧,却没有暖意。
薛夫人扶着春天,不咸不淡的和兄嫂略说了几句话,将人打发回去。
春天望着舅舅舅母离去的身影,和薛夫人并肩站着,母女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春天在靖王府住到年节。
抛去府中纷扰,外人闲话。这段时日的确是母女两人难得的恬静时光,薛夫人教春天针线,两人齐齐为岁官缝新衣鞋帽,或是两人陪看岁官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家三口,大小孩子,嬉嬉闹闹。
靖王每每来,看着这场面只觉满心欢喜。
正月拜岁,春天第一次见到了段瑾珂,是个风度翩翩,英姿潇洒的年轻公子。
两人拜见,春天对他行谢礼,被他轻轻托住,两人抬头,光风霁月,相视一笑。
相遇一载多,却在这时才得以相识。
“以前女郎尚在薛府时,就听过女郎的名字。\&"段瑾珂道,“在红崖沟,也见过女郎的模样,却直到今天才识得女郎。”
缘分真是奇妙,近在咫尺,却相见在千里之晚。
段瑾珂道:“红崖沟还有一位故人,是当时一路照料女郎的一位胡姬,名叫婆娑,如今也在长安城,是太子殿下府上的舞姬。”
春天还模糊记得那位胡姬的相貌,当下笑道:“若是有机会,定要当面拜谢婆娑姐姐。”
除夕那日,又是岁官生辰,薛夫人去了前院伺候王妃,鄯鄯陪着春天,又和一众婢女喊了一桌酒菜,坐在阁子上过节。
天地银装素裹,长安漫天烟火,满府火树银花,语笑盈盈间,她突然回头,朝西北远眺。
去年今日,此时此刻,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剥栗子,静悄悄的将栗子推至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家。
她早已忘了当时自己的回答,只记得那颗颗栗子,香甜粉糯,她很喜欢。
今年今日,此时此时,围炉夜话,她在想他。
甘州城里鞭炮齐鸣,李渭坐在火炉前剥栗子,一颗颗递给长留。
两人相伴守岁,去雪地里燃放鞭炮,去祭拜亲人天地,待到火烛烧尽,长留玩了大半宿,困的在耳房炕上睡去。
西厢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屋子许久未有人来,已落了薄薄的灰,屋内依旧是原样摆
设,他在屋内站了许久,最后将门阖上,黯然离去。
正月里,岁官在试晬时,绕过满地铺的果木、笔砚、算秤等物,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靖王,一把抓住了靖王腰间的传印。
靖王抱住儿子,喜不胜喜,薛夫人看着王妃僵笑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靖王府设了家宴,太子杨征得空携太子妃翟氏来靖王府少坐,第一次看见了靖王身后的薛夫人。
饶是太子阅过宫中佳丽,见了薛夫人也不由暗赞一声殊色。
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数载,膝下尚空,亦是心疼岁官,招来在怀中亲昵一番,赏下诞礼。
薛夫人上前将岁官抱回,温柔笑着转手抱给春天:“去唤乳母来。”
太子看见一抹天水碧裙在薛夫人身后一闪而过。
晚些靖王送太子夫妇两人回太子府,太子问起春天:“就是她?”
靖王点点头:”正是。”
太子俊颜微冷,轻哼一声。
太子妃颇有疑惑,靖王略道了几句,言春天为拾父骨,从长安西行之经历。
太子妃翟氏最是淑贤,听毕后拊掌大喜:“年前皇后娘娘令尚宫重勘女德,有意将《烈女传》、《女诫》等书重新付梓,要选些本朝颇有孝悌的女子入册,这位女郎年岁虽小,却有这等决心孝意,正好合适立书。”
太子摇摇头:“遗孤千里寻父骨,虽有孝悌,但女子离家出行,终归悖礼,不可取。”
靖王点点头:“确实大胆了些。”
太子看着靖王,微有恼意:“她没有关碟文书,是如何出入进出西北历道重镇关戍的。”
太子磨磨后槽牙,“一个弱女子,穿行千里,入各军镇捉守如入无人之境,这倒要好好查一查。这私逃出境的大罪,孤是要刑部去提点无视王法的她,还是去提点一路尸位素餐的守官们?”
