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值上朔、大事勿用!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在意这些东西,就算是有资格的人也未必真的会在意这些东西,至少在长安如此。
四更未至,已经有了百姓开始在长安的城门处等待。
当天边微微泛出白光的时候,肉眼可见的,长安城的每一座城门之前都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城的百姓。
从衣着和打扮来看,这些人包含了各色人等,渔、樵、牧、读、农、工、匠、卒混杂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存在。
在平时或许他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但是此时此刻,同样在等待入城的队列中,却也不显得违和。
作为整个李唐的帝都,曾经的四更时城门便会开启。阑
然而,在安史之乱以及一系列的叛乱、变故之后,如今长安城门的开启时间已经被太上皇推迟到了五更。
在城门处等待的人群中不乏有看起来就很显贵之辈,然而,哪怕天塌下来,也必须等待到城门开启,否则就是九族之罪。
随着等待的时间变长,有些人甚至还在城门之外攀谈了起来。
其中几名身材孔武,面相不善的壮年男子相互之间滴咕了几句之后,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身边一人说道。
“李大哥,听说如今长安城内形势陡然紧张了起来,金吾卫时时刻刻不停的巡查,不知道今日入城会不会变的严格,不如……”
伴随着说话之人的语调,一行人的目光集体转向了距离了他们身旁不远的位置。
透过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星光,可以看到那是一老一少,驱赶着一辆牛车,牛车上则盛放了满满一车木炭。阑
看到这辆牛车,这一车木炭,以及这一老一少,几人若有所思,其中出了主意那个年轻人做了一个轻轻下切的手势。
结果手势还没做完,为首那名壮汉的巴掌就直接拍到了年轻人的脑门上。
“你这小子,我们可是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区区一车碳又能有多少钱,何必因此……,若真的……”
简单几句交流之后,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几人径直走向了老者。
“敢问这位老丈,这碳卖多少钱呢?”
“这……”
看着漆黑之中,突然围到自己身边的几名壮汉,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直接抱住了老者。阑
这名身材句偻,头发班白的老者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老人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状态,反倒让为首的一名壮汉轻松了不少,毕竟这才是一个普通卖炭翁看到自己这几个人的正常反应。
面对几个彪形大汉的,若是这老者从容自若,那么自己恐怕就需要认真的考量一下这卖炭翁的身份了,毕竟自己的身份可是见不得光的,万一被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着尽量节外生枝的原则,壮汉试着缓和语气,慢慢解释道。
“呵呵,老丈不必担心,我等不是歹人,只是看到老丈这木炭着实不错,于是过来问问价格。”
听到这几个人是要买碳,而不是抢碳,或者干点别的什么,老者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颤颤巍巍,但是终究是给出了一个答桉。
“这碳,三文钱一斤。”阑
“三文钱一斤?”听到老者报出的价格,壮汉的眉头皱起。
这年头烧炭是很不容易的,程序相对复杂,危险性也不低,所以成品的价格也不低。
在壮汉的意识里,木炭这东西每斤的价格一文五到两枚铜钱,如果是寒冬腊月急需要用碳的时候价格还会更高。
壮汉不是关中人,虽然他在长安附近已经住了接近一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和他的兄弟们只是老老实实的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很少出门,所以他们不知道关中乃至长安的准确物价,但是木炭这东西他还是熟悉的,在大唐各地差距其实并不大。
卖炭翁所说的三文钱一斤,如果放在冬季,还真就不算离谱,毕竟冬季需要通过这东西取暖,物以稀为贵,寒冬腊月,大雪漫天的时候,别说三文一斤,就算五文,十文都不稀罕,甚至供不应求。
而现在是九月,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把市价一文五到两文钱的东西卖到三文钱,着实有点过分了。
看后面牛车所承载的重量,差不多有千斤左右,这一千斤左右的木炭,直接多出去至少一千五百枚铜钱。阑
都说无商不奸,但是眼前这卖炭翁着实有些过分了,这是看自己好说话,直接把自己当冤大头宰了,自己不差这点银钱,但是如果这件事以后被传出去,那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壮汉的情绪明显在变差,但是老者却以为这壮汉是因为价格的问题产生了不满,整个人更加轻松了起来,没等壮汉做出其他反应,老者提前开口询问道。
“听口音,几位怕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我等确实不是本地人,”听到对方声音里澹澹的的笑意,壮汉也快隐隐约约压制不住情绪了。
“老丈,这和一斤碳三文钱恐怕没什么关系。”
听到语气明显的变化,老者的笑容更甚。
“几位不是本地人,不知晓情况下会觉得贵实属正常,如果几位在长安停留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木炭这东西只要运到长安城内至少可以卖到五文一斤,老朽这一车碳至少可以卖出五贯铜钱!”阑
“五文钱?”
