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吸血鬼叛乱之后,科罗王国又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人们绘声绘色说着,原来那日,王后殿下察觉到了国王陛下的秘密,想要公布于众,拯救这个被吸血鬼蒙蔽的国家,却不料国王陛下心狠手辣,启动近卫军,往桑德王宫泼了蔷薇水,准备将王后殿下活活烧死在宫内!
他还传唤他的同伴,跟他一起掩埋秘密,烧死王后殿下还不够,还要吃她的灵魂!
“难怪啊,难怪那一天,大批蝙蝠飞到了王宫!”
“王后殿下何等仁爱!幸好上帝庇佑!”
“烧死吸血鬼国王,还我光明王国——”
人群中不知谁愤恨喊了一声,牵连了大片民众情绪。
“对!烧死吸血鬼,还我光明王国!”
“烧死吸血鬼,还我光明王国!”
声势越演越烈,科罗王室根本压不下,发展到了后来,迁怒的人们甚至觉得他们一窝子都是吸血鬼,都该斩首示众!
王室贵族日夜惶恐,只能断尾求生,推出罪魁祸首,平息众怒。
清晨六点,绯红去见了一趟国王。
这名曾经意气风发,跟她在圣弗朗西斯教堂做着弥撒圣祭,在尤拉西亚河畔跟她妹妹一起偷情,更在桑德王宫新婚之夜发誓要让她好看的,年轻又俊美的国王,此刻被五花大绑,眼睛血红,嘴里长出了两根獠牙。
可惜,是劣质末等的吸血鬼。
“陛下,你感觉怎么样?”她笑着问,“享受惯了王座的至高无上,这种被践踏的滋味,不错吧?”
“恶魔……你们才是恶魔!人们都被你们蒙骗了!”
科罗陛下剧烈挣扎起来。
“你们是吸血鬼!最恶的吸血鬼!这个国家完了!完了啊哈哈!”
押送他的狱长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气,还劝说绯红,“王后殿下,你离远些,免得这神志不清的吸血鬼唾液飞溅,玷污到您的衣裙!”
“……哈!荒唐!荒唐!”
科罗陛下死死瞪着绯红,嘴里流出涎水,“你别得意,绯红·克利福德·弗朗西斯,你以为你就胜券在握吗?你那主教大人,最是伪善,欺瞒民众,你跟她在一起,你迟早也会成为了她手里的棋子!说不定还是囚笼里的金丝雀!你的下场绝不比我好!”
“哎呀,不愧是陛下,敏锐的直觉。”
王后殿下的羽毛扇拂过他的下颌,又强硬抬起。
“我可最喜欢主教姐姐疼我了,她若是把我关进囚笼,天哪,我绝对会,兴奋得要死哈哈哈!!!”
系统默默给男主跟路人甲的面孔打了一个马赛克。
是真狰狞。
可想而知被宿主的疯狂吓成什么样子了。
上午七点,国王坐上了囚车,环街示众。
上午九点,国王被送上断头台。
上午十一点,红衣主教破例为国王做祷告,让他当众忏悔。
科罗陛下额头青筋绷起,目光流露出了屈辱,还有无尽的悔恨,他掷地有声,“我绝不会屈从你们这群勾结的魔鬼!”
红衣主教达娜厄怜悯道,“真是遗憾,您本还有去天堂的最后资格,而您亲手毁灭了这个机会。”
人群发出阵阵嘘声。
科罗陛下呼吸急促,做最后的求生,他声嘶力竭地喊,“诸位,听我说,你们眼前的,正是动摇王国的罪恶份子!我的王后,她是奥古公国的弗朗西斯公主,早就跟这位人面兽心、欺诈伪善的主教偷情勾结——”
他只见主教大人勾了一下唇,仿佛又在说,不自量力。
‘国王陛下,柏宜斯回来了,您不看看?噢,您不用找,就在殿下的怀里。’
是吸血鬼的心声传递。
男人猛地回头,瞳孔当场凝固。
那夜莺精灵对人们隐了形,却独独被他一个人看见,他看见它分化成了一个少年男性的模样,收拢鳞翅,尖耳朵微微一动,竟然揽过王后的脖子,与她尽情索吻,吸血鬼的视力很好,他还能看见柏宜斯那淡红舌尖上缠的蛛丝。
——精灵,看似温和,报复心却很强,它们能窥探到人类深处的恐惧,给予必杀。
夜莺精灵抬起霜白的睫毛,冷淡又厌恶看他了一眼。
‘多可悲啊,科罗陛下。’
那虚伪的主教带着沉痛的、唏嘘的语气。
‘您的王国百姓不爱你,您的心上人一样也不爱你,您这么无意义的存在,还留在此地做什么?’
