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光从窗户缝钻进来,他才浑浑噩噩地醒了,眼皮一抬,顿时瞧见了张的脸,与他挨得极近,血红过得眼珠直直看着他。
是淮泱。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两张脸之间只有林休原呼出的热气儿,他脸红红的,是被厚被子焐的,有些初醒的懵,完全不知自己做梦那会儿说了梦话,还扒拉着对方冰凉的胳膊一连叫了几声老公。
“淮泱?”他瓮声瓮气地喊,喊了见对方不回,懵懵地掀开被子爬起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双热乎乎的手本能摸着小褂往自己身上穿,穿到一半才听到男人说:“你做的什么梦?”
“诶……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他声音有些哑,脑袋抻过去,看那双眼睛潭水似的幽深,又把脑袋缩回去,“记不清了,不过梦到你了。”
他说的直白坦然,也没半点不好意思,看对方盯着自己一下坐直起来,又把脑袋抻过去:“对了,你会做梦么?”
“……”
“不会的吧。”他轻轻笑了,死人肯定不会做梦,笑后又觉得胸口闷闷的,继续穿褂子。
手指头被戴着手套的手牵住了,男人拿出一个翡翠戒指给他。
林休原微诧:“这是哪来的?”
很漂亮的翡翠戒指,他家做珠宝生意,一看这就是绝好的货,床下的小木箱里没这个。
淮泱看他只瞧不接,便又牵住他的无名指给他套上,可有些大,戴不牢。
“这个手指戴不住的。”林休原将戒指换到了中指上,这才戴得刚刚好,他抬眼瞅瞅对方的手,判断这翡翠戒指应该是淮泱无名指佩戴的尺寸,不过先前一直没见他戴过。
他刚要把戒指摘下还回去,胳膊便被对方重重捏住,不让他动。
“又给我啊?”
“就是你的。”
林休原瞥向他。
红色床帐内,昏暗光影映上男人侧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说:“成婚就要戴这个。”
“我知道……只是无名指我戴不了,只能戴中指,不过戴这里也挺好,能招财,我家里正好是做生意的……那我就戴着了,以后带你回去,我再找人订一对刚刚好的。”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应,撩开床帐滑下去穿鞋,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后,转身便把整个床帐拨开。
他弯腰往床沿一坐,特贴心地给他拉被子:“你没睡好吧?我先去看看阿福他们,你好好睡着,做了好吃的我就来叫你。”
林休原当过鬼,知道鬼也需要休息,只是不需要像人类睡那么久,醒来后就见淮泱一直睁着眼睛,都不知道昨晚到底睡没睡。
不过关门出去刚走两步,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到了他身侧,亦步亦趋跟着。
林休原惊过后,停下问他:“你不睡怎么不跟我说?”他那会儿还硬着头皮迎着对方的目光哄小孩似地拍了拍被子,看他当时安安静静躺着,以为自己的方式很管用,还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感。
淮泱说:“睡了。”
“……”
被拍着哄的那几分钟,他确实躺在床上。
林休原:那他以后到底还要不要做这种事了?
……
阿福和阿贵病好了大半,已经能下床了,不过药还是要继续吃,以前他们总是看顾着少当家,如今看不过对方一直在为自己忙活,好几次要去帮忙劝阻,全被林休原态度强硬地训回去了。
外面日头正好,上午阿福和阿贵遵循少当家的要求在院子走动着晒太阳,这一病,俩人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稍稍看开了些,只想好好活着,争取想办法带少当家离开这里,一有斗志,就没之前那般畏畏惧惧的了。
中午吃的是野菜炒肉。
肉一部分是那群土匪送来做祭品的腌肉,野菜则是林休原在附近挖的。
阿福阿贵还有些病后的迟钝,也没问他又不能出宅子,那么多野菜是怎么挖到的,一门心思还在那晚敲门的鬼身上。
阿贵说:“我昨晚睡的死,醒时天都亮了,什么都没听到。不知道它是不是又来了……”
阿福说:“我后半夜就醒了,当时不舒服,把少当家塞的棉花拿掉了,也什么都没听到。”
林休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能出宅子和拿到的那些辟邪符纸器具的经过跟他们说了。
和他预想中一样,两人听后,又惊又喜,第一时间就让他赶紧离开这座宅子。
毕竟亲自经历了夜半诡异的敲门声,能被吓病也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看不到的鬼比那些土匪要恐怖多了,他们若是能出去,哪怕随便找个狗洞睡,也绝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鬼宅子里的。
现在少当家能出去,他们自然为他感到高兴。
林休原摇头,含糊说:“我不出去,你们也知道,我仗着和大爷结了阴亲,把那群臭土匪得罪了个遍,一出去,可能被那些土匪害不说,要是……”
他一副担忧模样,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阿福阿贵却瞬间懂了,得罪了人还能躲,得罪了鬼,那可怎么躲?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林休原吃过了饭,嘴里有些犯馋,想吃些零食,起身便跑去把寝屋的苹果拿出来分他们,自己也拿一个吃,吃得脆响,犯的愁一下都没了似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做好咱们该做的,好好活着才有余力想办法逃出去……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没几天就人上来剿匪了,警察厅的人都有枪呢!嘟嘟嘟就把这帮臭土匪就扫了……怕什么?”