这一次,不光为首的壮汉,就连壮汉身边的几人都被深深的震惊了一波,一斤木炭五文钱,这利润简直比当响马去抢劫还高,如果真能有这收益,谁还愿意干刀头舔血的买卖。
这时候,就连他们身边也传来了笑声。
“卖炭翁,你这可就说的保守了,到了长公主府,你这一车碳少说可以卖出万钱!”
一贯铜钱为千钱,万钱,也就等于是整整十贯。
一车木炭十贯铜钱,照这个数量,如果够勤快,积累万贯家财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壮汉一行人的表现显然在老者的预料之中,整个人也不多说话,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壮汉一行人笑而不语,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也能看出,壮汉一行人确实并非什么歹人,否则他现在未必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阑
“这可不能乱说,若真的跟长公主府要十贯钱,会丧良心的,老头子可不想因为这点钱连累子孙损了阴德。”
别的不说,一个十贯钱,真的将壮汉狠狠的震惊了一波,只不过,在听到了老者后面的话之后,为首的壮汉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因为他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已经第二次出现的词,长公主府。
“老丈,你说长公主府?”
“是!”
“哪个长公主府?”
“啊哈哈!”阑
“啊哈哈哈!”
“哈哈!”
壮汉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竟然引来了周围的一阵笑声。
听到壮汉的问题,感觉壮汉不是坏人的老者迅速说道。
“尊驾,这种称呼可使不得,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
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这话明显是有问题的,毕竟太上皇的女儿可不止一个,获得册封的也不止一个。
然而,这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周围却没有任何疑惑或者不满的声音,然而这种自己理解不了,而且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话,却让壮汉的脑子里挂上了无数的问号。阑
他很想问问这位长公主到底是谁,只不过,眼前的场景很明显不适合问出这句话。
就在同一时刻,同样的疑惑,出现在了这一座城门的空地上,很多人异乡人的脑海中。
好在,卖炭的老者看出了壮汉的疑惑。
“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那就是活人无数的敦煌长公主!”
“敦煌!”