靖王汗颜,赔笑不已:“殿下,您看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宽恕则个吧。”
太子每每想起此事,心头都微微有些不悦,他兼任着河西大总管,花了如水的银子,备起河西几十万兵马,为了防西北各族,沿途百十军镇捉守,城城盘查不可谓不严,却让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逍遥出境,春天这一举,径直打到了他太子脸面上
。
“日后有空,我倒要亲自审一审。“
上元节过后,未等太子有空忆起此事,春天就和薛夫人请愿,入寺庙为父亲做七七佛事,超度亡魂。
一场佛事做下来要四十九日,连请高僧诵经拜忏,还要住在寺庙吃斋念佛,一般官宦人家只住满七日便罢,往后每七日往添香油钱。薛夫人心中万般不舍,却也知春天住在靖王府中未必称心如意。
春天见薛夫人心念左右摇摆,宽慰娘亲:“若是娘亲不放心,请几个府丁随我同去吧。”
薛夫人只得点头,向靖王要了七八个府丁,一路陪同春天去了青龙寺。
青龙寺在乐游原上,乐游原遍植桃杏樱花,登升平阁可俯望长安全景,青龙寺位于山顶,是长安权贵最常去的寺庙之一。此时正是残冬,乐游原上草色枯黄,空林积雪,游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进香的车马路过。
鄯鄯往小炉里投入两块香炭,扒着窗子到处张望。
春天见她一双眼亮晶晶,好奇的东张西望,替她解说:“等到繁春,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花海,杏艳桃娇,宝马香车,仕女游侠,很是热闹。”
“姐姐,长安城可比伊吾有意思多了,伊吾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城外都是风沙荒土,风一刮就很冷。但你瞧。”她探出一只手,“长安的风都是软和的,像是卷着弯似的吹过来。”
春天被她的形容逗笑,也随鄯鄯一道看帘外风光,远处真是一片碧瓦重檐,精巧奇工,富丽堂皇,正是一片皇家园林。
入庙之后,有小知客前来接洽,送入禅房休息,春天和鄯鄯洗涤净身,卸了钗环,换了素缟麻衣,小知客送来素食果子,说了寺庙里的规矩,便退下了。
寺里常有贵客来做佛事,有专门送膳送水递话的小知客,靖王府的家丁都住在不远处的厢房。
每日寅时寺里敲晨钟早课,春天即起,跟着僧人们诵经拜忏,一直道午时方休,午课之后,寺里会有高僧讲经,春天有时也携鄯鄯去听听,有时就在僧房内看书写字。
薛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偶尔还带着岁官。岁官自己已经可以蹒跚走路,每每乳娘放手,他便欢欢喜喜的拍掌,晃动着摇摇摆摆的身体,嘎嘎的朝
着薛夫人和春天扑来,滴答的口水抹蹭在春天脸上。
算是佛寺生活里难得的热闹。
七七之后,薛夫人遣人将春天接回靖王府,正巧有自东瀛来的高僧住在青龙寺与主持**,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僧侣、善男信女皆入寺听两人辩经。
春天以此为由,仍在青龙寺留了下来。
只叹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
上首两位高僧辩经,下首有一位衣裳破碎、芒鞋蓑衣的枯瘦和尚听得如痴如醉,摇头晃脑。
是春天曾在肃州往玉门路上遇到的那位我我僧。
辩会散了之后,这位僧人仍是坐在蒲团上,一派怡然自得之色。
春天带着鄯鄯前去作揖,只闻得僧人身上一阵浓郁酒气,心头啼笑皆非。
那僧人掀起眼皮子,见一麻衣少女双掌合十,朝他微微笑道:“原来大师也从陇西回来了。”
”小檀越认得我?“
“去年春,和大师在千里外的肃州城外有一面之缘。”
“哈哈哈,原来是故人,有缘,有缘。”
我我僧也在青龙寺中住,禅房和春天隔的不远,一老一少因此熟识,春天在庙里待了两三个月,有鄯鄯作陪,晨钟暮鼓,每日看书写字,闲时偶然找我我僧双陆围棋,倒不算无聊。
山寺门前遍栽桃杏,春来如雪如云,看花人络绎不绝,春天有时也带着鄯鄯去踏踏春。
夜里惊雷阵阵,一起未得好眠,晨起又筛了一阵细雨,满园桃杏都被吹散,鄯鄯打着伞,春天提着小篮,正往僧房行去,路过我我僧的院落,见竹门大开,原想进门问好,岂料见门里迈出一个挺拔身影,獬豸冠,月白锦衣,鹿靴玉革。
春天带着鄯鄯躲避,清朗带笑的话语传来:“原来是你。”
春天抬伞,只见男子剑眉星目,凤表龙姿,一双桃花眼里流光溢彩,是在靖王府曾隔着人群一观的太子杨征,忙屈膝拜礼:“见过殿下。”
她心中忐忑,听太子话语,似是识得她一般,但两人尊卑有别,从未有过来往。
“这个臭和尚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太子背手行来,见她臂间挎着花篮,有十数个拳头大小的青桃,剑眉上挑,风雅卓尔,“你...这是偷桃去了?”
