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乔真再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分量却重:“我们分手。”
许景铭似乎完全没料到会从他口里听到这两个字,下颌僵硬地绷紧,一双黑眸牢牢盯着他。
纪乔真见许景铭不吭声,继续道:“好像不太恰当,换个词……结束关系。”
这四个字显然比分手二字更不近情面,许景铭胸腔起伏片刻,将纪乔真闹的脾气消化,低沉出声:“不许随意说这些,纪乔真,把话收回去。”
纪乔真看着他,目光清明:“没有随意,我不是在开玩笑。”
许景铭扫了眼尚未熄屏的手机:“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应对,不要急着提分手。”
纪乔真摇头:“也没有急,我考虑了很久。”
许景铭按在纪乔真腰上的手微微一颤,沉痛地闭了闭眼。
“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考虑这个,所以态度变得这么冷淡?”
再睁眼时,许景铭眸底铺上了一层愠意,指骨微微泛白,嗓音也跟着细微颤抖:“刚刚那个电话是谁打的?新男友?你喜新厌旧?纪乔真,你敢背叛我?”
面对男人上位者的气场带来的压迫感,纪乔真没有显出惧意,只是安静地眨了眨眼睛:“这个电话和你关系不大,我也不是一朝一夕做的决定。你别这样按着我,你力气很大,我会疼。”
月光从车窗透进,照得少年面容脆弱苍白,流露出轻微痛楚。长时间的拍摄,让他看起来尤为疲惫。
没有人是钢筋铁骨做的,换作谁完成高强度工作都会很累。当占有欲将理智覆盖,许景铭常常会忘记这一点。
他手掌微松,指尖冰凉,语气稍缓,却依旧沉得厉害:“告诉我。”
纪乔真垂着眼眸道:“曲向清打来的。祁俊刚刚离开片场,被车撞了,没有危及到生命,但腿受了伤,没有办法完成接下来的拍摄。”
“……”许景铭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男二号选了很久,祁俊出事,一时间很难找人顶替。这几天的拍摄内容也要重拍,摄制组和演员的付出都会付之东流。
许景铭眉心重重一跳,下意识地解释:“……不是我安排的事故。”
他答应了纪乔真让他拍吻戏,也恰如所言没拦着他成为《起点》的男主。今天看到吻痕情绪失控,是因为亲临现场,想能不能商讨出另一种解决方案。这和他近期患得患失的情绪有关,也和他惯为领导者的身份有关,他可能确实做错了。
但他答应了纪乔真不会去动祁俊,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他和纪乔真有任何身体接触,也没有出过手。
只不过……如果他没把纪乔真堵在更衣室,在数次劝说下都不放他走,今天就不会临时改拍另一场戏,祁俊也不会在热身活动不够的情况下吊威压扭伤脚踝,更不会拍摄到这个时间点,出门夜幕低垂,恰好赶上事故。
换言之,他今天不去剧组,不拦着纪乔真拍吻戏,这样的意外极大概率不会发生。
许景铭吸了几口气,扣在纪乔真腰间的手也因脱力而松开了。
纪乔真掀起眼皮,视线很淡:“我没觉得这是你的责任,因果也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只是觉得累了。这段时间我尽到了我的义务,你也很开心。当初我们谈的条件上,没有哪条写着不准分开。现在我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想要结束。许景铭,你应该能听明白。”
他自然不会把祁俊的事故迁怒到许景铭身上。因为什么分手其实并不重要,分手是迟早的事情,今天只是一个契机。
白月光出现在生活里,对他的态度也比过去热络,这让他从近乎放弃的状态里重新燃起希望。朝思暮想的人不再是个模糊的影子,而有了清晰确切的眉眼,许景铭也便越来越无法成为替身。反而因为替身一事,被束缚得心情烦闷,甚至于对事业造成干扰,自是无需再保持这段关系。
许景铭作为偌大集团的领导者,每天开无数场会议,处理庞大繁杂的事务,不会理解不了这样直白的一番话。但此时此刻,他真便失去了连词成句的能力。义务,分开,结束,这几个词汇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旋。
前段时间纪乔真乖乖听话哄着他,配合他给他带来各种想要的欢愉,都是一种……义务?
