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从天而落。
很快覆盖了这座数千年历史的大齐都城每个角落。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洁白,不染半点尘埃。
宫城。
金凤殿。
殿内早就烧起暖暖的地龙。
好似温暖如春。
姜泠珑一身火红色的中衣。
妖娆丰腴的身材将衣物鼓鼓撑起。
绝美的容颜上却找不到半点喜悦之意,满是沉寂。
她赤足踏在地上。
隔着殿门上的玻璃摇摇望着外边的雪景。
沉默良久。
踏踏。
不知从何处,凌澜来到她的身后。
“陛下。”
“嗯。”
“让你去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他到哪里了?”
“刚刚传来的消息。”
“安太监中午还在距离京城五十里之外。”
“恰遇大雪封山。”
“道路崎岖难行。”
“估摸着,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回到京城。”
“...”
姜泠珑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外边模糊了天地界限的洁白。
“哦...对了。”
“陛下,据线报的消息。”
“今日早晨,他去见了一位女冠。”
“没待多长时间便离开。”
“女冠?!!”
姜泠珑终于有了神情上的变化。
好似是紧张。
凤眸逼视着凌澜。
“那女冠可是姓汀?”
“陛下圣明,正是。”
“他去那里做了什么?”
“与那汀道长坐了一会,喝了杯热茶便离开了。”
“他们谈了什么。”
“具体不清楚。”
“但是据内卫来报。”
“大致是劝告安太监不要进京。”
“嗯?!!”
“他呢?他是如何回应的?”
姜泠珑玉手在袖里紧握,眸光锋利,引得凌澜微微低下头。
“并未看出有什么反应。”
“依旧向着京城而来。”
“这位汀道长,卦能通神。”
“大概是算出了什么?”
“呵!”
“一小小坤道,既然能算出来,也敢参与这等宫廷秘事。”
“真是不知死活!”
“凌澜,你带着内卫走一趟。”
“做的干净些。”
“朕记得京畿周围一带,还是有些匪患的吧?”
凌澜跪拜领旨。
她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好似早已习惯了这般需要杀人的脏事儿。
“去吧。”
“陛下,奴婢告退。”
凌澜拱拱手,往殿外走去。
一打开殿门。
一股凛冽寒风吹入金凤殿。
让只穿了一件薄薄中衣的姜泠珑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却不想凌澜一只脚踏出门槛外,另一只脚却没了动作。
回过头。
眼中闪过复杂、犹豫。
“陛下...”
“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真的要半点余地也不留?”
“您日后难道不会...”
这话是万万不该从她这样一个工具性质的内卫指挥使口中说出的。
可...她毕竟在这位帝王身边待了许多年,早在她还不是帝王之前。
可以说陛下与那位的情愫纠缠,她见过很多很多。
她对皇帝忠心耿耿,自然不希望对方有朝一日会后悔。
“你说什么?”
姜泠珑冷冷质问道。
“陛下,奴婢多嘴了!”
“哼!”
“滚!”
“喏,奴婢告退。”
凌澜关上殿门,离开了。
大殿内重新温暖如春。
可姜泠珑的神色却不似刚刚那般冰冷。
满脸的怨毒和憎恶。
以至于绝美的容颜都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
“不,朕!绝不会后悔!”
“一切都是他的错!”
“今日之结局,全是他咎由自取!!!”
她几是低声嘶哑道。
大殿之上,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
让重新变得温暖的金灿灿大殿变得阴森可怖,恍若恶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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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覆盖的极广。
可以说大半大齐北方此刻都被冰天雪地覆盖。
放在往年,或许还会有百姓担心挨不过这寒冬,会被冻死在这茫茫雪地当中。
但是近几年却再也不会有这种担忧了。
朝廷官营售卖的棉衣和薪柴、蜂窝煤极为便宜。
以至于他们绝大多数百姓都能买得起,极少数买不起的,官府也会派人核查之后,由专人分配按人头一定份额。
哦,也不用为了粮食而发愁。
虽然这几年北方苦寒,不是大旱就是冻灾,但朝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种名为洋芋的新奇玩意儿,此物耐旱耐寒,早已在整个帝国的北方推广开来。
今年的这个冬日,大多数百姓都过得即为惬意,阖家老小围坐在火坑旁,吃着烤洋芋,没有寒冷、饥饿和战争,可以说是整片历史,除了文景贞观,最最好的岁月。
如果你行走在大齐北方,或许每日早中晚都能看到有穿着崭新棉衣的百姓,朝着京城方向叩拜的举动。
...
整个大齐的变化。
即使是一在荒山野岭的道观也能清晰感觉到。
冬日天黑得早。
天色将将黯淡。
汀道长外边一袭新绿棉衣,看起来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还穿了多少件衣物。
她向来是有些怕冷的。
这位清冷的中年道长正坐在院里的凉亭之中。
身旁燃着小煤炉。
寒风萧瑟。
只不过此刻她竟然不怕冷了。
反而有些担忧的望着今年秋日新挖的鱼塘。
这鱼塘不深,如今已经结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她有些担心里边那几条小锦鲤会不会冻死,会不会因为没了气,而憋死?
许久,她才摇摇头。
就算这些心爱的小锦鲤死掉了。
也是天意。
她又砸不开这坚冰,救不了它们,更做不了任何事情。
就像怎么也救不了今日来的那位一样。
“你所说的,贫道都看见了。”
“你志向坚定,不忘初心。”
“你这些年的成果,一点一滴,贫道都看在眼里。”
“当年,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做到今日这个地步。”
“只可惜...”
“人难胜天...”
“你的天谴终究要到来。”
“而比天谴更早到来的是人心思变...”
“这样的结局,你会遗憾吗?”
“...”
她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答案。
当她劝告那人不要进京的时候,回应她的同样是沉默。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她微微抬起头。
面色闪过一抹释然。
“来了吗?”
“贫道的结局也要到来了。”
并未迟疑什么,也并未询问来人是谁。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一步步向着门口走去
...
鲜血浸润了雪地。
滴滴答答,流淌到院中池塘的坚冰之上。
温热的红色溶解着坚冰,又不停的被同化为冰块。
像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最终还是坚冰更甚一筹。
就在距离水面仅仅只有一指厚度的时候,鲜血凉了。
嘭嘭嘭。
一斑斓小鱼却撞击着薄薄的冰面。
只听见扑通!
这小鱼竟然撞破了冰面,破空而出。
啪的一声,落在倒在池塘边女道人的面颊上。
下一瞬,早已冻成冰块的鲜血倒流。
女道人无神的眸子忽然又有了焦点。
她猛地坐起身。
神色淡漠,扫视着周围的景物。
与先前如与万物疏离的清冷神色不同。
此刻更像抽身万物之外,俯瞰天地的神色。
她捧起落在怀中的小鱼儿。
又将其放进了冰窟窿当中。
这才缓缓从雪地中站起身。
只听见细微无情的冰冷声音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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