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上辈子被折磨的那三年,只是这一次,软禁他的地方换了,暴君用来折磨他的手段也迥然不同。
除了不给他自由,萧慎简直将他当作祖宗一样供着,亲手喂他吃饭,亲手给他穿衣,甚至亲手为他沐浴。
但凡帝王在承乾宫,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假他人之手,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他。
当然,在某些完全没得商量的时刻,也强硬得令他吃尽了苦头……
他不得不认清现实,萧慎是真的不可能放他走了,他只能想尽办法自救。
“小七。”夜里,沈青琢香汗淋漓地躺在帝王怀里,嗓音清甜又柔软地唤道。
萧慎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莹润泛红的肩头,闻言怔了怔,继而满脸惊喜地抬起眼眸,“先生?”
自打他犯浑后,先生就不愿意再这样叫他了,每次都是直呼大名,惹恼了就骂他“逆徒”和“狗东西”。
沈青琢缓声打商量道:“小七,先生答应你不跑了,你别绑着先生,好不好?”
“不行。”萧慎断然拒绝道,“至少现在还不行。”
“如今你大权在握,我什么都不是了,身家性命都捏在你手里,我还能跑去哪里呢?”沈青琢睁着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语气委委屈屈地示弱,“你一直这样绑着我,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犯人,两条胳膊也好难受啊……”
萧慎从未见过先生近乎撒娇的模样,一时被迷得差点失了心窍,眼神痴痴地盯着先生,再三确认道:“真的吗?先生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我们多年师徒情分,难道你还信不过先生么?”沈青琢主动仰起脸,亲了亲棱角分明的下颌,“先生想通了,与其殚精竭虑,担惊受怕,倒不如好好享受。”
这一吻,彻底令萧慎意乱情迷,他解开雪腕上的束缚,迫不及待地吻下去,“先生,我爱你先生……”
自打那一日后,帝王的戒备果然有所放松。虽然承乾宫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但渐渐地,沈青琢可以离开龙床落地活动,散步范围也扩大至院子里,吹一吹风,晒一晒太阳。xündüxs.ċöm
他还从萧慎的三言两语中听出来,新政正有条不紊地推行中,凡是不满的王公贵族,一律以强硬手段镇压。
他苦笑了一声,小徒弟如今的行事作风,倒有几分上辈子暴君的影子了。
夏去秋来,尽管帝王百般精心伺候,帝师仍然日渐消瘦。
太医诊不出来毛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眸看帝王阴沉的面容,只能说是殿下身子骨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思前想后,为了讨先生欢心,萧慎提议道:“先生,等我们大婚后,我就建一个全新的宫殿,到时候园子里种满红梅,梅花入梦乡,定然很美。”
沈青琢淡淡一笑,依偎进他怀里,“好。”
萧慎爱不释手地抚着三千青丝,喟叹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先生。”
沈青琢搂住他的腰,闭上眼眸假寐。
他当真是在为他们的大婚筹备,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万幸,逃跑的机会来得很快。
小德子费劲周折,终于暗中联系到了殿下的旧部,约定于中秋之夜,趁宫中防卫松弛时在宫门外接应他们。
为了不重蹈覆辙,这一回,沈青琢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才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中秋佳节如约而至,晚膳时,他不动声色地灌了帝王几杯酒。
萧慎今晚心情大好,甚至玩起了花样,要先生坐在自己腿上喂他喝酒。
结果玉液琼浆进了口中,又被他掐着尖尖的下颌,反哺了回去。
沈青琢压抑着脾气没翻脸,心中又狠狠记上了一笔。
气氛融洽,直至帝王兴致大发,一把将他扛回了寝殿……
夜深人静,沈青琢趴在坚实的胸膛前,安静闭眸歇息。
“先生,我爱你。”片刻后,缓过神的萧慎收紧了胳膊,“一想到先生属于我,我就好高兴,好高兴……”
听着如此直白的爱语,沈青琢心里微微一动,却依旧没有搭话。
得不到回应,漆黑的眸色沉了沉,萧慎垂眸咬住绯红色的耳尖,用气声说了句什么。
沈青琢又羞又恼,但一想到今夜就可以重获自由了,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萧慎迅速起身下榻,自檀香盒中取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稠艳红衫,重新回到龙床上。
沈青琢这才看清,那衣衫竟只是一层红纱。潮红的脸蛋上霎时浮现出更深的羞赧,竭尽全力才能忍住不躲闪……
翌日清晨,萧慎自香沉的梦境中醒来,下意识想捞紧怀中人,却猝不及防捞了个空。
“先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瞬间淹没了他,他自凌乱的龙床上一跃而起,“先生,你去哪了?”
空荡荡的寝殿内,四处不见那道清绝的身影。
“来人!”帝王大喝一声,“来人!”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小太监诚惶诚恐地弯腰行礼:“圣上有何吩咐?”
萧慎赤着脚冲上去,大手揪住小太监的衣领将人拎起来,“殿下人呢?”
“殿、殿殿……殿下没出门啊圣上!”小太监吓得快哭了,结结巴巴地回道。
“宣锦衣卫!”萧慎松开手,转身重重一脚踹翻了香几,又将案桌上的东西尽数扫下去,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摔了个稀碎。
锦衣卫匆匆赶来,不敢抬头看一片狼藉,跪地请安:“圣上!”