阿福沉默了。
阿贵忍不住笑起来:“少当家,你可真像是来住一阵子就走的。”
这时,林休原感到胳膊一紧,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捏着他胳膊,他胳膊怎么都动不了了,只好曲着小拇指往男人袖子上刮刮,很小的安抚动作。
胳膊依旧没被放开,也不疼,林休原看他也不是在发脾气,就任由他随便捏,继续跟阿福阿贵聊天。
事情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连续三天,阿福和阿贵都没在夜里再听过那诡异的敲门声了。
他们都认为那些辟邪物品有效,还拿了一些贴身放在衣服里,病早都好透了,只是出不了宅子,白天只能结伴在宅子四处转着,试图找出能出去的办法。
尽管少当家总是说着会有人上山来救他们,可被绑来这么多天,他们心里也有数,峨山他们既然出不去,外人必然也不能随便进来,哪怕表小姐和夫人知道他们被峨山的土匪抓了,怕是前来解救的人马转来转去也找不到这个真正的土匪窝。
这天下午,阿福和阿贵在宅子里转了半天,一无所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的荷塘边。
那荷塘不大,里面荷叶死了一半,水里到处是水草,连带着水都是绿色的。
阿贵手心出了汗,蹲在荷塘边要洗手,手快沾到水面时,被快步过来的阿福猛地拉住了。
“这里水脏,回去再洗。”
阿福声音低低的,看着他的眼神却不太对劲儿。
阿贵往水里一瞥,水倒是没显得那么脏,就是缭绕的墨绿色水草过多,乍一看,像剪不断的一团团头发,他心里一颤,鬼使神差地收回双手,点点头,起身跟阿福往前院去。
等离那荷塘远了,阿贵便听阿福语气后怕地凑过来:“你刚刚是没看到吗?”
阿贵微愣,不太明白:“看到啥?你不会说里面的水草吧?”
“绣花鞋,你跟前的那片水草下,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
与此同时,林休原正在大宅门口和独自前来的二当家淮峰对峙。
他手上还提着篮子,原本是要去弄些吃的,一见突然出现的长衫男子,下意识就退回了大门后。
淮泱不在,他的休息时间应该在白天,每次到白天的一个时间段就会消失。
大门前的二当家还是那一身与淮泱极相似的装扮,奇怪的是,身边却没一个喽啰跟着,看到林休原也有些惊讶,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看。
林休原皱眉:“你过来要干嘛?”
二当家看着他走近几步,临到门槛才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露出手里捏着的一封信笺:“你替我交于大爷。”m.xündüxs.ċöm
林休原飞快拒绝:“你想得美。”
“……”男人脸一沉,眼底隐隐露出愠色,“楚公子,你不要以为我真治不了你。别忘了,整个峨山都是我的地盘。”
林休原说:“我就在这儿,你有本事就进来打我。”
“……你!”
林休原不愿跟他多说了,转身要走。
侧过身时,大门外的男人忽然看到了他中指上的翡翠戒指,脸色一变,连忙大声喊住他:“站住!”
他回过头去。
淮峰又靠近了门槛一些,手情不自禁想往门内伸,却不敢,脸上红白交加,死死瞪着他的手说:“你怎么会有大爷的那个戒指?!”
林休原瞧他那么大的反应,另一只手在那个戒指上微微拨动几下,再瞧他盯着自己戒指的眼神,莫名不舒坦:“夫妻间送点儿小玩意儿怎么了?你这人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对方一愣,却没被他那话激怒,收回盯着戒指的视线,脸沉下去,将那封信慢慢放在门槛上:“那戒指大爷从没取下过。”
林休原:“你想说什么?”
淮峰幽幽瞥着他:“大爷死后一年,尸体开馆时,我的一名手下想将那个戒指取下再火葬,只是没取下来,人直接血溅当场,而其余碰过大爷尸身的人,也在半年内死于非命……楚公子,你居然敢动里面尸体的主意,大爷就算如今不杀你,你这辈子……怕是也摆脱不了了怨鬼缠身了。”
林休原微愣:“真的假的?”
淮峰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微微一笑,放下那封信转身走了。
等淮峰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林休原走过去将那封信拿起来。
信封上没有任何落字,他没打开,先塞进了兜里,转身去了大厅。
阿福和阿贵病好后从来不敢进这里,只有林休原时不时过来收拾打扫一下,但也从来不碰棺材。
此时,他走到那个巨大的黑棺材前,呼叫系统:“二当家说的是真的吗?”
系统:“什么?”
林休原:“就是碰一下淮泱尸体,就会被他的鬼魂一直纠缠走哪带哪。”
系统:“……抱歉,这个问题超出我的库存知识范畴了,林休原先生,你当过鬼,应该有经验才对。”
林休原说:“淮泱和现实世界的鬼不一样,像是僵尸和厉鬼的结合体,我也没见过。”
系统没再说话了,下一秒,看林休原要打开棺材盖,顿时道:“你要做什么?”
林休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干了坏事似的,连忙往周围瞄几眼,确定没人,这才小小声说:“我就轻轻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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