男人爆发濒死的笑声。
“……讽刺,多讽刺哈哈哈!!!”
施银海俯瞰着他,传了最后一段的心声。
‘要怪就怪你自己,逃婚,偷情,火烧王宫,从头到尾,都不听话。’
‘还是做吾皇的垫脚石,安心上路吧。’
正午十二点,审判国王。
近旁的母亲捂住了儿子的眼睛,还跟他说,“不怕,不怕,吸血鬼被主教大人砍头了!”
施银海捧着一瓶黑酒,除了一颗头颅,其余身体都被淋湿,眨眼国王的尸身化为飞灰。
人们在惶恐中也渐渐露出笑脸。
污秽去除,他们的国家也该好起来了!
是的,正如民众所希望的那样,国王被审判之后,科罗王国的吸血鬼余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王后殿下跟主教大人的声望也被推向了高峰。
“王后殿下,您仁慈宽厚,当执掌枢密院,令我王国光辉万世啊!”
无论是内政大臣,还是军官集团,都在为绯红摇旗呐喊。
而科罗王室推出了他们的第一继承人,赛德亲王,也就是前国王的叔叔,竭力要将丢失的权杖抢回自己的手中,为此他们不惜向水火不容的教廷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答应将三分之一的领土分给老教皇,给他建教皇国。
如此丰厚的条件,老教皇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他代表教廷出面,当着万千民众与信徒的面,怒斥弗朗西斯公主的野心,作为一名外来者,竟然妄图染着他国政权!夫死之后,还要霸占夫的财产,实在是不守妇道!
人群为之沸腾。
寡妇王后的罪名也甚嚣尘上。
他的心腹宗主教忧虑无比,“可是,宗座大人,达娜厄大人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老教皇戴着权戒,枯朽的手掌抚摸着羔羊般的少女,多年愿望达成,他心中快慰不已,“达娜厄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会有主意的。”
宗主教心道,这达娜厄一来,好似我教廷只有她一人的光辉。
一个贫民窟的少女,凭什么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谦卑弯腰,“您说的是,只是我瞧着,达娜厄大人是被世俗的情爱冲昏了脑袋,为了弗朗西斯公主,她又是送国王上断头台,又是处决了一大片不利于她的政党,只怕是她一意孤行,不肯听从您的吩咐,坏了宗座您的教化大业啊。”
“您若不信,您大可去洛伦克大教堂,她们明日清晨就要举行秘密婚礼。”
宗主教添油加醋地描绘,“从前她们是暧昧不清的情人,达娜厄大人就对公主殿下俯首称臣,她们缔结婚约之后,达娜厄大人还能经得住公主殿下的哭诉?”
“别说是王座了,便是月亮,达娜厄大人也会想方设法,为公主殿下摘来!”
宗主教激动不已,“到时候达娜厄大人的眼里,还会有宗座大人吗?!”
老教皇呵斥,“闭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看你就是对达娜厄嫉妒太深!”
“那孩子是我从贫民窟捡回来的,悉心教养,她自小听话懂事,事事以我为先,视我如天父般恭敬,又怎么会不把我放在眼里!”
“宗座!”
宗主教上前一步,他已经看出了老教皇的松动,只是还舍不下自己的脸面。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其中的症结。老教皇贪恋权势,又要在世人面前维持一副慈悲天父的形象,达娜厄在教众面前信誉最高,贸然发落她,想必会引起众人的不服,也会让老教皇维持多年的清名受到质疑。
他高声地说,“是,我知道您不舍得,可是我实在不忍,您被达娜厄蒙骗,就让我舍了这身,为您再战一回吧!事后,我听从您的发落!”
宗主教威风凛凛地去了。
老教皇只是叹息一声,并没有再阻止。
宗主教雀跃不已。
果然!他猜对了!
这老家伙忌惮达娜厄如今的声势,怕是早就恨不得铲除她了!
只要他当众捉奸成功,将达娜厄跟寡妇王后结婚的丑闻曝光,到时候民众对达娜厄的信任崩坍,墙推众人倒,她也没脸回到教廷,继续执掌神品!这红衣主教,甚至是下一任教皇之位,就是他的了!
