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据落款的签名是李卫东，然后是当天的日期。
“这？这是什么意思？”杨鹏拿着这张还款收据，惊呼起来。
“没啥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你刚才那三万块钱，拿来还债了，这是给你的收据。”沈援朝一副装傻的样子。
“那我买的十吨柔软剂呢？”杨鹏马上问道。
“哦，一顿三千块，十吨三万块，你给钱，我们就发货。”沈援朝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答道。
“我还敢再给你们钱？除非我脑子抽筋！”杨鹏心中已然明白，这背后肯定是李卫东搞的鬼。
于是杨鹏急忙争辩道：“我刚才给你的三万块钱，就是柔软剂的货款！”
沈援朝则开口问：“难道你们服装厂，没欠李卫东十二万块钱么？”
“这不一样，我那是欠李卫东的钱，又不是欠你们化工厂的钱！我给你们的是买柔软剂的货款，而不是给李卫东的还款！”杨鹏回答说。
沈援朝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道：“你说是货款，拿什么证明？有发票么？我也能说这是你还给李卫东的欠款呢，而且我还有收据，就是你手里的那张！”
杨鹏看了看手中的还款收据，怒火中烧，一把将收据撕成了两半，扔在了地上。
“撕的好，你连还款收据都撕了，那这三万块钱也可以不认账了。”沈援朝笑着说道。
听到这句话，杨鹏赶紧将撕成两半的收据捡起来，对在一起仔细看了看。
“用胶水粘一下，应该还能用。”
杨鹏长城一口气，接着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着沈援朝，大声怒吼道：“你坑我！你这是抢劫，这是诈骗，我要去公安局告你！”
沈援朝撇了撇嘴：“呵呵，杨厂长啊，这年头三角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这种事情，公安可管不了！”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期，三角债成了中国经济的一个大问题，当时银行有接近一半的贷款，都陷入了三角债当中，国内九成的企业都有三角债的问题。清理三角债也成了当时经济部门的主要工作，为此国务院都亲自成立清理三角债的领导小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角债问题始于1985年，当时央行收紧银根，而企业由于亏损、产品积压等问题，无法及时回笼资金，只能靠债务维持生产。1988年的时候，三角债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所以当时很多资产少底子薄的小型企业，只收现金，概不赊账。因为一旦赊账的话，三角债就来了。
沈援朝一句话，便将这三万块钱扯到了三角债上，瞬间让杨鹏意识到，只要沈援朝一口咬定，这三万块钱涉及到三角债，报警也没用。
毕竟三角债是当时普遍存在的经济问题，后来是国务院亲自出手才解决的，地方上的干警同志要是有本事搞定三角债的问题，那还用得着国务院出手！
想到这里，杨鹏眼神中透出一缕颓废，他知道这三万块钱是拿不回来了，自己又中了李卫东的圈套。
沈援朝则语重心长的说道；“杨厂长，我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买了人家的设备，却不给人家钱，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要我说的话，这件事器，你本来就不占理，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把钱还上吧！”
“我跟李卫东之前的事情，以你无关，也不用你管！”杨鹏冷哼一声。
沈援朝轻蔑的笑了笑：“杨厂长，这事情还真跟我有关系。我话撂到这里你，你不把欠李卫东钱还清，就别想从我们沈福屯化工厂买到柔软剂！”
……
杨鹏一脸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沈福屯化工厂。
“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被李卫东给算计了！”杨鹏长叹一口气，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杨鹏摸了摸怀中那张撕成两半的欠条，现在已经还给李卫东三万块钱了，还欠九万，如果不把这九万块钱还清的话，服装厂就不可能从沈福屯化工厂买到柔软剂，羊毛汽车坐垫也得停产。
“还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钱！”杨鹏冷哼一声，心中暗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就不信了，别处买不到柔软剂！”
此时，杨鹏想起了王海滨。
“王海滨是运输公司的采购处长，他人脉多关系广，应该知道，除了沈福屯化工厂之外，在哪里能买到柔软剂！”
想到这里，杨鹏直奔运输公司的采购处，他打算去找王海滨求救。
来到王海滨这里，杨鹏将自己的遭遇诉说了一遍，然后让王海滨帮忙寻找，哪家企业还能生产柔软剂。