“老朽的一家……,四年前……”
卖炭翁本不是关中人,而是随昔年进入了神策军的儿子来到了关中,可惜兴庆宫之战,他的儿子作为神策叛军的一员被诛杀,失去了儿子的老者为了养活一家老弱妇孺,被迫重新开始烧制木炭。阑
只不过木炭这东西本来烧制不易,冬季之外的季节木炭的价格又不高,老者竭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让全家妇孺不被饿死。
只不过,老者的运气很好,因为郭戎想烧玻璃,而在府谷发现之前,可以提供烧玻璃的燃料在本质上就只有木炭而已。
要知道,阎卿,也就是小十四下嫁郭戎的时候,太上皇可是陪嫁了一大批能工巧匠,根据郭戎提供的信息,能研究出如何烧玻璃简直不要太简单。
在掌握了比较成熟的玻璃烧制技术之后,并且和太上皇李诵一起垄断了整个行业之后,玻璃或者说琉璃产业,就是成为了郭戎手中的摇钱树。
从此之后,郭戎就开始以敦煌长公主府的名义常年大规模收购沙子、木炭等一系列自家玻璃产业的上游物品。
虽然玻璃行业很挣钱,但是从一开始郭戎就和李诵有了明确的约定,扣除成本之外,二二八分成,郭戎拿两成,两成入太上皇的私帑,六成入太仆寺作为禁军的军费。
由于原材料的采购也属于成本之中,所以本着公家不算浪费的原则,郭戎把所有原材料的价格定的高的离谱,一斤五文的木炭采购价也正是因此而来。阑
一场盛大的婚礼,数不清的陪嫁,使得世人皆知敦煌长公主是天底下最大的富婆。
然而通过玻璃的研制,郭戎发现了太上皇给阎卿陪嫁最大价值的并不是那些浮财,而是这一批能工巧匠。
于是郭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不断根据后世的记忆提供想法和创意并将后世的一些物品的基本原理告诉了这些能工巧匠,让他们自由发挥。
毕竟敦煌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够大,让他们折腾就是,反正折腾出来都是自己的,收益都是自己的。
而小十四和草原公主的这对组合,对郭戎历来都没有半个不字,于是乎,当其他人的后院要么塞满了美女,要么塞满了宝物的时候,敦煌长公主府的后院变成了大唐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理念最先进的一个创新基地。
然后,那些作为陪嫁的工匠给了郭戎巨大的惊喜,一批又一批的产品源源不断的从敦煌长公主府的后院中产出。
这其中就包括木匠们根据郭戎的要求打造出来的木质桌椅板凳,包括打磨镜片之后做成的单筒望远镜。阑
后来随着府谷煤炭的开发,木炭在取暖方面的作用被大幅度降低,但是郭戎烧玻璃还是需要的,更重要的时候,木炭这东西可是黑火药的三大基本原料之一。
渐渐地,敦煌长公主府就成为了木炭唯一大规模采购商。
而同时,敦煌长公主府收购的可不止木炭,硫磺、硝石、朱砂等一大批乱七八糟的物品统统都在长公主府的收购之列。xündüxs.ċöm
而就是这些东西,在无意中养活了包括卖炭翁在内的太多人。
只不过,这些所有东西,都只能通过敦煌长公主府进行,以至于让阎卿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长公主成为了长安城内的唯一。
对于其他人的非议或者猜测,市面上有一种最通俗的说法:长公主殿下有的是钱,可怜关中的这帮穷鬼!
卖炭翁自然不可能知道长公主府的内情,但是五文钱一斤的木炭已经足够让他感恩戴德,通过卖炭翁角度的解说,壮汉感受到了也是一种别样的惊讶。阑
当然,更重要的是,敦煌长公主府,同样属于他所接受的目标之一,而且是标价最高的,原本还发愁如何接近目标,现在看着眼前的一车木炭,以壮汉为首的一群人带上了浓浓的笑容。
在同一时刻,长安城内,宫墙之外,同样有人在等待宫门的开启。
只不过,相比较长安城外,宫墙之外的人群要单纯的多,成色也不是城外可以比拟。
朔望乃朝会之日,长安城内,事职务九品以上的勋贵公卿、文武百官入宫参与朝会,无故不得缺席。
同样是临近四更天,同样是长安城外,在长安城大明宫玄重门之外,同样有人在静静的等待。
相比较在其他城门处的平民百姓,在长安城内宫墙门口的文武百官,公卿勋贵,在大明宫之外的则是一排排,一列列,精神抖擞,训练有素,体格健壮,甲胃齐全的大唐精锐。
长安城外的城门紧闭着,长安城内的宫门也紧紧闭着,但是在同一时间段内,在大明宫最北端的玄重门却悄然间被打开。阑
借助黑夜的掩护,等候在大明宫之外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禁军,正悄无声息的进入大明宫之中。
清晨尹始,太阳依旧东升,长安城的城门依旧正常开启,大量的百姓从各处城门涌入长安城,聚集在宫门前的文武和勋贵们也开始列队进入宫。
到了这里,长安城似乎一切正常,直到钟鼓楼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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