清晨,朝露尚未消逝,洛伦克大教堂没有任何宾客。
神父就是枢机主教自己。
“以神圣之名。”
洛伦克大教堂关闭之后,日光也禁止进出,那暗地里的烛焰愈发煌煌,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枢机主教换下了一身猩红教士袍,那隐藏在方形帽里的金发垂落下来,如烈阳般光耀世间,她捧着王冠,斑驳的彩窗浮光从她眉尾飞过,秘密被掩藏在紫罗兰的双眸之下。
她的同谋同样披着一身洁白的雪,十字架耳坠正演绎庄严的剧本。
一个眉梢微挑。
一个红唇微勾。
无人看见的地方,皆是心知肚明的绝坏模样。
“嘭!!!”
教堂被人强行踹开。
圣殿骑士围得水泄不通。
来了。
宗主教走出来,模样凛然严肃,痛斥桩桩罪名,“达娜厄,你身为主教,以权谋私,与王后通奸结婚,你可知错——”
“哎唷,来得真慢啊。”
绯红抬起手掌,懒洋洋掰着自己的颈骨。
“你再不来,太阳都要变心了。”
身边的主教微微一笑,“落日登基的女王,也是一副不错的美景呢。”卂渎妏敩
宗主教被她们的举动惊住了,不禁后退。
“你、你们什么意思?”
那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顺着肩颈下滑,落到胸脯前。
“撕啦——”
婚纱被暴力撕毁,露出金银丝线勾勒的黑绸加冕礼裙,白颈鸦栖息在她的宝石胸针里。
这个从公国公主成为王后的女人,理所当然地说,“夺权啊,蠢货。”
施银海的方式比绯红优雅多了,她不紧不慢地褪下了婚纱,主教服鲜明夺目,却说,“这身红袍,穿久了,旧了。”
绯红转过身,随手拿起一座王权宝球,“既然久了,那就换了一件新的,我看教皇的白袍就很不错,你意下如何呢?”她随手把玩着宝球,“这国王的苹果,谁都想要吃上一口,可是不属于他的,吃了,是会见上帝的。”
她笑吟吟道,“你觉得呢,宗主教大人?”
宗主教咬牙,势要将绯红钉在耻辱架上,“好啊,你,你们还密谋篡国,非法登基!”
“非法登基哈哈哈我喜欢得要死了!!!”
绯红嘭的一声摔碎主权宝球,唇边燃着烈焰。
“国度骑士听命,今日是吾登基大典,任何干扰仪式的,将其屠杀,列我足前忏悔!”
骑士们整齐划一,靴刺雪亮,他们也一举包围了圣殿骑士。
“愿随您前往!!!”
绯红垂眸,看向宝球碎片,“主教,我不小心摔碎了宝球,这可怎么办?”
众人胆战心惊。
我的女王陛下,这不是您自己亲手摔的吗?
“无妨,我有最好的替代之物。”枢机主教侃侃而谈,“陛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教廷取来。”
银色教廷内,老教皇搂着新得的美貌少女,睡得正酣。
静谧之处,响起了吟唱。
老教皇还未睁眼,不耐烦斥责,“……放肆!滚出去!”
吟唱声并未停止,圣洁得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罪恶。
“这是我的身体,你们拿去吃,我将为你们牺牲,和平四方。”
“这是我的血,你们拿去喝,我将为你们倾流,赦免罪恶。”
老教皇被唱出了火气,他再也睡不着,从软床上坐起来。
“谁——”
“父,日安。”
红衣主教彬彬有礼地颔首,而她手边,提着一把细长锋利的圣剑。
老教皇惊慌地掉下床,苦苦哀求,“达娜厄,达娜厄,你听父解释,一切都是那宗主教的诡计!”
红衣主教步步走近,笑容温暖。
“我的陛下,还缺一枚鲜红的苹果为她加冕,父,您如此仁慈,您就……”
鲜血溅湿少女的裙摆,她尖叫起来。
“成全我了吧。”
主教大人慢条斯理收起了剑,捧起一颗心脏,对着少女微笑着说,“抱歉,小姐,事出突然,吓着你了,今日是绯红·弗朗西斯的加冕日,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洛伦克教堂聆听陛下的宣言,那定会给你今夜做一个美梦的。”
正午,阳光如碎金遍洒大地。
洛伦克大教堂,观者如云,女王正式登基。
“女王陛下,您的,主宰宝球。”
金发教皇跪在黑发女王的腿边,献上一枚暗红的心脏,“老教皇犯下累累恶行,自知有罪,特意以此忏悔,祝您加冕。”
绯红双手接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无声唇语。
——同谋,干得漂亮!