得知杨鹏又被李卫东给坑了，王海滨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他本来是不想帮杨鹏的，但考虑到杨鹏是朱士聪的外甥，王海滨还是发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很快的打探到，市第二化工厂也能生产柔软剂。
于是杨鹏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市第二化工厂。
……
第二化工厂这边，已经停止了打价格战。
之前韩国浩之所以打价格战，就是想要将沈福屯化工厂逼倒闭，自己好独霸青河的市场。
然而沈福屯化工厂毕竟是个村办企业，规模小成本低，靠着给丰收厂供货，便能生存下去，再加上零零散散的一些订单，沈福屯化工厂的小日子过的还很不错。
既然无法让沈福屯化工厂倒闭，韩国浩便停止了价格战，恢复了正常的价格，免得第二化工厂越亏越多。
总的来说，第二化工厂和沈福屯化工厂，完全不是同级别的存在，一个是规模庞大的市级的国有企业，一个是只有几间厂房的村办企业，即便是沈福屯化工厂抢走了纺织制剂的生意，化工二厂依旧可以靠着别的产品生存下去。
这日，韩国浩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韩栋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
“爸，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运输公司服装厂的厂长！想要来咱们厂购买柔软剂。”韩栋开口说道。
“李卫东来了？还要买咱们的柔软剂？他这是故意找茬的吧！”韩国浩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把他赶出去！”
“不是李卫东，来的人叫杨鹏！”韩栋赶紧答道。
韩国浩微微一愣：“杨鹏？运输公司服装厂的厂长不是李卫东么？”
“我刚开始也挺纳闷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李卫东已经不再服装厂当厂长了，他承包的这个服装厂，也被运输公司给收回去了，这个杨鹏，就是运输公司新派去的服装厂厂长！”韩栋开口答道。
“原来是换人了！”韩国浩却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韩国浩开口说道：“情况不对啊，就算是服装厂换了人，也该去沈福屯化工厂买柔软剂的，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
“这个杨鹏提起李卫东的时候，言语中多有怨气，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跟李卫东不对付，所以才不去沈福屯化工厂买柔软剂的。毕竟李卫东也是沈福屯化工厂的厂长。”韩栋开口分析道。
“说的有道理。”韩国浩点了头，随后却有接着说道：“我之前可是听说，运输公司服装厂的产品是拿来出口创汇的，还卖去了美国的沃什么玛，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可咱们厂生产的产品品质，恐怕达不到出口的标准吧？就算他跟李卫东不和睦，也不至于拿出口创汇的事情开玩笑！到时候产品质量不合格，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那可亏大了！”
“爸，或许这个杨鹏是个外行，他压根就不懂纺织制剂？”韩栋开口问。
韩国浩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走，去见见这个杨鹏，到时候随便试探一下，就知道杨鹏是内行还是外行了！”
“爸，如果这个杨鹏是个外行的话，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咱们生产的柔软剂，可能达不到出口产品的标准？”韩栋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他？”韩国浩等了儿子一眼，接着说道：“这年头，化工行业里碰个外行人可不同意，如果那个杨鹏真是外行的话，那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了，咱们还不得往死里坑他！”
……
内行坑外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一点，看看某宝上那些组装电脑的便知道，拿一个0.5代的I7-970的CPU，硬说是9代CPU，专坑小白。不懂的人一看到那个“9”，真的以为是9代CPU，然后就上当了。
再配上一个1060的显卡，宣传什么吃鸡无压力，结果连显卡品牌都不说，因为这些黑心商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收上来的二手矿卡会是哪个品牌的。
正所谓一台电脑五千一，起码赚你三千七。
杨鹏这个外行人，显然就是这样的小白，被韩国浩父子一阵忽悠，直接以每吨2500块的价格，买了四十吨的柔软剂。
回到服装厂以后，杨鹏还美滋滋的到处炫耀：
“3000块钱一吨的柔软剂，被我2500块钱给拿下来，一吨就省了五百块钱的成本，四十吨的柔软剂，直接节省了两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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