义务也罢。
就算纪乔真对他爱答不理,态度转淡,甚至不乖,他都没真正想过和他分手。
如今纪乔真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他还以为——以为生日前,纪乔真会有什么改变,会带给他什么惊喜,他每天都在期盼,并引以为慰藉。
许景铭以往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是无愿与他人多言,现在却发现开口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喉结缓慢滑动,嗓音尤为滞涩:“……纪乔真。”
“出尔反尔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许景铭压着胸口剧烈翻涌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道,“这件事先冷静两天,平静一下情绪,分手这件事……我不同意,不可能同意。”
“嗯,你先冷静两天。”纪乔真凝视着他,瞳孔中情绪很淡,声音也透着疏离,“我不需要冷静,我很清醒。”
-
同床共枕的最后一夜,许景铭罕有地被梦魇缠身,仿佛睡梦中心脏也被大力箍紧,额角冷汗涔涔。
他是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下被惊醒的,醒后却陷入懵然,全然忘记梦见了什么。
侧头见纪乔真睡得安稳,小半张精致面孔遮掩在被子里,鼻息浅匀,乖得不行,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清晨无异。
许景铭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缓下来,只偶尔会抽疼一下。
昨晚在车上发生的一切,仿佛也成了一场梦境,笼罩了一层不真切感。
……让他想要忘记。
许景铭看了纪乔真许久,视线缓慢移开。
他想吻他,甚至进入他,有些紧张以后会不会失去机会,心中一阵剧烈挣扎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怕打扰了纪乔真的清梦,更加深了他离开的意愿。
许景铭做好出行准备,和成姨说:“等他醒来,各样式的早餐都做一份。”
对于许景铭的吩咐,成姨一向照做不误:“好。”
“玫瑰插在餐桌上。”
“再给他泡一杯牛奶。”
“还有豆浆,喝什么让他自己选。”
“他今天没有戏要拍……照顾他好好休息。”
“别让他离开,等我回来。”
……
成姨习惯了许景铭的寡言,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被一连串的嘱咐砸懵了。
她呆愣地点点头,拿了张便签纸,一一记录下来。
临走前,许景铭再对她说了一句:“……我今天很忙,拜托。”
他嗓音很沉,混着一丝哑,和平时状态不太一样。
一句“拜托”,让成姨淡淡心惊。
-
纪乔真起床后面对满桌的早餐,微微讶异,但这不会改变他既定的计划。
许景铭昨天推辞了工作来探班,事务积压,今天很难从集团抽身。
早餐过后,纪乔真便开始收拾行李。
成姨见这情形,有些焦急:“纪先生你要去哪儿……”
纪乔真没有抬头:“我知道许景铭大概和你说了什么,不用劝,拜托。”
-
纪乔真把全部行李塞进了后备箱,没有急着前往住处,而是先去医院探望了祁俊。
《起点》的拍摄计划并没有搁置,仍在持续进行,只是男主和男二的戏份被推迟了一周,配角先拍摄。
与此同时,男二也在物色新的人选。
出了这次意外,全组的人都有些情绪低落,和祁俊合作天数不长,却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磨合期。
祁俊同样烦郁,这是难得和纪乔真合作的机会,这一点对他而言,比曲向清作品男二号的光环更具吸引力。
而且纪乔真应该会在近期和他的男朋友分手,也最可能在这时候被自己撩拨,因戏生情。
而现在这个机会将被拱手让人,他和纪乔真生活的交集,也将被迫趋近于零。
祁俊收到短信的时候,纪乔真已经到了病房门外。
祁俊感到一丝慌乱,对守在床边的少年说:“我有重要的朋友要来,你先出去一下。”
少年眼泪汪汪,情深意切地看着他:“我不要。”
“我要在这里待着,直到你好起来。”
“这么久没见,一见就出事,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呜。”
纪乔真走进病房就看见一个男生在祁俊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微一挑眉。
虽然没见过这名男生,但凭着他对着祁俊充满眷恋的热乎劲儿,纪乔真也能猜测出,他是祁俊的某一任前男友。
未等他开口,前男友就主动和他打招呼,鼻尖红红:“你是祁俊剧组的朋友吧,祁俊是好心救我腿才受了伤,我对不起你们,呜呜呜呜呜。”
祁俊无奈地攒起眉头,虽然少年替他隐瞒,没有说自己是前男友,以一个路人的身份也解释得通,但纪乔真刚刚在门口听到了一些对话,肯定会有所感知。
他和纪乔真解释:“无论是谁我都会救,就算不救人,我自己也躲不掉。昨天脚踝轻微扭伤,行动不是很方便。本来以为休息一天能好,结果出了这事,我很抱歉。”
纪乔真嗯了一声,把鲜花和果篮放下,并没有显露出异样的情绪,温声道:“好好休息,前辈这么优秀,以后还会有很好的机会,曲导很欣赏你。”
就算第四部电影没有出演男二,以后的第五第六部,曲向清也可能继续邀请他。
甚至邀请他成为男主。
祁俊抬了抬眉眼,却见纪乔真看向他的目光就像看向任何一个演艺界的前辈,没有受到任何事件的影响,也没有掺杂任何情愫。
他问:“和你的合作机会呢?”
纪乔真笑:“说不定也会有。”
祁俊勾唇,见纪乔真没有落座的意思,问他:“你不在这里多待会儿?”
纪乔真:“我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忙,等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
祁俊:“好。”
见纪乔真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前男友拆开了果篮,拿出一个苹果准备削皮:“没关系,我会陪着你呜呜呜呜。”
祁俊垂头,心思沉重地揉了揉眉心。
-
离开医院后,纪乔真接到了许景川的电话。
“纪乔真,如果曲导的男二号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男人嗓音温润,带着淡淡笑意,“你可不可以,引荐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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