“回殿下,这是在后面林
里捡来的。”春天道,“后林里僧人们植了一片新桃,今年才结果,我听昨夜风大雨急,桃枝羸细,大雨会将桃子打落...\&"
她见杨征在篮里捡了个青桃就要往嘴边送去,忙道:“不能吃,这是新桃树结的果,桃子很涩,我捡来做桃脯的。”
杨征只不过把那桃子递在面上嗅青桃香气,闻言灿然笑道:“你倒是诗情画意。”
春天脸上有些讪讪的,正想着要退下,前边有内侍寻来,又有一端庄风流、身着朝霞绮云裙,步摇叮当的年轻女子被侍女搀扶着一道前来。
“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那女子声若黄莺,春天见她头戴九钿,知这是太子妃,连忙敛衽行礼。
原来是太子的一个良娣亡了,在青龙寺请法事,正值好春光,太子妃见乐游原景致怡人,起了春游之兴,太子恰有空闲,携着太子妃一道同来。
“来寻鲁章机,正巧遇见了她————你听过的,就是靖王那日讲的那个去西北寻父骨的少女。”
“是...春天对么?”太子妃翟氏笑盈盈的问,“这个名字我记得的,很特别。”
太子妃双十年华,也是爱热闹,唤春天去廊下说话,她是真心喜欢春天那段西行的故事,春天捡了些有趣的往事说了说,太子妃又赞又叹,吩咐左右赏赐。
后来太子再见春天,是这年的端午节,长安城各河湖都有赛龙舟,沿河都扎了花棚观赏,青龙寺里游人稀少,很是安静。
春天和我我僧在树下坐,我我僧喝酒,春天抄誊经文。
她回靖王府小住了一段时日,前阵子又回了青龙寺。
薛夫人送来了一盒粽子,正摆在石桌上,粽叶青翠,五彩丝线,很是好看。
太子抬脚进来,见个小婢女打着扇子扑蝴蝶,树荫下有素衣少女低头写字,斑驳光阴落在她肩背和黑发上,只觉此人素净的几近和光亮融为一体。
旁有和尚闭着眼,轻轻的打着盹。
“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你如何在此。\&"太子坐下问她,“你在青龙寺出家了?”
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笔搁下:”我为亡父守孝。”
不说倒好,一说太子又想治她的罪。
太子微微抬起下巴,眯眼,睨着她,轻哼了一声。
春天见太子这番神色,不解其意,又见太子的目光似乎落在桌上,见他孤身一人,想了想,挽袖净手,让鄯鄯捧来粽子,自己亲手剥了一只,装在碟子里呈给太子。
素衣玉手,黑碟白粽,色彩诱人。
太子不喜黏食,也不吃外人过手之物,见她低头递在面前,不忍拂其意,也为了凸显自己的亲切近人,迫不得已咬了一口。
咬过一口之后,觉得半只粽子剩在盘里不够雅观,索性将整只粽子都吃进肚子里。
太子吃完一整只粽子,只觉满腔甜腻,又喝了半盏清茶,这才觉得好了些。
我我僧跌了跌脑袋,从迷醉中醒来,见太子前来,打了个大哈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师父。”太子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
春天见两人要说话,收拾东西,和鄯鄯退了出去。
后几日,太子又来了趟青龙寺寻鲁章机。
寻了一圈,经小知客指点,去了后山的竹林。
太子见树下铺了草苫子,小婢女临炉煮茶,少女握着一片柳叶,放于唇边,双眸神游,不知落在何处。
“坐这儿出神?”太子咳了一声,走过去,“竹海茫茫,风声涛涛,倒是一个神仙地方。”
“太子殿下。”她提裙迎他。
他大喇喇占了她原先的位置,春天只得跪坐在他身后,默声陪太子看风景。
“一直想问你,你这从长安一路往西,至到玉门关,伊吾,是怎么出去的?”太子声音不轻不重,若近若离,“你的文书关牒呢?”