众人沉浸在这场盛大的仪式里,没有人敢直视女王的红唇。
金发教皇微眯着眼,又笑了起来。
神明不能救世,太过慈悲善良,只会被舆论携裹,被人心吞噬,而双手染血之后,又被悔恨分食,陷入更为分裂的境地。从很久之前,施银海就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将自己最仁慈的一面封入镜中,而恶者,戴上伪善神圣的面具,成为人人畏惧的执刀者。
她还找了一个最棒的同谋。
我的女王,祝贺您,又一次加冕成功。
落日之前,赞美诗响彻教堂,少女窗前祈祷欣喜落泪,这真是愉快的一天,不是吗?
五年之后,女王治国有方,国库丰盈,为了捍卫王权,对屡次挑衅的邻国发起了第一场战役。
至此,为王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权杖之下,乐章传颂。
红衣女王征战四方,战功赫赫,白袍教皇宣扬信仰,信徒遍布,王权与神权第一次紧密结合,让科罗王国的国土不断扩张,到女王二十六岁生辰,她的国度之中已有精灵、狼人、失语者、荒原者、沙漠信使。
二十七岁,女王签署全国度共存协议,加冕为绯红大帝。
人们听见,那绯红大帝似小女孩般抱怨了一句。
“教宗,这笔好重,一点都不好写!”
神圣教宗立于她的身后,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和宠溺,“黄金锻造的,画师画您肖像时候会很好看,您稍微忍一下?”
“好吧,谁让您是我的教宗大人呢。”
而在大帝的裙摆之下,刚出生的狼崽们爬来爬去,抓着她的挂链,不时荡着秋千。
“妈妈哇——”
“弟弟吐、吐奶了!”
“哇!窝脏脏!”
“嗷呜!!!”
在彼此起伏的幼嫩狼嚎中,大帝偏过头,“斐,你是不是喂得太饱了?”
狼父只想自闭。
他一点也不想在大帝的加冕仪式上,给他吐奶的儿子擦嘴!
太丢狼了嗷呜呜!
至强者建立规则,神圣绯红帝国一举统治利亚斯大陆诸国,在漫长的一段历史里,大帝与教皇留下的后手,成为无数强者半途登顶却夭折的终生阴影。
时至今日,这仍是一个经久不衰、辉煌灿烂的开国传说。
无数后来者憧憬、崇拜、狂热信仰着她们,神明在她们面前,也要低下那尊贵的头颅。
而无数个世纪之后,神圣绯红帝国屹立不倒,它带着不可逾越的传奇,从容踏入魔法与冒险的新纪元。
某日,风雪交加,地下魔法黑市。
“你什么意思?你想退货?这可是神圣教皇手持的圣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买家与卖家争论不休。
“呸!什么圣经!你看那里面,写的是什么!”买家一脸上当受骗的样子,“我找万国语的失语者翻译过了,里面有什么,坏种,谋杀,这是圣经能出现的内容吗?你这是亵渎我们的神圣教皇!真是不可饶恕!”
“什么?你肯定撒谎!这圣经我朋友鉴定过了,绝对是教宗的笔迹,你那失语者是骗你呢!”
“退钱!你个黑心的商家!”
双方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肯各让一步。
“抱歉,打扰你们了。”
黑发女郎摇着象牙扇,耳边缀着一枚十字架,慵懒道,“这本圣经,双倍价格,我买了。”
风波由此止住。
卖家对她感激涕零,“还是您识货!”
“当然。”黑发女郎粲然一笑,“难得我家教宗多愁善感,给我写了情书,得趁着她不在,多看两眼,不然她回来就看不了!”
卖家愣愣张嘴,“……啊?”
黑发女郎转身,与人群相背而行,扇子翻起了圣经的第一页:
[羔羊成群,猛兽独行]
[众舌销骨,生灵碌碌]
最后一行,主人潇洒落笔。
绯红笑着,舌尖抵着牙齿,清晰念了出来。
“天生坏种,完美同谋。”
“谨以此,致我最爱的伟大的同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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