“找!给朕找!”如同一头受了伤的囚兽,帝王暴怒地咆哮道,“封锁皇宫,封锁皇城,封锁盛京!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
然而,萧慎发现得还是太晚了。
禁军和锦衣卫迅速封锁了皇城的各个关卡,仔细盘查陆路、水路每一条道,沿途布下天罗地网,不眠不休地展开地毯式搜索,却始终无果。
锦衣卫指挥使将脑袋提在手上,胆战心惊地回宫面圣,“圣上,目前还是没有找到殿下的踪迹……”
“废物!一帮废物!”萧慎猛地摔了手上的茶盏。
仅仅才过了两日,意气风发的俊美帝王就变了个样子,头发散乱,胡须拉碴,眼下一片青黑,凤眸却赤红如恶鬼,形容异常可怕。
“卑职无能!”锦衣卫指挥使伏地请罪,“锦衣卫已扩大了搜索范围!”
“不,他还没出盛京。”震怒过后,萧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给朕挨家挨户地找!”
他猜得没错,官兵闹得满城风雨之时,沈青琢就藏在醉香坊。
醉香坊是青楼,每日人来人往,看似危险但实则安全,官兵盘查起来也很困难。
他打算先躲过风头,再伺机出城,躲到天涯海角去,叫皇宫里那个狗东西一辈子都找不着他。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什么江山社稷,他都不管了还不行吗?他活了两辈子,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就这样躲了几日,部下突然手握一张告示走进来,“公子,您快看!”
沈青琢正在研究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闻言起身,接过告示匆匆扫了两眼,面色一变:“你从哪来的告示?”
告示中说,裴大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按律当诛,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城中贴满了告示,我随手揭了一张。”部下神色焦急,“公子,现下该如何?属下来组织劫法场?”
“你们去劫法场,无异于自投罗网。”沈青琢捏住告示揉成一团,面色冰冷且恼火,“他这是在逼我现身。”
“万万不可,公子!”小德子一个箭步冲上来,“这次回宫,您就永远出不来了!”
沈青琢拂袖转身,“你们先出去吧,让我想想办法。”
以小徒弟如今的疯癫程度,完全做得出一日杀一个人,直到他忍不住回宫为止。
裴大人,朝中众臣,甚至是幽北……
可是,倘若他主动回宫,只会面对更加变本加厉的软禁和折磨,而且再也别想逃出来。
一辈子太长,他忍受不了。
沈青琢连夜回了皇城,但并未踏进皇宫,而是转身上了高大雄伟的城门,再命人去传令给圣上。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浓浓夜色登上城门。
“先生!”萧慎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像是生怕晚了一刻人就不见了。
沈青琢转过身,语气冷淡:“就站在那里,别动。”
但思念如狂的萧慎哪里听得进去,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往前走,“先生!”
沈青琢随着他的脚步往后退,直至靠近城楼栏杆,语含警告:“小七,别动。”
帝王的身形瞬间僵住,语气惊惧地喊道:“先生危险!”
沈青琢双手扶住栏杆,定定地瞧着他,“小七,你拿所有人的命来威胁我,我承认,我做不到视若无睹。”
“不……”萧慎瞳孔骤缩,慌忙解释道,“我没有杀人!只要先生回来我身边,我谁都不会杀!”
“你看,你还是在威胁我。”沈青琢苦笑了一声,“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看在我是你先生的份上,求你放过我好吗?”
萧慎无比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试图安抚先生:“先生先过来好不好?过来我们慢慢谈。”
“我不过去。”沈青琢摇了摇头,“除非你答应放过我。”
“我怎么就不放过你了?”萧慎骤然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爱你!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错?”
沈青琢蹙了蹙眉,抬脚往栏杆上踏了一步,“你觉得这是爱吗?”
“怎么就不是——先生!”狂怒再次被恐惧代替,萧慎举起颤抖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过去,先生下来!”
“小七,这不是爱。”沈青琢的叹息声飘散在夜风中,“起码不是正常的爱。”
“我……”年轻帝王露出快哭的难看表情,好似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般可怜无措,“假如这不是正常的爱,那先生教教我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
沈青琢沉默了片刻,再次摇了摇头。
他自己也不懂爱,要如何去教他的小徒弟?
“不自由,毋宁死。”他迎着身后的月色,徐徐展开修长的双臂,“小七,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抱着我的尸体,还是放我自由?”
沉默,无尽的沉默……
那双凤眸里有化不开的浓重的黑,良久后,萧慎声音艰涩地开口道:“好,我放先生自由。”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青琢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先回去,我要自己走。”
小徒弟终究舍不得他死,他赌赢了。
萧慎一时没有动,站在原地久久、久久地凝视着先生,仿佛要将这一眼深深刻进灵魂深处。
最终,他沉默地转过身去。
“叫锦衣卫都撤离。”沈青琢强调道,“如果你反悔,我有一百种杀死自己的办法。”
“我还能……再见先生吗?”萧慎背对他低低问道,“到我死的那一天,先生会回来为我奔丧吗?”
沈青琢心尖一颤,忍不住喝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治理大雍江山!”
尽管小徒弟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毁了他精心布局的一切,甚至将他软禁起来对他那样……
但此刻听到小徒弟会死,他竟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萧慎闭了闭眼眸,喃喃自语道:“没有先生的日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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