春天胸中一哽,俯下身去:“请殿下治罪。”
“你先跟我慢慢说来,再来量罪。”太子占了她的茶盏,慢悠悠的呷一口。
春天硬着头皮,将一路关戍情景娓娓道来,言及李渭,她心中一酸,没有李渭。
“你好大的胆子,鬼市买关牒,借力出陇中,又贿赂行商出玉门关。”太子连声哼哼,语气里却带着笑意,“人小鬼大,罪该万死。”
太子摇着扇子,敲敲她俯得低低的脑袋:“起来说话吧。”
他道:“不该铤而走险,像红崖沟那样的好运气,可没有几回。”
说起来,两个人最开始的交集,是红崖沟吧。
太子早前已命人探访各州郡莫名消失
的大黄去向,段瑾珂回来后,太子得了春天说的一些讯息,令人查了红崖沟途经的那支蹊跷商队,也查出了些许东西。
当时怎么就没有多留个心眼,查查红崖沟受伤存活的这名少女呢。
太子暗自失笑。
此事罢了,太子走时,春天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身后,太子回头问她:“有话说?”
“太子殿下...”她颇有些慌张,“当年军中判定,我爹爹违背军令,攻突厥战亡,爹爹因此没有追恤功烈。但实际上,爹爹是按令行事,是上峰有意迫害,我手边有此事的证词,您是河西大总管,也管着伊吾军,可否屈尊,帮我替爹爹洗刷冤屈...”
她如此说道,太子焉有不管之理。
春天手上有靖王给的叶良供案,呈给了太子:“我不欲母亲再回伤心之境,若有事要问,请殿下径直找我吧。”
太子收了东西,点点头,出了青龙寺。xündüxs.ċöm
后来太子再去青龙寺寻鲁章机,却不见春天。
“她回靖王府去了。”我我僧给太子斟茶,“太子殿下这阵子,是为了和尚我来,还是为了她来?”
太子挑眉失笑:“只不过常看你们一处作伴,随口问两句罢了。”
“春天每月初一至十五都在寺里度亡悼念,下旬回靖王府陪她母亲。”我我僧淡然喝茶,“太子殿下再来,可要挑准时候,和尚不耐烦陪无聊人。”
太子哼笑:“师父这是嫌弃孤了。”
两人慢慢说话,太子见桌上搁笔的竹筒,里头插着几只新润的细毫:“孤看师父还是还俗再回御史台算了,成日喝酒吃肉,现今下连送往太后宫中的经文都要旁人来抄录,还做什么和尚。”
他捏起一只细毫,正是春天常用的那一支,捏在指节看了看,温雅一笑,回了自己的太子府。
中秋佳节,宫里设宴招待百官,皇后亦请了各家有品秩的夫人,老王妃带着岁官,靖王带着王妃季氏皆入了宫。
薛夫人带着春天,和一众婢女就坐在月下吃酒赏月。
薛夫人望着女儿皎洁的脸庞和明亮的眸:“一转眼间,妞妞就已经长大了。”
“长安城的王孙公子,妞妞也见过不少,有合心合意的么?”薛夫人轻声问。
春天收回望着圆月的眼,慢慢摇了摇头。
“那慢慢来...不着急。”薛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发,总需要时间来消磨心中的惦念。
靖王夜深才带着家眷回府,在王妃那少坐了片刻,喝了一盏浓茶,转身又去了薛夫人那。
薛夫人屋里温着醒酒茶,蝶衣翩跹,秀发倾泻,正痴痴望着靖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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