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万家灯火。

  一只纯净澄澈的玻璃壶被摆放在饭桌的中间,嬴诗曼等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它,不禁啧啧称奇。

  “可惜了,那瑕疵太过显眼,不然它起码能值个几十万贯。”

  王芷茵被严令不准伸手碰触、把玩,气鼓鼓地不停冲陈庆翻白眼。

  “样品做出来了,早晚会完善的。”

  “夫君,要是做一整套玻璃杯碟出来,卖多少钱才合适?”

  “我怕咸阳的世家豪门付不起这个价钱。”

  嬴诗曼兴奋地美眸闪亮。

  “你呀,就先别寻思着拿出去发卖了。”

  陈庆就没好意思说:你是一点都不惦记自己亲爹啊?

  “上次陛下虽然将玻璃、香皂工坊赏赐给咱们家,但心中颇有微词。”

  “待做出几样成品,为夫拿去进奉宫中,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日后产量上来了,再对民间发卖不迟。”

  “要不然我每次面圣,战战兢兢的实在不好受呀!”

  嬴诗曼忍俊不禁:“你也有怕的时候?”

  王芷茵、相里菱等人凑趣地笑个不停。

  陈庆摇了摇头:“阿菱,你尝试着修缮一下,弄好了我拿去献给武成侯,再借一百万贯出来。”

  王芷茵立时变了脸色:“陈庆,你没完啦?”

  “凭什么又是我们家?”

  “你怎么不找别人借呢?”

  陈庆故意逗她:“借别人的得还呀!要是不用还,我肯定去借。”

  “好啊你!”

  王芷茵顿时火大,腾地站起来准备收拾他。

  嬴诗曼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夫君戏弄你呢。再说即便是瑕疵品,它也价值不菲。往后有产出的劣等品,让夫君多淘换几件,送去侯府上,岂不显得皇恩浩荡?”

  “你也不亏什么。”

  王芷茵知道是这个理,就是气不过陈庆的态度。

  一家人笑闹的时候,管事静悄悄地走进来:“家主,李府丞在门外求见。”

  “李府丞?”

  “李左车,他来干什么?”

  陈庆疑惑地蹙起眉头。

  嬴诗曼善解人意地说:“夫君,公事要紧。你先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不用,你们先吃饭。”

  陈庆站起来说:“我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不会连夜来报。”

  他吩咐管事:“叫李府丞进来见我,给议事厅掌灯。”卂渎妏敩

  半刻钟之后。

  摇曳的灯火下,陈庆摆好了茶具。

  “府令大人。”

  李左车匆匆走了进来,面色透着股说不出的担忧。

  “何事慌张?”

  “先坐下来再说。”

  陈庆镇定自若地把茶杯推了过去。

  李左车忙不迭坐下,语速极快地说:“大人您的诏令尚未公布,却已经风声四起。”

  “只是没想到……”

  陈庆用鼓励地眼神看着他:“继续说。”

  “许多刑徒原本受了冤屈,得知您公正廉明、宽厚仁慈,纷纷恸哭喊冤。”

  “下官恰巧遇到,其中内情实在……”

  “若是不加处置,只怕人心动荡,早晚要惹出祸端。”

  李左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国朝律法森严,多有判罚过重,处置失当之处。”

  “本官心里自然明白。”

  “可是……”

  陈庆摇了摇头:“朝廷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太多了,即使是我,也不能尽数将他们全放回去,你明白吗?”

  李左车缓缓点头。

  他知道陈庆的难处。

  皇家帝婿毕竟不是皇帝,有些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大人您先听听下官遇到的两桩冤案,再作计较。”

  李左车在脑海中打好腹稿:“王渊,卢江郡人士,家境殷实,世代经商。”

  “前年他听闻北地九原郡的皮毛、药草价格十分低廉,而绢布、日常器具又非常畅销,故此筹备了不少货物,准备去冒险一试。”

  “到了北地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当地的商业大多被北军将领暗中把持,他无权无势,家中又没什么门路,想要收货、卖货处处受人打压。”

  “没奈何,王渊便打算把手中的货物贱卖了保本,打道回府。”

  “却没想到,就在他返回家乡的前夜,出了点岔子。”

  陈庆插话问了一句:“他遭遇歹人偷盗抢掠了?”

  李左车语气复杂地说:“要真是遇到歹人倒好啦!”

  “王渊闷闷不乐,在客栈中饮酒消愁。”

  “隔壁一桌军汉恰好在寻欢作乐,其中一名将领无意间从他的桌边走过,看他干啃着锅盔,就问道:你为何不用佐菜蘸酱?”

  “王渊心情苦闷,便回了句:在下为什么要蘸酱?”

  “那将领喝多了酒,不依不饶:哪有吃锅盔不用佐菜蘸酱的?”

  “王渊被他纠缠得不耐烦,回了句:我蘸不蘸酱关你什么事?”

  “就这一句话,惹恼了邻桌的军汉。”

  “王渊被当场格拿,依刺探军情论处。”

  “他生怕丢了性命,以全部身家通融打点,才未在北地服刑,被送到了咸阳。”

  陈庆的眉头紧紧皱起,心烦意乱地说:“蒙恬治的什么军!”

  “岂能如此儿戏便冤枉了一个好人?”

  李左车叹息道:“还有更匪夷所思的。”

  “汉中郡人士季辰,自幼通读诗书,家学渊源。”

  “因幼女患病,在药铺诊治良久,却不见成效。”

  “换了别处后,女儿已经生命垂危,虽然救过来,却落下了残疾。”

  “有好心人告知他:先前那铺子里的药材都掺了假,你平白耽搁了时间,否则何至于害了女儿。”

  “季辰如遭雷击,回去把剩下的药材送去其他铺子查验,果然如此。”

  “他气不过去找最早那家药铺理论,对方怕闹大了影响生意,赔了季辰一笔不菲的钱财。”

  “万没想到,当夜官府衙役就破门而入,将他打入大牢。”

  陈庆下意识问:“告他讹诈勒索?”

  李左车点头:“正是如此。”

  “那药铺背后的东家,是县府的主簿。”

  “可季辰家中也有几门亲朋故旧,门路颇广。”

  “最后……”

  李左车伤感地叹了口气:“没成想那主簿与季辰的夫人家里沾亲带故,不知他们怎么勾连在一起的。”

  “他的夫人在堂上作证,自家女儿并未受妨害。”

  “季辰讹诈之事顿时成了铁案,纵使有天大的本事都翻不过来。”

  陈庆一拍桌案:“别人翻不过来,本官却未必!”

  “王渊那里,我修书一封,送去蒙恬那里,定能替他讨还公道。”

  “季辰之事,我请扶苏殿下亲自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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